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回想起從前的種種, 只覺曾經(jīng)不以為然的細(xì)節(jié)和片段，如今都有跡可循了。

    “仿生人不會創(chuàng)新。”

    這是小司告訴林殊的。

    林殊當(dāng)時并不覺得有什么。

    現(xiàn)在她卻突然想起當(dāng)年自己向張鐵匠提出了武器融入仿生人肢體的想法，張鐵匠夸贊她有新意。

    但其實(shí)張鐵匠自身本就是個擁有高殺傷武器的仿生人。

    所以張鐵匠教她制造出融合激光槍的機(jī)械手臂也并不是一種創(chuàng)新。

    還有……荒蕪星樂惠會以及回收公司考勤時, 總是使用效率最低下的驗(yàn)證方式。

    并不是因?yàn)榛氖徯菦]有能力引進(jìn)高端的驗(yàn)證技術(shù)，而是因?yàn)閺堣F匠的身份。

    張隨是仿生人, 他不愿意別人知道這件事。

    如果引進(jìn)類似安檢類的機(jī)器，沒掃描一次, 機(jī)器上就會出現(xiàn)仿生人的信息。

    過不了多久, 他身份一定會被全荒蕪星知道。

    原來這也是因?yàn)樗?/br>
    林殊低頭看向瓶瓶。

    瓶瓶卻沒有太過震驚。

    瓶瓶注意到林殊的視線，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mama的衣角：“對不起，mama，我不確定……所以沒敢告訴你?！?/br>
    林殊又猛地想起瓶瓶和張隨第一次見面，兩人如出一轍的怔愣。

    張隨看到瓶瓶發(fā)愣, 是因?yàn)橹榔科康纳矸荨?/br>
    而瓶瓶發(fā)愣，不僅是因?yàn)楸惠斎氲挠洃? 還有張隨同為仿生人的身份——她可以感知得到。

    楊慕在三人面前不遠(yuǎn)處站定，看向手持透明盾的鄭教授：“老鄭，這件事跟你無關(guān)，我不想傷害你?！?/br>
    鄭教授不復(fù)剛才一臉苦色、好像隨時會跑路的樣子。

    他長嘆一聲，往前挪了一步：“楊慕，別一錯再錯。”

    “當(dāng)年你潛入伏崇的工作室、在張隨的系統(tǒng)上自以為是地輸入了自己編寫的指令，導(dǎo)致張隨沾染了你的性格。”

    張隨是伏崇這輩子最滿意也是最得意的作品，本該由他親手完成，卻被楊慕毀掉。

    伏崇從那以后便一病不起。

    “楊慕，你太過自大。”

    “現(xiàn)在你還要讓這份自大傷害多少人？”

    楊慕毫不在意地笑著：“我承認(rèn)，我當(dāng)然承認(rèn)。”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否認(rèn)過，自大、自私，我并不是個完美的人，但我也會承認(rèn)我的錯誤?！?/br>
    “沒有人是一輩子不犯錯的?！?/br>
    “然后呢？”鄭教授搖搖頭。

    “只要能完成你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你永遠(yuǎn)不介意傷害多少人。”

    “即使你知道錯，也絕對不會改?！?/br>
    “這就是你的為人處世之道。楊慕，這么多年，你還是一點(diǎn)兒都沒變?！?/br>
    “即使被你毀掉一輩子的張隨站在你面前，你嘴上說著抱歉，卻還是毫不留情地命令他進(jìn)入休眠……我懷疑這是否也在你的計(jì)算之中，畢竟當(dāng)年那般緊迫的關(guān)頭下，你竟然還能想到輸入一串休眠指令。”

    “還是說……你并不是因?yàn)楹闷娌帕镞M(jìn)工作室，而是從始至終都抱著要將這個仿生人據(jù)為己有的想法？”

    鄭教授低聲說著，連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啊，或許……他最后想到的可能才是事情的真相。

    難怪、難怪……

    難怪當(dāng)時伏崇一病不起，當(dāng)時鄭教授的老師想盡各種辦法，各種醫(yī)療手段、連心理咨詢師都找了幾十個，可伏崇卻閉口不提。

    如果伏崇發(fā)現(xiàn)自己全心培養(yǎng)的首席弟子竟然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病倒？

    他耗盡畢生心血研發(fā)出來的仿生人被他精心教導(dǎo)的學(xué)生占為己有……

    鄭教授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喘不過氣，心里好像有一團(tuán)火在燒。

    而伏崇怕就是被這團(tuán)如何也撲不滅的“火”活生生地?zé)懒恕?/br>
    楊慕垂眸：“你們都覺得很了解我，可惜有時候連我都不了解我自己?！?/br>
    “而且，我不是已經(jīng)得到我該有的回報了嗎？”

    楊慕望向窗外的天，陰沉沉的一片，首都星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的天色了。

    楊慕想起多年前的一個上午，也是這樣的天色，伏崇滿眼熱忱地向楊慕展示自己的作品。

    伏崇滿眼都是張隨，張隨還沒有安裝上皮膚，整個人是機(jī)械形態(tài)。

    可即便如此，楊慕也能想象得到這將是世上第一個最逼真的仿生人。

    楊慕能得到伏崇的青睞，除了她的聰慧，也有一大原因是因?yàn)闂钅胶头缍紝χ圃煊兄欠驳陌V狂。

    所以當(dāng)伏崇為楊慕介紹作品時，楊慕滿心滿眼也都是面前的半成品仿生人。

    伏崇說：“楊慕，你知道嗎？”

    “人這一輩子只能制作出來一件富有生命力的物件?！?/br>
    “而我就要做到了。”

    伏崇躊躇滿志地望著自己的作品，年輕的楊慕覺得自己的老師仿佛在閃閃發(fā)光。

    她那埋藏在骨子里的嫉妒將塵封的擋板撬開一絲縫隙，那一絲涌出的嫉妒纏繞著她的心臟。

    她羨慕著老師，他偉大無比，如果這個作品問世，老師將會成為永遠(yuǎn)難以超越的制造師。

    那么她呢？

    她楊慕有一天會創(chuàng)造出老師所說的“富有生命力的物件”嗎？

    在遇到老師之前，楊慕曾是無比自信的，她認(rèn)為自己是百年難得的制造天才。

    直到遇見伏崇，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從那以后，楊慕便立下了自己的愿望——

    有朝一日，她也要成為這么偉大的制造師、甚至……超越老師。

    可看到這件作品后，楊慕卻第一次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

    她真的能超越老師嗎？

    楊慕茫然著，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明明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確保萬無一失。

    那就是讓這個作品不再成為老師一個人的作品。

    如果要問楊慕后悔嗎？

    她其實(shí)并不后悔，她從來沒有對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后悔。

    她只覺得事情發(fā)展到了一定程度，后面的事情順其自然起來，誰也控制不了。

    就像那一瞬間她無法抑制住的嫉妒引發(fā)的蝴蝶效應(yīng)；比如她對制造的癡迷讓她忽略了女兒的重要性。

    她不會后悔，只會想著該如何彌補(bǔ)。

    所以如果不是因?yàn)槠计?，她愿意給張隨機(jī)會，讓他狠狠地還回來。

    所以她會想盡辦法找到另一個“萍萍”，給自己一個彌補(bǔ)的機(jī)會。

    她并不認(rèn)為自己沒有錯，但她也得到了自己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不是嗎？

    楊慕垂眸，將自己的情緒掩去，再次抬頭看向鄭教授。

    “我說最后一次，讓開。”

    鄭教授搖搖頭。

    林殊突然開口：“鄭教授，算了?！?/br>
    林殊站起來，懷里已經(jīng)空空如也。

    楊慕倏忽睜大了眼睛：“萍萍呢？”

    “萍萍呢！”

    “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鄭教授回頭看了一眼，也滿眼驚訝，他緩緩放下透明盾，身后只剩下林殊一個人。

    剛剛還勝券在握的楊慕眼里布滿血絲，她狂奔向林殊。

    鄭教授連忙抬起透明盾，下一秒?yún)s被楊慕掏出的武器擊得粉碎。

    鄭教授整個人被擊飛，重重撞在墻上。

    楊慕留了情，但鄭教授老胳膊老腿，被撞得一時站不起來。

    轉(zhuǎn)眼間楊慕便來到面前。

    林殊立刻掏出鄭教授提前送給自己的透明盾，可也只是抵擋了五秒鐘。

    楊慕冰涼的手扣住林殊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萍萍被你藏哪兒去了？”

    楊慕狠狠地盯著林殊，手上動作不斷收緊。

    林殊雙腳被迫離地，兩只手瘋狂拍打了楊慕的手腕，而楊慕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力氣大得驚人。

    【功能正在加載！133號你要撐住！】

    系統(tǒng)要是有實(shí)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

    林殊快要窒息，還忍不住抽空吐槽它們的效率：“你們不是……第一時間通過嗎……怎么還要……這么久……”

    林殊要是死了，第一個找楊慕，第二個就找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