第82章
把人晃得快要失明的遠(yuǎn)光燈。隨后安全氣囊彈出,視線一片灰暗。輪胎側(cè)滑的聲音。剎車片燒焦的味道。驚天動地的震顫。身體的劇痛。 池羽的喉嚨干澀,劇烈地咳嗽起來。 事故的經(jīng)過,他只從頭到尾重復(fù)過一次。當(dāng)時他父親池勉坐在他旁邊,而對面坐著卡爾加里當(dāng)?shù)氐木?。可那次,都比這次容易。因為警察要的是客觀事實經(jīng)過。而現(xiàn)在,他對面則是梁熠川的家人。他們要的是那最后一刻的細(xì)節(jié)?;蛘哒f,他們真正想要的是——為什么你活著,而他死了。 他逼著自己往下說。 “他是直直朝我們開過來的。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向右打輪避讓。然后我就這樣做了。那輛皮卡撞上了我的左前側(cè)車頭,我高速沖向護(hù)欄。然后車側(cè)翻。然后的事情,我其實……” 低頭的時候,面前出現(xiàn)了一杯白開水。 池羽拿起水的時候,右手在抖。他怕露怯,就又把水杯放下了。 “再有意識的時候,急救車已經(jīng)來了。我往右看,我叫他的名字,他的臉上全都是血……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血……我試著叫他,但我叫不醒……” 車上最危險的位置是副駕駛。梁熠川是當(dāng)場死亡,沒有痛苦。和當(dāng)年梁建生告訴他的一模一樣。梁牧也咬住了嘴唇。當(dāng)年,無論是他還是韓知夏,得到的都是冰冷客觀的事實,始終和那個危險且致命的夜晚保持著安全距離。可親歷一切的是眼前這個人。 “別說了。夠了?!?/br> 酷刑結(jié)束了??沙赜鸬乃季w卻像脫軌的列車一般,再也停不下來了。他聲音也顫抖,說:“牧也,如果我現(xiàn)在說聲對不起,是不是已經(jīng)太晚了。我晚了三年。三年前,我是想去看他最后一面的……” 他沒敢再抬頭看他的眼睛。秒針滴答滴答,過了得有兩分鐘,卻好像兩個世紀(jì)之久。 十九歲那年隔著一條馬路對著他搖上去的那扇密不透風(fēng)的車窗,最終還是被打碎了。他往里看去,可真相蹩腳而丑陋,脆弱得不堪一擊。 梁牧也站定,從上往下看著他,像宣讀他最后的審判。 他開口,卻是說:“你只是晚了兩個月?!?/br> 不是三年,只是兩個月。池羽聽得清清楚楚。 他小聲辯解:“我是想告訴你來著。我最開始,并不知道是你……” 梁牧也輕笑了一聲?!澳窃谒归熋资材莻€晚上?” 池羽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在對方心里信譽全無。他根本就不信他說的??伤翢o辦法,只能繼續(xù)說下去。 “最開始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后來你說你不怎么過生日,那時候我才意識到的……” 梁牧也這才開口,道:“我不會懲罰你三年前的選擇。當(dāng)初的事故,是對方的全責(zé),無論是熠川自己開車,還是你開車。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連我爸都沒有再找過你和你的家人。但是我們認(rèn)識這段時間,你有多少機會可以親自告訴我,當(dāng)年那個人是你。”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為他現(xiàn)在的選擇付出代價。池羽在這一刻,終于是意識到他倆之間完了??伤l(fā)現(xiàn)自己完全失去了歇斯底里的能力。 他只得繼續(xù)說對不起。 可剛剛轉(zhuǎn)身想走,可這時候聽見梁牧也在他身后輕輕說了三個字。 可惜了。 情緒這才遲緩地翻上來,池羽幾乎是口不擇言:“可惜什么,你又沒當(dāng)真?!?/br> 本來也就是一段露水情緣,開始的那一刻就寫明了期限,不談未來,也沒有“以后”。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傾倒入其中。只是這次,他并沒有被接住。 梁牧也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可是沒說話。 他總是這么冷靜。池羽兩步走過去,拽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抵在吧臺上,然后湊近前,是要吻他,似是要證明什么。 嘴唇要碰上那一刻,梁牧也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帶了點力度。 身體翻轉(zhuǎn),他的后背緊緊貼住梁牧也,動作之間,白色背心被撩了上去,露出一截緊窄有力的腰。 “再做一次吧,最后一次?!背赜鹣袷莵G了魂一樣。反正他的本色已經(jīng)露出來了,不如就說出來自己真正想要的。 梁牧也的身體和池羽緊緊貼著。曾經(jīng)多少次,他們都是這樣,甚至在一模一樣的吧臺前面,以這個姿勢…… 只不過,那時候他以為的坦誠相見,還是不太坦誠。 “算了。”他放開了手。 池羽回頭看著他,眼眶發(fā)紅。 “你明明……” “沒意思。你走吧?!?/br> 池羽沒說話。他有多少年沒感受過這樣的情緒,極端地陷入,無果的愛戀,還有無止境的恥辱。想說的、該說的話其實還有很多,可這方寸空間內(nèi),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他拿起外套,轉(zhuǎn)身就要走。 是梁牧也在他身后輕聲說:“稍等?!?/br> 池羽這回聽得非常清楚。他轉(zhuǎn)過了身,等待下文。 梁牧也繼續(xù)說:“還是祝你之后的比賽順利,我知道你可以的。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是希望你越來越好,拿很多的冠軍,滑最高的大山?!?/br> 他說得很坦然,甚至十分真誠。 池羽當(dāng)然相信。他甚至又燃起點希望,開口問他:“那我們……那之后,還會再見嗎?” 一碼歸一碼。梁牧也平靜地說:“好像沒有必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