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性？”姜拂衣仔細琢磨這兩個字。

    “人性接近于神性，而神性接近于天道?！蹦何鬓o解釋，“所以眾生?里，九天神族最喜歡人族?！?/br>
    姜拂衣想，石心人里有個“人”，外形特征也非常接近人類，肯定?是有人性的吧？

    她問： “前輩，母愛算不算九天神族定義的人性，還?是物種?的通性本能？”

    “算。”暮西辭回的十分肯定?，“生?存繁衍才是物種?的本能?！?/br>
    姜拂衣又?開始摩挲指腹，如此?說來?，母親會被封印是曾經(jīng)犯過?錯，或者其他什么緣故了。

    暮西辭見她久不言語：“有什么疑問？”

    姜拂衣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問題多的很，又?怕問的太多，前輩您會嫌煩?！?/br>
    暮西辭也笑?道：“是我主動找你聊天，我煩什么？而且我有事情請你幫忙，作為回報，你想問什么都可以，前提是我知道?！?/br>
    姜拂衣抬頭望向屋檐，想起上面房間里的柳寒妝：“您想我?guī)褪裁疵Γ俊?/br>
    暮西辭說了聲?“不急”：“你先問。不然的話?，像是我脅迫你，和你做交易。”

    這句話?，令姜拂衣對他生?出幾分好感，收回了幾分顧忌。

    姜拂衣大膽說道：“前輩，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只是如今叫做人間吧，從前也是屬于我們這些‘怪物’的大荒世界，對不對？”

    “不對。”暮西辭搖頭，“我們的大荒早就毀了，這里是滅世天災(zāi)過?后，人族在九天神族扶持下，辛苦建立起來?的新世界，是人間?！?/br>
    姜拂衣凝眸看著他：“滅世天災(zāi)？”

    暮西辭講述道：“從前大荒最厲害的兩個種?族，就是九天神族和始祖魔族，分別脫胎于九天清氣和五濁混沌，不只強大，種?族數(shù)量也非?？捎^。你莫要小看數(shù)量，因為按照天道規(guī)則，通常越強的種?族，繁衍能力越差，只有弱者才需要通過?強悍的繁殖能力來?保證種?族延續(xù)。所以我們這些‘怪物’，種?類雖多，數(shù)量卻很稀少，在他們面前，成不了什么氣候。”

    姜拂衣感嘆：“看來?我再想找到一個我的同族，怕是不容易?！?/br>
    暮西辭認同：“莫說現(xiàn)在，從前也不容易，我這漫長?的一生?，總共也就見過?那?位美男子?和你，兩個石心人?！?/br>
    又?贊嘆一句，“他的手工真是極好，會做各式各樣的劍簪，精妙絕倫?！?/br>
    姜拂衣心道那?是自然，畢竟每一支都是用“心”打造。

    她問：“前輩，我那?位先祖叫什么名?字？”

    若石心人的數(shù)量如此?稀少，可能是她的直系長?輩。

    暮西辭頓住了：“這我記不得了，實在是太過?久遠?！?/br>
    姜拂衣追問：“那?您知不知道，他有沒有失憶癥？”

    暮西辭不解：“失憶癥？”

    姜拂衣：“贈過?劍簪之后，和對方兩相忘？”

    “沒有吧?！蹦何鬓o道，“他當(dāng)年逃入我的領(lǐng)地，說被一個舊情人追殺，想在我這里躲一下。我見他這般狼狽，答應(yīng)了，還?在想以他的本事，被一人追殺罷了，為何怕成這樣。沒想到，接二連三來?了好多女人，我看他挨個求饒，分的很清楚……”

    而且那?些女人說混賬的朋友也是混賬，連暮西辭也一起打，將他巢xue和領(lǐng)地全給毀了，無奈搬家。

    這事兒給暮西辭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以至于他對石心人印象深刻，至今難以磨滅。

    姜拂衣：“……”

    石心人的兩相忘果然是種?懲罰。

    姜拂衣不糾結(jié)了：“前輩您繼續(xù)說吧。”

    暮西辭被她一打岔，忘記之前要說什么，皺眉回想。

    姜拂衣提醒：“大荒是怎么毀掉的?！?/br>
    暮西辭一副恍然的模樣，繼續(xù)說道：“也沒什么特別的理由，九天清氣和五濁混沌天生?對立，神族有悲憫萬物之心，魔族有霸道暴戾之氣。”

    一個主張和平共處，熱衷于制定?規(guī)則。

    一個信奉弱rou強食，致力于打破規(guī)則。

    “他們小摩擦不斷，大沖突時有，由于實力相當(dāng)，彼此?顧忌，倒也一直相安無事?！?/br>
    姜拂衣不理解：“前輩，燕瀾的金色天賦是神族賜予的力量，今日我瞧的清清楚楚，神族天賦非?？酥颇ё?，為何說他們實力相當(dāng)呢？”

    暮西辭道：“因為‘怪物’們絕大多數(shù)都是站在始祖魔族這邊的，神族那?邊，只有數(shù)量多但弱小的人族，以及其他一些不成氣候的小族群。”

    姜拂衣大概懂了，神族制定?的和平規(guī)則不利于強大的怪物。

    而強大不愿讓利于弱小。

    “那?后來?怎么會沖突到引發(fā)滅世天劫呢？”

    暮西辭回憶：“因為始祖魔族發(fā)現(xiàn)，備受神族喜歡的人族，原來?具有極高的潛能，且他們身懷清濁兩氣，易入正道，也易入魔道?！?/br>
    姜拂衣：“我們‘怪物’不容易入魔？”

    暮西辭：“不太容易，不然人族也不會稱我們?yōu)椤治铩??！?/br>
    至少暮西辭被始祖魔族抓了許多次，給他種?過?不知多少不同種?類的魔種?，他從未入魔。

    且也沒見過?多少怪物入魔。

    畢竟有很多天生?冷血的物種?，遠比擁有七情六欲的魔族更兇殘，更可怕。

    “始祖魔族便將魔種?制成武器，似一場瘟疫，快速席卷了人族，脆弱的人類瘋的瘋，死的死……導(dǎo)致的后果極為嚴(yán)重，九天與五濁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天道五行險些崩潰，最終始祖魔族還?是敗了，幾乎被誅殺殆盡。當(dāng)然，九天也隕落了許多神尊。而那?些站隊始祖魔族，一同殘害神族和人族的‘怪物’，因為很難誅殺，便被九天神族驅(qū)逐進了你口中的五濁惡世，責(zé)令他們永世不得再來?人間。”

    暮西辭抬起頭，視線穿透屋檐，看向黑沉的天幕：“人間的天道五行崩壞的太厲害，九天神族也難以再生?存，善后過?罷，便舉族去往了域外，留下巫族充當(dāng)他們在人間的使者。”

    姜拂衣沉默了片刻：“前輩，您剛才說還?有自愿進入五濁惡世的‘怪物’？”

    暮西辭點頭：“是的，有些種?族兩不相幫，等災(zāi)難過?后，大荒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大荒，他們不想留在破爛的世界里重建。”

    又?覺得人族是引發(fā)一切禍端的根源，不想和他們打交道，害怕和他們打交道，擔(dān)心再經(jīng)歷這樣的浩劫。

    “反正這天地之中，四海之內(nèi)皆為囚籠，無非大小罷了，在哪里被囚都是一樣的?！?/br>
    “誰說不是呢?！苯饕骂H認同他的觀點，“前輩，您說您是第一批被封印的，您站隊了始祖魔族，莫非還?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我是被他們抓了去?！蹦何鬓o無奈的很，“比起來?不講理的九天神，我更討厭拿我當(dāng)武器使用的始祖魔?！?/br>
    九天神族覺得他身為劫數(shù)怪物，存在即有罪，一直封印他。

    反正他喜歡獨處，無所謂。

    結(jié)果始祖魔族不?！熬取彼鰜?，掘地三尺的挖，煩都要煩死了。

    姜拂衣點點頭：“前輩落在始祖魔手中，什么都不做也會催化天劫，被神族誤解了?！?/br>
    就像這次，他也只是在鎮(zhèn)子?里待著，就引動了燕瀾的劫。

    “不是誤解?！蹦何鬓o坦誠道，“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氣，何況我是兵火，有一回實在是將我給逼急了，控制不住自己，催化了比較可怕的天劫……”

    沒說下去，“總之是犯了大錯，始祖魔戰(zhàn)敗后，我束手就擒，主動站出來?求他們封印。他們說，我比較特殊，需要單獨封印，而不是放逐進新大荒里，我沒有意?見?！?/br>
    始祖魔族已經(jīng)沒了，沒人再來?“救”他了，暮西辭知道，這一次的封印將會是無比漫長?的。

    大概會漫長?到壽數(shù)耗盡，重新歸化于天地。

    “但是我沒想到，二十一年前，我突然被一股震動給震醒了。”

    封印的空間里，出現(xiàn)了一抹光亮。

    這是封印松動，從外界透進來?的光。

    他太久沒有出去過?，好奇大荒重建之后，如今是個什么模樣，于是從縫隙里溜了出去，打算看幾眼，趕在裂隙合攏之前，他再回去。

    沒想到才剛出去就險些被天雷劈中。

    瞧見不遠處的地方躺著一個人，立刻鉆到那?人的識海里去。

    鉆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人已經(jīng)死了。

    頭頂雷劫涌動，他又?心想算了，世界變成哪種?樣子?，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暮西辭說：“我正準(zhǔn)備抽離，繼續(xù)回去自己的封印地里，沒想到我夫人……”

    他停頓了一下，“是這具軀殼的妻子?，韓三娘。她頂著天雷和狂躁的猛獸，跑來?我身邊，將我從地上拽起來?，開始拉著我逃命?！?/br>
    大概是在冰冷的世界里待了太久，那?只手溫暖的讓人舍不得松開。

    但最令他觸動的，還?是她的勇敢，和她對同伴的不離不棄。

    暮西辭說著話?，再次仰頭看向屋檐，這次看的是二樓房間里的柳寒妝。

    姜拂衣：“……”

    如果她沒記錯，柳寒妝之前講述此?事時，說的是，“暮西辭答應(yīng)付給我的酬勞，只給了我一半，那?是給小酒洗髓的神藥，不救他不行，他若死了，我真是虧大了。”

    提及柳寒妝，暮西辭連語氣都變得溫和了許多：“我才醒來?便受到這種?觸動，想著也是一場緣分，于是決定?救下她的性命?！?/br>
    他輕而易舉便處理掉了那?些發(fā)瘋的獸類，扛住了天劫。

    之后御風(fēng)閣的人趕來?，他才得知這具軀殼叫做暮西辭，而被他救下的女子?，是暮西辭的妻子?，兩人都是御風(fēng)閣的外門弟子?。

    這下，他內(nèi)心更是深受觸動。

    “世人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說說看，她在這般生?死關(guān)頭之下，還?能對自己的夫君不離不棄。實在是勇敢，真誠，至情至性?！?/br>
    姜拂衣：“……”

    不知該說什么。

    她吸口氣：“于是您就打算暫時假扮暮西辭，想先將韓三娘治好？”

    柳寒妝說她被天雷劈中后，昏迷不醒了八個月。

    暮西辭頷首：“我先打聽了這具軀殼的性格，得知暮西辭是個面無表情、沉默寡言的人，于是逐漸向他靠攏?！?/br>
    姜拂衣：“……”

    真正的暮西辭，是和柳寒妝一起偽裝夫妻，進御風(fēng)閣偷東西的，當(dāng)然越低調(diào)越好。

    暮西辭繼續(xù)講述：“隨后我就開始想辦法醫(yī)治她。”

    醫(yī)修開出了一大堆的藥，他本想出去采藥，發(fā)現(xiàn)這人間早就已經(jīng)擠滿了人，原本在大荒里隨處可見的低階靈藥，竟然大部分都進了藥材鋪子?里。

    不僅需要花錢購買，還?賣的死貴。

    他哪里有錢，即使成了御風(fēng)閣主的弟子?，也湊不齊這些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