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池羽陪餃子玩了十五分鐘,到最后,餃子居然讓他單手抱。是接到司機的電話催促,他才拿著從儲物室選好的雪板,和韓知夏道別。 臨走前,韓知夏還很客氣地說:“以后常來和餃子玩?!?/br> 池羽習慣性地想答應,可仔細思考后,又停住了腳步。他深吸一口氣,低頭看手中曾經(jīng)屬于梁熠川的雪板,就突然有了勇氣。他開口說:“對不起。以后可能……就不來了。無論如何,我很抱歉。還有,謝謝您?!?/br> 韓知夏那一刻知道,這是個遠比遲到更加鄭重的道歉。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走了。 是韓知夏叫住他,又重復了剛見面時候那幾個字。 她說,你來了就好。 池羽點點頭,手里拿著梁熠川的雪板,左腳還穿著保護靴,深一腳淺一腳,轉(zhuǎn)身告別了。 韓知夏看沙發(fā)上的梁牧也若有所思,又問:“時機對錯,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就沒想過你們倆在一起,會是怎樣?” 這幾個月以來,梁牧也對池羽的態(tài)度她也看在眼里,就差把‘在意’二字寫在臉上。 梁牧也躺在沙發(fā)上,突然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他閉著眼睛,答道:“何止是想過。但我不應該。本來就是注定了沒緣分的事情?!?/br> “你總是……”韓知夏欲言又止。 “你說吧。” 他把腿放下來,給韓知夏留了個位置,讓她也坐上來。 韓知夏在沙發(fā)一端坐下,餃子就跳進了她懷里。她這才開口說:“你總是講究對錯。喜歡上你沒錯,向你隱瞞是錯的,想見你沒錯,用其他事情做借口是錯的。人是對的,選擇是錯的。不想他是對的,不傷心是對的,不跟他在一起是對的。你總做對的事,你不累嗎?” 梁牧也睜開了眼睛,動了動嘴唇,卻沒能組織好任何回答。 這兩周以來,他也有自我反思。最開始池羽聯(lián)合張艾達把他叫回北京的工作室,見他第一面就坦誠講了有熠川的東西要給他,但他第一反應竟是覺得這是他的拙劣借口。幾天前,黃鶴葬禮,池羽臨時家里有事來不了,接到他的電話,自己首先想的是去質(zhì)疑對方的真心。這好像是一種應激反應,他總是先入為主,以惡意去揣測對方的意圖。每一次,都是聽他說話,或者見著他人,才意識到,他本意并非如此。 并不如韓知夏所言,是“邁過一道檻兒” 這么簡單的事。起初的裂痕經(jīng)過經(jīng)久日曬已經(jīng)裂成溝渠,成峽谷,成天塹。信任一旦丟失,就再也回不去當初的狀態(tài)。他們的聯(lián)結越深,他對對方的傷害也就越深。 梁牧也在沙發(fā)上補覺,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八點,才被門鈴聲吵醒。 韓知夏打開門,看見門口的快遞,便問他:“你訂了什么雪板嗎?咱家收到了個超大包裹?!?/br> “……沒有啊。什么雪板?單板?”梁牧也還出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韓知夏就幫忙把紙箱子拆開。 “是雙板,咦,怎么只有一只啊……” 梁牧也從沙發(fā)坐了起來,睡意全無。他意識到了里面可能是什么。 韓知夏幾乎是同步,拆開了箱子,也意識到了。“額,這里還有個卡片……是小池寫給你的。你自己拆?!?/br> 梁牧也站起來,洗了把臉,把快一人高的包裹提到了地下一層。 儲藏室那面彩色的雪板墻是梁牧也自己設計的,梁熠川從六歲在梁建生的帶領下開始練習滑雪,十一歲的時候開始比賽,他用過的雪板隨著年齡增長也就越來越長,梁牧也按顏色和長度把他按序排列,像一條音階,或者一道彩虹。木工師傅照著他的設計草圖,在他家地下室干了快一禮拜。完工那一刻,他終于覺得心里一個大洞被填補上了。 池羽那天過來是挑走了一塊鮮艷藍色和綠色的v?lkl wall,右手邊倒數(shù)第二只,這地方就留下了一個空檔。梁牧也實在是看不得這墻空一快,便取來電鉆,拆下固定架,把原來最右邊的那只板子順勢左移。 眼前包裹里,白底紅藍花,確實是一只雪板。 是塊野雪板,梁牧也看長度寬度就知道,在自由式訓練場合很少能用到。這一定是梁熠川在加拿大滑道外野雪用的板子。 旁邊一張卡,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總拿你的也不好意思,那就和你換一換吧。熠川十七歲那一年在道外最喜歡的野雪板,應該是這一副。被小樹林的石頭刮花了,我說幫他重新打蠟修刃,就一直放在了我這里。” 池羽的字跡像小學生一樣歪歪扭扭,可他仍然寫堅持中文。給他的就這么兩句話,底下是英文的數(shù)據(jù),寫了雪板型號、生產(chǎn)年代、板腰寬度和長度。 “rossignol squad 7,2013,120mm,190cm。” 雪板表面和背面都有不少劃痕,可梁牧也只用指頭把它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豎著靠在墻上。 也許是命中注定,這一只板比他最長的那塊雪板還長了一截,正好可以放在最右邊空出的架子上。如此一來,音階重歸于完美。 他忽然就意識到,這件屋子,或者說這方寸空間里,他守著梁熠川零到十六歲的全部記憶,而池羽則是留有他十六到十八歲的。他們是交換了收藏的雪板,也算是交換記憶,共享人生。池羽確實是從不白拿他的,包括金錢,善意,當然也包括回憶。 如今,彼此的拼圖都完整,才是真正的互不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