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頁 第96節(jié)
云嘉先出聲,她說:“對不起?!?/br> 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道歉,只是使?用男朋友的電腦,未經(jīng)允許點開屬于他的辭職信,應該也算一種?侵犯隱私吧,畢竟,在一起這么久,他也從沒?有告訴自己,他有這種?打算。 莊在走進來?,反鎖上門,沒?了走廊映進的光,只開著一盞臺燈的書房,更暗了。 他一步步朝云嘉靠近,像是趨光而來?。 輕而又輕地喊她的名字。 “云嘉。” 云嘉努力將自己從極具沖擊性的信息里剝離,因?不想當那種?咄咄逼人的女朋友,她怪異地反省起自己來?:“我?不是故意點開的?!?/br> 可?是已經(jīng)點開了。 她第一時?間給對方找足了借口,這或許不是隱瞞,是他曾經(jīng)有過的一個念頭,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擱置了,徹底遺忘在電腦里,所以?不告訴她也沒?關系的。 但修改記錄不會騙人,每一個日期都如此?精確。 他們剛在一起,他就寫好了這封辭職信,中?間有兩次修改,最近一次,居然就在昨天。 宴會公司的人剛上門做完裝飾,陽臺的秋千是他幫著一起搭的,之后秋千輕晃,云嘉躺在他腿上說自己新年的計劃,要去南法陪mama過年,但會盡快回來?陪他,她帶著許多憧憬小睡過去。 而那時?候,他又打開了這封辭職信。 你所有的熱情都仿佛撲向了一堵銅墻鐵壁,而他帶著機械式的微笑,陪你玩,陪你鬧,你說什么他都答應,無條件說好。但實際上,你根本感動不了他分毫,他早就有自己的決定,無需同你商量。 也是看到?這封辭職信,她忽然就明白?了剛剛提到?曲州的文博館,他說的沒?關系是什么意思。 的確沒?關系。 別說是添一個人了,就是拱手讓人也可?以?。 他已經(jīng)做好放棄的準備了。 明明被他握住的手是暖的,云嘉卻覺一股股無由來?的冷意正朝她的身體里鉆。 他按著扶手,將云嘉轉過來?,他蹲在她身前,想要跟她解釋,卻發(fā)現(xiàn)一時?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他去想寫這封辭職信的初衷。 因?為愛她。 因?為真心無以?為證。 如果任何?人提出質疑,他都愿意為了延續(xù)這段感情付出一切,他可?以?用放棄所有來?證明云嘉對他的重要,重要到?勝于一切,他沒?有志向,沒?有骨氣,甚至于有沒?有結果,他都不想考慮了。 可?這樣的愛也拿不出手。 兩個人在一起,不能總指望一個人去解決所有問題,但事實就是,他做不了任何?,除了這封辭職信,他甚至都沒?有和她父親對話的資格。 戀愛時?,她自由快樂,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樣子?,同樣叫他淪陷,一看見她,什么理智都消融了,他不想當一個破壞者?,于是一句沉重的話都說不出。 無數(shù)個看著她笑容爛漫的時?刻,他當然深感幸福,沉浸其中?,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著嘴角。 酸澀與戀慕同樣厚重翻涌。 復雜滋味里,他都在想,怎么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她生命里那一抹添在哪里都不合適的灰色顏料。 可?一旦擁有過,人便貪心滋長。 他再也不想干涸在調色板的一角,只能掙扎著想,一點點就好,哪怕最后還是會被抹去。 云嘉眼眶紅了,但沒?有落淚。 外頭的音樂隔門可?聞,她起身努力鎮(zhèn)定地說:“我?們還有客人要送?!?/br> “好?!鼻f在答應。 云嘉調整了一下情緒,去開門,先扭開一道門鎖,門把兒還沒?有按下去,她就被一雙手臂從身后擁住。他將她抱得很緊,箍得云嘉都有點不舒服了,似乎懼怕這道門打開,一切都會翻天覆地。 那種?無力轉圜的滋味,在他的人生里,已經(jīng)體會過太多遍,只需稍稍回憶便似一陣冷潮兜頂將他徹底淹沒?,讓他像被掐住喉嚨一樣預感窒息。 “云嘉。” 他又急又低地喊了一聲,鼻梁抵在她耳后溫薄的皮膚上,云嘉眼睫顫顫,眼中?情緒不明,沒?有應,只伸手自顧去開門。 門只開了一道小縫,就被莊在一把按了回去,于此?同時?,被按在門上的還有云嘉。 他像溺水之人渴望氧氣那樣吻她,不久還與他熱情擁吻的人,在他靠近時?,只偏了偏臉想躲開。 “你今晚還會留下嗎?” 云嘉完全不看他,知道手腕掙不開,也不多費力氣,只低聲說:“……把客人送回去吧?!?/br> “你也是客人了嗎?” 云嘉說:“我?腦子?很亂,你讓我?想一下。” “你想通了,會怎么樣?” 云嘉終于抬頭看他,輕聲道:“你不要逼我?現(xiàn)在做決定好嗎?”心里很不舒服,她本來?一點也不想將雙方的情緒激化,但是一看他,好像就控制不住了。 “無論?我?做了什么決定,我?會告訴你的,我?絕不會瞞著你。” 莊在如遭雷擊一般,松開了手。 數(shù)秒調整后,他冷靜了下來?,先拉開了那扇他不愿意打開的門,被光迎面打在臉上。 他等著云嘉從他身邊走過。 她的裙尾打在他的褲腿上,發(fā)絲蹭過他胸前,迎進了一片熱鬧的聲音里。 第66章 正在加載 提出先把客人送走的是云嘉, 真正做好這件事的卻是莊在?。 她露出疲態(tài)的樣子,仿佛人人理解。 連徐舒怡挽著未婚夫離開時還笑嘻嘻跟她眨眼?睛,叫她晚上好好休息,本來云嘉還站在?莊在?身邊和他一起送客, 但他出了書?房, 情緒收得太快太好, 完全像沒事人一樣的轉變,讓云嘉心口悶到難受。 后面她干脆就坐到沙發(fā)上,看著莊在?一個人忙, 看他在?打電話的空隙里?交代各種事, 提醒他們別忘了東西,幫那些喝了酒沒辦法把車開走的人把車弄回去。 都是小事。 光是地址,云嘉都聽到三四個。情緒不好的人聽到這些?像毛線團一樣拆不開的瑣事,只會覺得煩惱加倍。 但是莊在?全?程不急不躁, 把每個人都安排得很?妥當。 莊在?提醒多次, 還是有人把東西落下了,云嘉在?茶幾上拾起覃微的吉他撥片, 她將?小小的撥片捏在?指尖,想起今晚自己輕輕撥動音弦時說的話。 她說莊在?話很?少。 他們是旁人口中一動一靜的一對,她是外?向的那個, 可此時, 云嘉忽然想, 他真的話少嗎?即使?心情低落他都能帶著妥當?shù)奈⑿?說許多話, 照顧別人的感受, 把客人一個個送走。 她都做不到。 她隨心所欲慣了, 不想說就不說,極少為難自己。 而他, 的確和她相反。 在?書?房看到那封辭職信時,她當然是生氣的,無需他的解釋,她也知道這封辭職代表什么,愛她,愿意為了她放棄一切。 這一晚不知道聽了多少人說她和莊在?的大?相徑庭,性格迥異,出身不同?,興趣也全?然不一致。喜上眉梢時,她都當情話來聽,好似他們是什么緣分天定的神仙眷侶,即使?如此不同?還是能彼此相擁,談幸福圓滿的戀愛。 直到一盆涼水潑下,她才清醒。 她覺得很?美好的事,對他來說如此沉重。 甚至在?鳴鳳軒吃飯那晚,這封辭職信就已經(jīng)躺在?他的電腦里?,他并不需要她出面替他擺平什么,這個人沒有想過要和她一起解決困難,從始至終都沒有,但既然她做了,她因此而開心了,他也無條件配合。 她以為愛是以共生為結果的一場嫁接,而他早就斷掉自己切口的養(yǎng)分供應,以一種自毀心態(tài),只希望盡可能地成全?她。 快樂都是一人份的,在?他不能發(fā)聲的憂慮之上盡情遷枝。 到此,云嘉已經(jīng)沒有了坐在?電腦前那種震驚之后的生氣,似一團猝然落在?白紙上的濃墨被沖散,情緒淡去。 只剩一些?無力的灰心。 賓客散盡,熱鬧過的空間更顯得寂靜無聲。 莊在?關上門,走進客廳時,面上終于流露出一絲不堪應對的麻木,仿佛是人走茶涼的那杯茶,真熱不起來,涼掉也沒有關系了。 他去廚房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云嘉面前時,杯壁上已經(jīng)氤出一層薄薄的霧。又?拿了小毯子來,披在?云嘉肩頭。 云嘉將?杯子握在?手中,淡淡的熱氣升騰起來,拂在?面上。 聲音也如這溫熱的霧氣。 “你知道我?為什么生氣嗎?” 意識到云嘉可能會看到那封辭職信,沖去書?房門口時,莊在?的第一反應是,她會生氣,因為他有事瞞著她。 但后來云嘉紅了眼?眶,又?很?久不說話,他忽然就琢磨不透了,之后也因捉摸不透而惶恐。 “因為我?不夠坦白嗎?” 云嘉反問:“什么是坦白呢?你的每個決定都需要經(jīng)過我?的同?意和批準嗎?你要毫無秘密地站在?我?面前才算坦白嗎?就算你這樣要求我?,我?也做不到,沒有人可以做到,我?們都是自由的,你可以為你自己做任何決定,包括你覺得你有了更好的選擇要離開云眾,可以的,但你不可以因為我?放棄你本來不想放棄的東西,做你原本不想做的決定,你也應該尊重一下我?不是嗎?” “我?討厭,我?不能接受——”云嘉原本平緩的聲音,揚起幾分,“愛我?的人因為我?變得糟糕?!?/br> “那我?算什么?” “那你又?算什么呢?你的情緒一點都不重要,你是一個沒有情緒只是用?來取悅我?的物品嗎?” 說到這里?,云嘉忽然想到他在?清港的海邊擁住自己,說他像等著被她買回家的物品一樣,被她需要就是他最?大?的意志,昔日情話,成了今朝的錐心利刃。 云嘉眼?底一酸,涌出幾顆眼?淚。 莊在?看著她撇開臉掉眼?淚的樣子,揪心至極,用?手臂環(huán)抱住云嘉,說著對不起哄她。 云嘉情緒崩潰,哭著說:“你干嘛要這樣啊,明明我?覺得很?好很?開心的事,你非要讓它全?都變味了,我?那么認真跟你談戀愛,我?看到你都很?開心,你為什么一定要跟我?不一樣,跟我?在?一起就讓你那么痛苦嗎?” 莊在?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否定才好,聽到云嘉趴在?他肩上泣不成聲,一顆活蹦亂跳的心就像放在?釘板上滾,他手足無措撫摸著她單薄的背,說怎么會,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只是這份開心太大?,像堵在?胸腔缺處的一塊巨石,在?這缺憾被結結實實填滿的時候,他充實喜悅,無比感恩,可又?會忍不住憂患,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這塊石頭,他又?該用?什么來讓自己心安。 情緒一時不打招呼全?涌上來了,云嘉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如果有誰需要你用?放棄來證明你足夠愛我?,那如果我?需要你變成更好的人來證明我?們談的是一段值得談的感情,你又?要拿什么來證明呢?還是說,你從未想過長遠,所以在?你看來,放棄要比爭取簡單?” 察覺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云嘉立即控制住話聲。 想起徐舒怡之前跟她說過的友誼危機,徐舒怡也曾試圖去證明,但最?后只有無人知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