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在想了?一下。

    喜歡怎么會?困難，喜歡是?不費力的本能。

    “不是?，是?無法分辨她需不需要我的喜歡。”

    “她不喜歡就拒絕好了?，每個?人都有表達(dá)的權(quán)利，每個?人都有說‘你可以來愛我嗎’的權(quán)利?！?/br>
    按在關(guān)節(jié)處的拇指不自禁地松了?一層力，泛白處漸漸恢復(fù)血色，他轉(zhuǎn)頭看向云嘉，唇瓣微動?那一下，似乎想嘗試說什么話。

    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莊在，你怎么連喜歡人也需要人教啊?！?/br>
    云嘉嘆氣，眉心發(fā)愁地皺著：“可是?，我這么遲才開?始教你?！?/br>
    第53章 正在加載

    腦子?實在難以負(fù)荷, 莊在從?云嘉的前?言后語中分析不出明確的意思，一頭霧水。

    云嘉蹙眼望著他笑，他便控制不住自作多情，覺得她剛剛那些透著刁難的話, 是不是在故意耍他？

    轉(zhuǎn)瞬又覺得, 這種想法是更可怕的自作多情。

    云嘉并不管他, 也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話題跳轉(zhuǎn)很快，問起他這周的工作行?程。

    他搞不清楚狀況, 但如實回答了。

    云嘉約了他周六的時間, 一起回清港，要帶他見一個人。

    她沒有說這個人是誰，是什么身份，莊在也不問, 只問了自己是否需要提前?準(zhǔn)備什么。

    云嘉告訴他：“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br>
    周六一早, 莊在接到云嘉的電話，她問他對清港的路熟不熟, 如果不熟，云嘉就?讓司機(jī)開車來，因今天要去好幾個地方。

    莊在在清港總部實習(xí)過, 后來因工作調(diào)動回了隆川, 也頻繁在兩地之間往返, 他來開車沒問題。

    云嘉放心了, 告訴他碰面的地址, 跟他說待會兒見。

    莊在喊住準(zhǔn)備掛電話的云嘉。

    “等一下?——”

    “嗯？”

    “我?穿什么衣服比較合適？”他很認(rèn)真地問。

    云嘉也很認(rèn)真地發(fā)出?思考時拖長的“嗯”聲, 想了想，然后問他：“西裝三件套有嗎？”

    人在衣帽間的莊在, 走到相應(yīng)的掛衣區(qū)域：“有?！比缓筇崞鹨惶祝执蛄繏熘囊惶?，問道，“灰色和黑色，哪個合適？”

    云嘉說：“都用不上?！彪娫捘穷^的拿著木質(zhì)衣架的莊在愣住，只聽云嘉帶著笑的聲音問，“你會不會太緊張了？”

    他將衣架掛回去，回答道：“有點。”

    這個程度詞很打折了，這兩天，他甚至連工作都不如以往投入。不過在旁人看來很正?常，小年輕遇上硬骨頭，難挑大梁，因挫敗而漸漸懈怠，實在不是什么意外?狀態(tài)。

    集團(tuán)內(nèi)斗多年，從?云昭到莊在，那些元老明面上愛夸后生可畏，實際上還是最樂見讓這些后生知道知道什么叫姜還是老的辣。

    今早還接到一通棘手的電話，但莊在不想去處理，給助理打電話簡單交代，很快把事情踢回去，隨那些人怎么做文章。

    他一貫做決定干脆，黎輝夸他做事分?得清輕重?緩急，他想這一點他的確擔(dān)得起，今天就?是馥茲的大樓倒了，他接到電話也只會說節(jié)哀，他還要去忙自己的事。

    畢竟與這些麻煩的工作周旋慣了，即使?迅速丟到一邊，心情還是難免受到一點影響，洗漱完，接到云嘉的電話，聽到她的聲音，莊在感?覺自己舒服多了。

    云嘉問他既然緊張，怎么不打電話過來問她。

    可能他十分?擅長等待吧，雖然對未知之事緊張，但也沒有迫不及待到非要提前?去問個清楚的地步。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br>
    他并不想問云嘉不想回答的事情。

    “會告訴你的?！?/br>
    他只覺得她講話的聲音很鄭重?，字句像扎上漂亮的蝴蝶結(jié)，如禮物一樣待人拆啟。

    車子?停在別墅前?，云嘉走下?臺階，看著靠在車門邊的男人，剛剛那通電話結(jié)束前?，云嘉還是給了他穿衣提示——好看一點就?行?了。

    深灰的高領(lǐng)衫，黑長褲，黑色的系帶靴子?，長款黑風(fēng)衣，全都是不會出?錯的基礎(chǔ)款，顯然他對衣飾如何?搭配好看的心得并不高深，但肩寬腿長的硬件在那兒，對于“好看”這兩個字的詮釋，屬于怎么穿都不會跑題就?是了。

    云嘉拎著鏈條包走下?來，問他吃過早飯沒有。

    莊在說沒有。

    她坐進(jìn)副駕駛，系上安全帶說：“那你待會兒開車要開快點，不然清港的早餐店要關(guān)門?！?/br>
    一路上兩人聊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比如云嘉在大學(xué)的工作，莊在平時跟莊蔓見面的頻率，隆川未來的天氣，隆川冬天和法國的區(qū)別，總之都沒有談到此?行?為何?，但是云嘉輸入的地址，通過導(dǎo)航聲音，一點點接近。

    車子?開進(jìn)老城區(qū)時，昔日的繁華不再，老屋被高樓大廈襯托得只剩煙火氣蕭條的落寞。

    云嘉問他在清港實習(xí)時，有沒有來過這邊，她小時候很喜歡來這邊玩，這邊好幾家糖水鋪子?她都很喜歡。

    莊在說沒來過。

    他沒有撒謊，實習(xí)期間他的確沒來過。

    后來和云姿賢成?了鄰居，有次行?程一致，云姿賢做向?qū)?，帶他來過這里，也去過其中一家糖水鋪子?，店主是位禿頂?shù)睦喜?，不僅認(rèn)識云姿賢，還對云嘉印象尤深，他指著桌上的桂花龍眼冰和炸糖餃，說這是云嘉最喜歡的。

    有多喜歡呢，云嘉十八歲生日，有個小少爺提前?一周來店里，給了一筆錢，來學(xué)這兩樣?xùn)|西，龍眼冰好做，炸糖餃給手上燎了一個老大的水泡，十有八九要留疤的。

    云姿賢說，是留了一點疤。然后跟對面吃冰的莊在笑著解釋說，是司杭。

    莊在也應(yīng)和地笑了笑，唇角很快跌落下?去。

    他猜到了。

    云嘉許久沒來這邊老店，在國外?生活了幾年后，她的飲食習(xí)慣也變了一些，不再像小時候那么熱衷甜食。

    車子?進(jìn)入步行?街，兩人下?車，走到一家掛著老字號的早餐店門口，難得周末還不用排隊，進(jìn)店后尋到空位坐下?。

    食物上桌，云嘉嘗了熱氣騰騰的炸糖餃，卻覺得味道不似以前?，但又說不上哪里不一樣。

    莊在也夾起一個咬開，看了看橫截面，脫口而出?：“餃子?捏得太死?了，沒留空隙，糖沒有化開?！闭f完，他憑經(jīng)驗，從?剩下?的幾個里頭挑了一個好的夾給云嘉，“你吃這個吧?！?/br>
    在店里上餐的是個年輕女人，說清港話，給旁邊那桌端完紅豆雙皮奶，聽到莊在和云嘉的對話，笑道：“遇到行?家。”然后跟他們解釋，阿公最近住院，店里只有她和弟弟在忙，弟弟新學(xué)的手藝還不老練，獨自撐起后廚，總是出?各種小紕漏，給阿公知道，回來少不了要擰他耳朵，痛罵手藝人不上心不是大忌。

    女人爽利說完，又給他們送來一份新的炸糖餃。

    另外?獲贈一份食物，意外?之喜總是讓人高興的，云嘉看向?qū)γ娴拇蠊Τ紗枺骸澳氵@么懂??？”

    “懂一點?！?/br>
    “你會做飯？”

    “會一點?！?/br>
    這人說話太含蓄，但他說“一點”，大概只會更?好不會差，云嘉笑了一聲，雖然從?來沒見過他下?廚房的樣子?，但是莊在會做飯，好像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

    高中時，莊在就?給她一種技能點很多的感?覺。

    “你平時自己做飯？”

    “偶爾?！?/br>
    “什么時候?qū)W的?。俊痹萍魏闷?，“你工作不是很忙嗎？”

    “小時候我?爸做飯，順便教我?。”

    云嘉聽此?反應(yīng)并不大，而之前?跟其他人提及，對方都會驚訝一下?，上一輩的夫妻關(guān)系里，父親做飯并不是主流。

    但莊在也理解，是因觀念不同。

    在云嘉的觀念里，做飯是廚子?和保姆的事，父親和母親都是跟做飯這件事不相關(guān)的。

    她感?興趣的是：“為什么那么小就?要學(xué)做飯？烹飪是你的興趣愛好嗎？”

    莊在覺得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有點可愛過頭，忍笑回答道：“不是?！?/br>
    云嘉有點疑惑和懊惱：“你笑什么啊？我?有說什么很可笑的話嗎？”

    “沒有?！鼻f在搖搖頭，解釋道，“不是什么愛好，因為我?媽不會做飯，我?爸做工有時候飯點回不來，可能覺得教會了我?，就?有人給我?媽做飯了。”

    父母離婚時，莊在讀四年級，幼時的記憶里，他媽從?來沒有進(jìn)過廚房，洗衣拖地這種家務(wù)也沒有碰過一件。

    莊繼生在就?莊繼生做，莊繼生出?去了，就?等他回來做，哪怕飯點回不來做飯，江蘭也不會去廚房擰開煤氣灶隨便做點什么對付一餐，心情好就?略略打扮一番，心情不好，素顏朝天也是美人胚子?，提上紅皮夾，喊上莊在，母子?去鎮(zhèn)口的小飯店，她點兩個菜，然后讓莊在點一個菜，吃剩的就?打包回去給莊繼生。

    晴天還好，雨雪天氣江蘭不愛出?門，吃完飯回來多少積了怨氣，便對小餐館也很不滿，莊繼生扒拉剩飯的時候，她要發(fā)脾氣，說餐館什么菜做得還不如莊繼生做的，叫他以后準(zhǔn)時回來，出?門吃飯再走回來，累死?了。

    莊繼生還當(dāng)自己被夸了，忙點頭應(yīng)著哄著，很滿足的樣子?。

    現(xiàn)在說來不稀奇，當(dāng)時在埠塘鎮(zhèn)那個小地方還是相當(dāng)驚世駭俗的，加上江蘭實在漂亮，更?是十里八鄉(xiāng)傳遍了。

    可惜，莊繼生還沒來得及完全教會他的兒子?下?廚，江蘭就?離開了。

    她不需要她的兒子?給她做飯，她想要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就?是他們父子?倆都進(jìn)廚房替她忙活滿漢全席，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那不是她想要的。

    “聽起來，你爸爸很愛你mama的樣子??！?/br>
    “愛也沒什么用?！?/br>
    人家想要蘋果的時候，但你只有橘子?，沒用的，種滿一座山的橘子?樹也沒用。

    “對我?媽沒什么用，對我?繼母有用，因為我?爸發(fā)現(xiàn)他無法像對待我?媽那樣對我?繼母，所以一直對我?繼母有些愧疚，我?繼母人很好，很體諒人，用別人的話來說，她是一個踏實顧家會過日子?的女人，對我?也很好，替我?爸爸分?擔(dān)了許多?！?/br>
    莊在至今猶記一個畫面，在他重?病奶奶的一力撮合下?，莊繼生再婚。不久后院的墻要修，莊繼生扛了一袋水泥回來，馮秀琴見他進(jìn)門，很自然就?上去搭了把手，兩人將水泥運到后院，馮秀琴遞了涼好的水給他，在他喝水的時候，還很體貼地替他拍了拍胳膊上沾的灰。

    之后馮秀琴去做飯，莊繼生握著喝空的水杯，久久站在院子?里。

    他沒有說話，但站在不遠(yuǎn)處的莊在就?是知道，他在想江蘭。

    他在想，這樣的事，江蘭如果還在，她絕對不會這樣做，這樣好的事啊，妻子?心疼丈夫體貼丈夫，她絕不會做。

    她會如何?呢，大概會在他累到氣喘如牛的時候，端著自己沖來喝的玫瑰蜂蜜水，裙角翩翩地路過后院，嫌棄地嗔他一眼，說看你這一身灰，待會兒洗干凈了再進(jìn)來，但莊繼生聽了就?高興，被她看一眼莊繼生就?高興。

    莊繼生獨自干完所有活，等進(jìn)屋，她喝過的杯子?一定隨手放在桌上，他往杯子?里頭沖進(jìn)涼白開，涮一涮，涼水里能嘗到殘余的極淡的蜂蜜甜味，然后他洗干凈杯子?，放在一邊，等她下?次再用，他也是高興的。比傻站后院里高興千百倍。

    那幽微不可言的高興，足夠這個男人在醉酒后，工友打趣莊在以后要娶個什么老婆的時候，如何?孝順，如何?能干，他要大著舌頭，低聲又鄭重?地在他的兒子?耳邊說，娶你喜歡的，只要你喜歡，怎樣都好。

    而如今，那種幽微不可言的高興，他的兒子?也已經(jīng)體會到了。

    如果不去喜歡你，我?的人生不會如此?負(fù)重?，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去過任何?一種沒有你的輕松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