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cao淡淡掃了李集一眼：“我樊瑞兄弟若有好歹，把這廝千刀萬剮，祭祀英靈?！?/br>
    李集嚇得一顫，臉色青白。

    恰好馬靈背了樊瑞走來——他雖有風火輪，若是負人，卻使不得神行術(shù)，因此方回。口中說道：“哥哥放心，不曾射中要害，料來無礙?！?/br>
    曹cao快步上前看時，見那箭射在肩上，又伸手探摸，摸出骨骼無損，這才松了口氣，指著樊瑞笑道：“今番也叫你長個教訓，曉得戰(zhàn)場上兵兇戰(zhàn)危，不是能等閑視之的?！?/br>
    樊瑞一臉汗水塵土，形容狼狽，忍痛苦笑道：“以后上陣，再不敢大意也?！?/br>
    曹cao點頭道：“若是如此，這一箭不算白挨。馬靈兄弟，你且辛苦一場，帶幾個人送樊瑞去潞縣，尋醫(yī)生調(diào)治，待孟康船隊到，讓他遣支快船，送回梁山泊，請安道全醫(yī)治。”

    李集一邊聽見“梁山泊”三字，驚叫道；“你們、你們是水泊中那伙好漢？怪哉，你們?nèi)粢笈辉谏綎|起事，如何鬧到俺幽州來？”

    曹cao一笑，置之不理。

    馬靈正要帶樊瑞返回潞縣，樊瑞忽然止步：“哥哥，這個遼將箭法精湛，縱不如花榮哥哥，也堪比龐萬春，難得的是練得好兵，他若肯降，殺之不免可惜。”

    李集見樊瑞為自己這仇人求情，不由一愣，隨即肅容抱拳：“不料兄臺竟有這等寬廣胸懷，在下佩服。只是我家祖訓，若是戰(zhàn)陣失利，寧死不可降敵，你等且休此心，只給我一個痛快便是?！?/br>
    曹cao見他神色，暗藏驚慌，手抖腳顫，顯然不是那等視生死于無物的亡命徒，然而竟說出這般話來，不由奇道：“你家祖上卻是何人？”

    李集正色道：“我乃李陵之后?！?/br>
    曹cao吃驚道：“竟是李少卿的后人？難怪有這等射法！倒是有緣，我家花榮賢弟，綽號正是‘小李廣’?！?/br>
    李陵，字少卿。

    李集聞言，當即色變：“他有何德能，也配叫這個綽號？”

    鈕文忠冷笑道：“射斷你弓的，便是‘小李廣’！”

    李集一愣，隨即咬牙：“不過趁我不備罷了，若是當面較量，才叫他識得何為李家神箭！”

    曹cao笑道：“李少卿將才天縱，本該是大漢棟梁，一時被擒，聲名盡毀，怪不得你家有不降祖訓。只是他肯降胡，卻不許子孫降漢，也是奇哉怪也，你既不降，自難得活，什么當面較量之事，卻也不必說起？”

    李集怒道：“我家祖訓何曾單說不許降漢？凡是敵人，皆不降他，才是真諦。”

    曹cao哂笑道：“昔年李陵降匈奴，封為右校王，匈奴分裂為烏桓、鮮卑，烏桓為魏武所滅，鮮卑為柔然所代，柔然又為突厥擊潰，后來契丹崛起，乃絕突厥……你這一支若真?zhèn)€不降，怕是早已湮滅！呵呵，你祖上本為漢人，而臣匈奴，歷代生于北方，如今又臣契丹——你家寧為異族之奴，周轉(zhuǎn)群胡之間，如今同我堂堂漢將面前，居然大言不降，不覺好笑么？”

    一席話，說得李集瞠目結(jié)舌，不知如何應對，只是呆呆望著老曹。

    曹cao不屑一笑：“吾如今尚有大事，無暇同你多說，暫時且不殺你，待你想得明白，再來說話?！?/br>
    當下令馬靈也把李集押去潞縣關(guān)押。

    不說老曹這里擺布李集，單說涼水河西面的大道上，一支兵馬都打紅旗而來，正自趕得急，忽然前面無數(shù)潰兵，當頭沖來，兩下眼見相逢，太真駙馬胥慶提戟而出，大喝道：“都給本駙馬止步！若沖亂我陣，定斬不饒?！?/br>
    卻有一個女將躍馬而出，抽出七星寶劍在手，嬌叱道：“姐夫，這般豈能喝得住他？快叫眾軍射箭，看他這般奔逃，后面必有敵軍掩殺來也！”

    胥慶連連點頭：“啊呀，皇妹說的正是，快快來人，給我放箭，都不許他一個近前！”

    有分教：李集已遭西風卷，駙馬豈能獨自逃？公主忿然揮寶劍，三娘上陣舞雙刀！

    第552章 西風席卷幽燕地（六）

    胥慶高聲下令放箭，聲音透著決絕狠厲。

    片刻后，十余支箭稀稀拉拉射出，便似前列腺出了毛病的漢子，透著那么有氣無力。

    可惜李集先遭擒了，不然必要笑翻：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你以為你是我呢？

    不過李集雖然不在，他的部下還在啊。

    那些滿臉驚慌的潰兵，臉上都不由露出了嘲諷：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你以為你指揮的是我們呢？

    輕松閃過箭矢，這些高傲的潰兵毫不留情撞入胥慶陣中。

    若論訓練之有素，李集所部足以吊打胥慶所部。

    然而即使李集所部，此前奔襲時，也自拉散了陣型。

    緊緊追來的胥慶所部，陣型自然更加拉跨，不然緣何一聲放箭十余支？便是身邊只得數(shù)百人緣故，其中會射的自然更少。

    長而散漫的隊形中，胥慶的兵卒正跑得呼哧帶喘，忽見許多兵馬帶著滿臉笑意逆流奔來，被撞得越發(fā)散亂，都不由驚奇不已：他們這丟盔棄甲模樣，怕不是遭人殺敗了？怎地敗了還如此歡喜？

    卻不知李集麾下八千兵，陣上損了三千，追擊時又折一千，剩下半數(shù)你爭我搶，競相逃命，都要把袍澤丟在后面做墊背，然而大家都是嚴格訓練出的精銳，誰又比誰差多少？

    正所謂強者內(nèi)卷，分外辛苦！

    因此見了胥慶這伙兵，潰兵們比久曠的光棍兒遇見青樓大酬賓還歡喜：可算是擴大內(nèi)卷范圍了！

    卷死你們！

    潰兵們歡天喜地逃去，留下亂作一團的胥慶所部。

    有聰明些的，跟著就逃，大多都是老實的，兀自呆呆觀望。

    這一觀望，就望來了風。

    西風。

    “霹靂火”秦明領著一伙豹騎，一馬當先沖至，一眼望見眼前大軍，頓時狂喜：哈哈，果然還有后援，都被我哥哥料中，豈不是送到口邊的吃食？

    胥慶這廂，陡然見到一彪馬軍沖至，不及有所部署，便見一朵烏云自對方陣后升起，當頭罩將下來，激靈打個冷戰(zhàn)，大叫道：“皇妹小心！”

    卻是花榮帶著飛騎，先自吊射一輪。

    一千余支箭颼颼而落，頃刻間射翻一片遼兵，胥慶和那女將各舞兵刃，擋罷箭雨，秦明一團火焰般滾將來，手中狼牙棒當頭砸落。

    胥慶忙把戟一舉，使一招“舉火燒天”，往上架去。

    然而秦明這一路沖擊蓄勢，端的是人借馬力，馬助人威，那兵刃又沉，他力氣又大，胥慶倉促招架，如何當此雷霆一擊？

    但聽“嚓”、“噗”兩聲響，你道若何？卻是秦明狼牙棒落，先把戟桿打斷，復將腦袋砸爛！

    可憐胥慶此人，身居貴胄，只為立功發(fā)財，竟立危墻，恰撞著這團“霹靂火”，一個照面便自送了性命，豈不正是——

    駙馬揮兵意氣驕，金盔銀戟紅旗飄。

    一聲霹靂火光綻，性命聲名竟兩消。

    胥慶英俊的面孔，此刻打成了rou醬一團，倒撞落馬，底下兵卒見了，發(fā)一聲喊，扭頭就跑。

    反是那個女將，見死了胥慶，柳眉倒豎，不僅不退，還指著秦明罵道：“你這賊人，傷我姐夫，叫我如何去見皇姊？且殺你替我jiejie雪恨！”

    一挾馬腹，七星寶劍劍指秦明。

    秦明尚未說話，先自惱了“鎮(zhèn)三山”黃信，大喝道：“潑賤人，豈敢無禮！”掄起那口棺材板也似喪門劍，將這女將攔下。

    兩個都在馬上使劍，一個輕靈迅捷，一個沉猛狠辣，一遞一招，頃刻間斗了八九合。

    黃信乃是秦明徒弟，他的本事，秦明自然了如指掌，他同這女將對戰(zhàn)，兵刃、力量都占許多便宜，但是場面上卻難分高下，看得秦明不住口夸贊：“好個婆娘，端的好劍法！”

    這時后面戰(zhàn)將們涌上來，扈三娘混在其中，一眼看見遼國女將劍法高明，頓時大喜，高聲喝道：“兄長們都是好漢子，勝她一個女人須不光彩，且讓小妹來斗她！”拍馬舞刀，殺入戰(zhàn)團。

    黃信如何敢和大嫂爭競？只得撤下，同秦明追殺敵軍去了。

    其他不帶兵的兄弟，生怕大嫂有失，都留下掠陣，只見扈三娘雙刀此起彼落亂砍，那女將一口劍鳳舞龍飛，守得風雨不透，每每還擊，亦是凌厲異常。

    扈三娘打得痛快，忍不住叫道：“果然好武藝！難怪我兄弟拿你不下，可敢留下姓名么？”

    那女將睜鳳目，咬銀牙，嬌叱道：“有何不敢？且記住了，殺你者乃是大遼天壽公主答里孛！”

    扈三娘吃驚道：“你竟還是個公主？有個金國公主同我交好，武藝似乎還不及你?！?/br>
    天壽公主怒道：“你們這干狗賊，原來是女真人的走狗？”

    扈三娘柳眉一豎：“女真人算得什么？也配我們效力？”

    她兩個口中說話，手下絲毫不慢，轉(zhuǎn)眼間斗到三十合上，兀自不分勝負，掠陣眾將都忍不住喝彩：“好殺！她兩個雖是女兒身，哪里輸了我等男兒漢？”

    如何見她一雙女將本事？有詩為證——

    巾幗誰似太陰星？颯爽英姿一丈青。

    并馬俊馳花斗艷，同聲嬌叱鳳爭鳴。

    七星劍舞風云怒，日月刀橫天地驚。

    汗透胭脂香粉膩，豪杰心性女兒形。

    又斗七八合，扈三娘畢竟做了數(shù)年主婦，久離戰(zhàn)場，刀法雖然犀利，長力卻不比當年，額頭上香汗如珠，吐息漸漸粗重。

    天壽公主比她小了幾歲，每日走馬練武，倒是更乃鏖戰(zhàn)，見扈三娘露出疲態(tài)，心中大喜，暗忖道：我為一時動了義憤，以至陷入重圍，若不拿個人質(zhì)，如何能得脫身？這女子刀法雖了得，氣力卻不濟了，正好拿了她脫險。

    當下故意激將道：“呔！那婆娘，你若也是有膽量的，不要叫這些男子相助，你我到底分一個高低出來?！?/br>
    扈三娘本來是個淳樸豪爽的性子，然而跟了老曹幾年，便是塊石頭，也要學得狡猾，何況是她？

    天壽公主那激將法，在她看來淺薄無比，卻是佯裝中計，露出怒色道：“哼，你敢看不起我么？今日若有一個插手，老娘便同你姓罷了?！?/br>
    兩個眼中同時流過一抹異彩，暗暗得意：蠢材，中我計也。

    扈三娘又斗幾合，呼吸愈發(fā)急促，出招亦漸漸散漫無力，天壽公主心中一動：便是此刻了！

    但見她玉腕一轉(zhuǎn)，長劍舞了個花，磕開兩柄無力雙刀，纖腰一扭，玉臂探出，捉向扈三娘胸前。

    扈三娘故意裝作無力，便是為了此刻，果斷棄雙刀，雙手如電探出，左手一把攥住對方執(zhí)劍的手腕，右手劈胸捉住對方。

    與此同時，天壽公主的左手也扯住了扈三娘。

    兩個齊齊發(fā)力，“嘿”的一聲嬌吟，都想拖對方過馬來，不料力道竟是相同，彼此相互抵消，扯得胯下兩匹馬走馬燈一般急轉(zhuǎn)。

    見扯不動對方，都是暗吃一驚，天壽便想：這女人不是沒力了么？難道竟是騙我？

    扈三娘亦想：我抱了數(shù)年孩子，臂力大漲，不料兀自勝不過她，這女子豈不是個生養(yǎng)的好手？

    關(guān)勝、石寶眾人，見她兩個就馬上扭成一團、攪做一塊，都自心急，欲要相幫，她兩個轉(zhuǎn)圈不住，單扯著天壽公主倒罷了，若竟無意中摸著碰著大嫂，怎生是好？

    正急切間，忽聽天壽公主“哎喲”一聲嬌喘，面孔忽然通紅，整個人便似失了梁柱的房子、去了筋的蛇，繃得緊緊的身體瞬間一垮，乃至抽搐起來，隨即聽得一丈青輕蔑大笑：“小蹄子未經(jīng)人事，還敢同老娘撕扯？”

    說著輕輕提過馬前，反手先奪了她劍，架在頸子間。

    關(guān)勝等人彼此相覷，都不料僵持之際，扈三娘如何竟突然得勝。

    天壽公主卻是心知肚明，卻是她正和對方撕扯的緊，對方捉住自己胸甲玉手忽然張開，就自家高處發(fā)力一握，同時拇指按住某個點上，吐力一揉，頓時一陣難以言說的滋味，電流般蔓延全身，一身力氣賊去樓空，遍體麻軟無力，這才吃她趁機捉了。

    然而她一個女兒家，這些話難道當眾說出，雖然憤恨難抑，也只是紅著臉罵道：“呸！無恥！”

    扈三娘顧盼神飛，全不在意對手罵她，心道老娘著了那廝幾年手腳，才學來一絲半縷的本事，怎么便是無恥了？又不由暗自佩服老曹手段：本道他弄男人得法，此刻看來，真正本事果然還在女人身上。

    想到老曹，心念一轉(zhuǎn)：啊呀，方才只顧打斗，卻不曾留意此女長相，若是長得丑了，我把他的本事施展在一個丑女身上，豈不辱沒了老公的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