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電梯的時候用打車軟件叫了車,只是此時是深夜又下雨，本來就沒多少車,叫車有點困難。

    就在駱書新認(rèn)真考慮要多久才會有車的時候，電梯門打開,姜鑒就站在電梯門外。

    跟只落湯貓似的,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發(fā)絲還在滴水,臉色蒼白到?jīng)]有一丁點血色。

    駱書新：“……”

    四目相對,姜鑒也微微有些驚訝。

    他剛剛開了房，本來是準(zhǔn)備等電梯上樓的。

    短暫的驚愕過后，駱書新伸手碰了一下姜鑒的臉，果然一片冰涼。

    他又握了握姜鑒的手，手都還是濕的，捏在手里像是冬天的冰棱。

    駱書新一把將姜鑒從電梯外拉到電梯內(nèi)，按了自己所在的樓層，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姜鑒裹住——雖說沒什么大作用，但聊勝于無。

    駱書新：“發(fā)生什么事了？”

    姜鑒：“……”

    姜鑒突然眼眶一熱，慌忙側(cè)頭躲駱書新的視線。

    明明從發(fā)現(xiàn)照片到現(xiàn)在，他的所有情緒都是近乎麻木的，就算有短暫的激烈情緒，那也是憤怒。

    可此時駱書新一問，那些或麻木或激烈的情緒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委屈。

    雖說姜鑒躲的及時，可駱書新還是瞧見了那點細微變化。

    他從未看過這樣的姜鑒，脆弱的像是一片布滿裂紋的玻璃。

    “姜鑒？”

    “不要問，”姜鑒聲音有兩分哽咽，哪怕再努力都壓制不下來，“別問。”

    “……”

    駱書新沉默片刻，將姜鑒摟進了懷里。

    .

    照片是姜鑒外公那邊的人拍的，初衷也不是善意提醒。

    所謂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面對自己疼惜卻又不肯順自己意的孩子，大部分的家長都是這樣的心態(tài)。

    尤其是孩子過的不順的時候，抱怨斥責(zé)總是和心疼憐惜同時存在的。

    哪怕姜鑒的mama和姜知遠已經(jīng)結(jié)婚多年，連孩子都上初中了，姜鑒的外公仍舊沒有和解的打算。

    那個固執(zhí)的老人從心里覺得女兒當(dāng)初為了一個鳳凰男而離開家是錯的，他又心疼又恨，心疼自己女兒離開家吃了那么多苦，恨自己女兒為了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男人拋棄了家人。

    當(dāng)虞家意外從商圈八卦中得知姜知遠出.軌，姜鑒的外公首先覺得這是一個讓姜鑒mama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機會。

    于是在他的暗示與默許下，姜鑒的舅舅安排人拍下了這些照片，寄給了姜鑒的mama。

    按姜鑒外公最初的打算，姜鑒mama知道姜知遠出.軌的事必定不能容忍，會傷心，會絕望，可絕望之后就會是是大徹大悟。

    她會和那個男人離婚，斷的一干二凈，然后回到家里承認(rèn)錯誤。

    對于某個固執(zhí)古板且死守大家長制度那一套的老人來說，這是最優(yōu)解。

    兒女認(rèn)錯，保障了自己的顏面，一家人以后又是和和美.美。

    誰都沒想到姜鑒的mama會在高速路上出車禍。

    在為妻子準(zhǔn)備葬禮的期間，姜知遠與虞家發(fā)生了多次沖突，在這個過程中隱約對此事有所感知，但他并不知道照片的存在。

    可能是因為雙方都對姜鑒mama的死有責(zé)任，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對姜鑒沉默。

    可憐姜鑒，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和mama拌過幾句嘴，晚上mama就沒了。

    在那些睡不著的夜晚，他總是反復(fù)懷疑那天mama突然決定離開家上高速和自己有關(guān)，是被自己氣的。

    懷疑之后，又反復(fù)靠著mama對自己的愛在負(fù)面情緒的海洋中打撈自己。

    天復(fù)一天，年復(fù)一年，循環(huán)往復(fù)。

    沒有人知道姜鑒經(jīng)歷過多少掙扎才真正放下這件事。

    而那些真正與此事有關(guān)的間接罪人們，在姜鑒的世界扮演著并不稱職的關(guān)懷者。

    ——是姜鑒的外公和父親間接造成了自己母親的死亡。

    姜鑒沒有辦法原諒姜知遠，同時也沒有辦法說自己的外公絕對無辜——他無法如此公義如此善良。

    不過一個晚上，他便站在自己所有血緣親屬的對立面，并且這輩子都不打算與他們和解。

    在于姜知遠爭吵之后，平靜下來的姜鑒恍然發(fā)現(xiàn)天地廣闊，自己無處為家。

    他不再有家人了。

    他不想回到那幢空蕩蕩的房子，可除了那座房子，他無處可去。

    他站在小公園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腦子里空白了幾分鐘之后，他能想起來的只有駱書新。

    他打了車，半路下起了大雨，因為沒帶傘，下車之后進入酒店的那一小段距離淋了雨。

    明明也就那么一小會兒的功夫，卻因為雨太大濕了全身。

    他在酒店的大廳里一個人坐了很久，拿著手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跟人講述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

    哪怕傾聽的人是駱書新。

    最后的最后，他放棄了，準(zhǔn)備離開。

    但酒店的前臺小jiejie看他大晚上一個人坐著怪可憐的，主動過來詢問，猜他是不是想開.房但沒帶身份證。

    姜鑒年紀(jì)不大，進來之后又一直悶著不說話，前臺小姑娘只當(dāng)他是深夜跟家人吵了架離家出走的。

    想著他大晚上無處可去，而且這傾盆大雨的，放他一個人出去更不放心，便走了個后門，用自己的身份證幫他開了一間房，讓他先上去洗個熱水澡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