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達只說有別的事要去趟上海，直接拿走了行李去趕另一個航班了。她手底下不止有池羽一個人要管，還有其他商務(wù)會談和活動，這兩天因為池羽出事，她一拖再拖。

    把池羽托付給梁牧也的時候，她還是千叮嚀萬囑咐。

    “盡量別讓照相，不接受采訪，帽子口罩戴好，現(xiàn)在正在風(fēng)口浪尖上，最好啥都別說。到北京給我信息?！睆埌_又囑咐了一遍。

    梁牧也笑著點點頭：“艾達姐放心?！?/br>
    張艾達嘆口氣：“我還真是放不下心。”

    話是這么說，昨天梁牧也趕到以后，池羽心情幾乎是隔夜放晴，早上收拾東西的時候都一直在走神。他說自己收拾，可到最后還是梁牧也幫忙打包的，從進醫(yī)院他換下來的衣服，到各種雪具，都分門別類裝好。他在屋里閃賺騰挪，池羽就盯著他的背影笑。

    過去一年，池羽都像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一樣，自己默默消解所有的痛苦和壓力。張艾達也看在眼里，也跟他說過找人聊聊，池羽也聽話地沒拒絕，可收效甚微?？磥?，解鈴還須系鈴人。

    機場人群熙攘，梁牧也一直拉著他，以最快速度穿行于機場。念及池羽還斷著兩根肋骨，所有東西都是他幫忙拿的，而他昨天帶來的黑色鴨舌帽和黑色帽衫又借給了池羽。一路偶爾也有看到認出他的人，零零星星幾位，看起來也都像是路人，只舉起手機拍照，沒上前打擾。

    快到安檢的時候，終于是看到一個扛著大鏡頭的。梁牧也自己就是攝影師，一眼就看得出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伸手去擋鏡頭。

    “兄弟，別照了，謝謝配合啊。”

    那扛著大家伙的攝影師說了幾個字，他沒聽清，他忙著拉著池羽往前走。

    那個人把鏡頭放下來，叫：“梁牧也！”

    這回，池羽都聽見了。

    梁牧也松開了拉著他的手，也抬起頭一看：“沈斌？”沈斌也是他大學(xué)同學(xué)，他新聞系的，這幾年一直做記者。當年梁牧也去珠峰大本營拍了一系列垃圾成山的紀實攝影，就是沈斌寫的稿，兩個人合力一起，把當年的戶外圈子攪了個天翻地覆。

    “哎喲，你還認得出來啊?！?/br>
    梁牧也臉上有了點笑模樣，可手還是習(xí)慣性擋在鏡頭前面，沒拿下來。

    “你也是來……？”

    沈斌點頭，問他：“怎么是你跟著？”

    梁牧也笑笑，沒回答。

    沈斌又問：“著急走么？”他做了個手勢，指指吸煙區(qū)。

    梁牧也看了看四下無人，就讓池羽去便利店買點喝的，他和沈斌去轉(zhuǎn)角吸煙區(qū)聊兩句。

    沈斌遞煙，梁牧也拒絕，他就只給自己點上。

    “你來晚了啊?！吨軋蟆酚浾咴卺t(yī)院門口都蹲兩宿了?！绷耗烈仓浪麃硪?，一個專注戶外體育方面報道的記者跑來新疆做什么，多半是和巔峰體育賽事出現(xiàn)重大意外事故的新聞有關(guān)。

    轉(zhuǎn)角另一側(cè)，池羽走得很慢。他從衣服內(nèi)側(cè)口袋里面掏出了小小的入耳助聽器。

    沈斌苦笑：“大運會的專題報道還沒寫完，主編說你不是哪兒有新聞就想跑哪兒么，讓我來新疆，”他吸了口煙，說，“國內(nèi)現(xiàn)在這股極限體育金錢熱你也知道，戶外越野跑救援站設(shè)置有問題導(dǎo)致大批選手失溫，超級馬拉松出現(xiàn)踩踏事件，大山滑雪項目在直播中直接雪崩了……上百萬的品牌賽事進行之前，保障安全的基本工作都沒做好。我聽說，是幾位選手和紅牛的攝影大哥上去救人的，賽會方在旁邊干瞪眼站著。你看看，你覺得有的寫不?！?/br>
    他雖然晚到兩天，可說得頭頭是道，甚至有些內(nèi)部消息梁牧也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由得心生佩服。沈斌還是沈斌。他點了點頭。

    “既然你都覺得有的寫，給我個專訪吧，我跟池羽說兩句話，問他幾個問題，”沈斌說，“梁牧也，咱倆認識怎么些年了。我不感興趣那些花邊新聞，你也知道我會寫些什么?！?/br>
    梁牧也搖搖頭，還是就事論事：“老沈，這個我真做不了主。池羽的經(jīng)紀人在飛上海的航班上。你要是獲得她的同意了，之后在北京通過她安排。”

    沈斌又拿出一張王牌：“這報道出來以后，對立峰體育很不利，估計他們幾年之內(nèi)都不能舉辦這種級別的賽事了?！?/br>
    他當然知道梁牧也和楊立峰的那些恩恩怨怨。當年，是他打響的這第一槍。

    其實沈斌做的這個主題很有社會價值，若無利益糾葛，梁牧也定是舉雙手贊同?？山裉?，他的立場不一樣了。池羽身后有贊助商，身前有比賽仕途，說實話本沒錯，但若他的話被別有用心的人拿去利用，很可能會對他之后的事業(yè)不利。這點道理，梁牧也當然不需要張艾達來教他。

    沈斌嘆了口氣。

    梁牧也這才開口：“比賽舉辦二十四小時內(nèi)下了新雪，沒有人聽到炸山的聲音，據(jù)工作人員說，當天早上也沒有進行人為觸發(fā)雪崩控制風(fēng)險，哈希勒根的地方是巔峰體育的某個領(lǐng)導(dǎo)——可能還真不是楊立峰，看著一張圖片拍板決定的。給選手裝備清單沒有準備安全氣囊，甚至連其他雪崩裝備都沒列出來。當天，有兩位選手直接退賽，都沒上去?！?/br>
    在等待池羽消息那一兩個小時里，他也問出不少內(nèi)幕信息。沈斌聽得兩眼放光，拿出筆記本速記。半晌，他問：“我能用么？”不是所有信源分享的信息都可以被公開報道，若信源說不能公開用，作為記者的原則就是根據(jù)這條信息去找別人核實。梁牧也認識沈斌快十年，曾經(jīng)也是在河對岸，跟他同一條戰(zhàn)線的，他相信沈斌的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