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路北辰回過頭來, 剛想對著季司早說些什么,只是在視線落到人身上的一瞬間、驀地噤了聲。 低矮的窗臺旁、季司早窩在一個圓形的團蒲之上,一條長腿隨意的向前伸展著,另一條腿稍彎,曲起膝蓋蜷在身前的窗臺邊上, 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單薄的人影身后、是被暴虐的大雨掀翻的如傘蓋的樹冠,在濃郁的黑色之中翻飛著。 而在那塊單薄透明的玻璃阻隔之下,屋內,是暖黃色燈光映照下, 帶著棱角的白皙側顏被籠罩出一層暖意, 正神色淡然、靜如止水的坐在那里, 與身后的光景格格不入。 方如亂世動蕩中的一隅清平安穩(wěn)。 路北辰怔愣出神,一時間、竟全然忘了移開視線。 就這么有些不太禮貌的、將往日里端得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禮數(shù)盡數(shù)拋諸腦后的、一錯不錯地看著人。 直到那位老先生從里屋走來, 笑著輕咳了兩聲。 二人才紛紛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將視線投到那位老先生身上。 季司早抬起眸子的一瞬。 還剛巧和正看著自己的路北辰的視線對上了半秒。 季司早略帶疑惑地輕輕側了下頭, 還不由自主地朝著自己身后掃了一眼。 什么也沒有啊。 你看什么吶? 倒是路北辰神色平淡地錯開視線,只有被緊緊捏在掌心中的指尖掐出的印記出賣著人、被突然抓包的心慌。 那口沉靜的古井終是起了波瀾。 似是一顆小石子落入如鏡的湖面之中,波動起一片的漣漪,一圈又一圈的向外闊張,越來越大、久久不得平息。 這感覺、有點奇怪。 路北辰睫毛微垂,偏過頭去,沒敢細想。 老先生的拇指在指關節(jié)處掐了幾下,笑著搖頭嘆道:“時候仍未到、風雨卻留客,許是天意。” “二位今日就在我這里住下吧,待風停雨靜、再走不遲?!?/br> 二人沉默片刻,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深、這雨頗有些愈下愈大之勢,此時下山、路上著實是太過于危險。 路北辰未語,似是在征求著季司早的意見。 季司早想起人剛剛落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目光,此時又端起了那副君子架子,一時有些想笑。 季司早輕挑了下眉梢,“祁教練那邊、你和他說。” 原定在晚上就趕回去、還約好了要和二隊打訓練呢。 這下回不去,祁飛不得又要嘮嘮叨叨的念個沒完啊。 季司早笑,“我可不想挨訓?!?/br> 路北辰聞言,唇角稍彎了彎,“好?!?/br> “我去挨訓?!?/br> 老先生彎著腰、不知從哪里取出來兩把油傘,朝著二人遞了過來。 傘面昏黃、質感很舊,卻保存的異常完整,是那種明明此物件仿佛并不屬于這個時代、卻在此時又令人絲毫不覺哪里有著違和感的存在。 “那便叨擾先生了?!?/br> 路北辰垂眸頜首、隨即接過一把,待季司早想伸手再去接過第二把的時候,老先生卻提前轉了個身,不徐不慢地往門前走去。 ?季司早一愣。 他有我沒有? 老先生卻似乎是聽到了季司早的心聲一般,頭也未回,只給人留下一個背影,那把被歲月摧殘的滄桑又蒼老的聲線、卻帶著滿是笑意的調侃: “給你了,我打什么?!?/br> ......?季司早有些失笑。 嘿,老先生還會開玩笑呢。 “人老、心可不老呢。” 老先生一只手背在身后,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風吹過,揚起人身后的絲絲白發(fā)、翻飛在粗麻布衣之上,更顯人仙風道骨之姿。 ......??季司早眼睛都瞪得稍微圓了一些。 嘶?他剛剛這是、在回答我的話嗎? 還沒疑惑完,風雨之中,竟還傳來老先生幾聲爽朗的笑聲。 “隨我來吧?!?/br> ......???季司早這下似乎聽明白了。 這好像真的是在和我說話吶? 不是、這怎么做到的? 老先生這幾句沒頭沒尾的話、一旁的路北辰聽得也是云里霧里。 不像是在自言自語、更像是在回答著誰的問題一般。 四下無他人,除了身邊的季司早以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路北辰側目看向人,只見人長睫輕顫著、那雙淡褐色的眸子里,似乎寫著些錯愕。 路北辰頓了兩秒,一時也沒發(fā)覺、自己此時的想法是多么的驚奇,只是有感而發(fā)、便脫口而出道:“你......在人背后說什么了?” 季司早的眸子里、錯愕更甚。 長睫再抖、似乎是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路北辰一眼,那雙眉眼里盡數(shù)寫著: 你這是、又在大放什么厥詞? “我就站在你旁邊、我若是說了什么,你聽不到嗎?” “......”路北辰默了兩秒,根本無法辯駁。 是噢。 所以我剛剛、到底是怎么莫名冒出來那個念頭的? 老先生的笑聲碎在風雨之中,二人相顧無言、心中都覺驚奇,卻誰也沒有再開口問。 怪哉。 路北辰撐開傘、將大部分傘面都朝著季司早那方側了過去。 雖是盛夏、山中氣溫卻涼,濃郁的水汽帶著很重寒意,順著人皮膚直往人骨縫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