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 第151節(jié)
這就是他們巫族的習俗,男子一方表明心跡時,都會親手做一件適合對方的飾品,以確定這份表白,不是臨時起意,突發(fā)奇想。 做飾品,是每個巫族少?年?人的必修課業(yè)。 因此,哪怕少?年?時的燕瀾,認為自己根本用不上這門手藝,也有這一技傍身。 姜拂衣的孔雀簪子用掉了,燕瀾決定做一根發(fā)簪。 卻不知該做個什么款式的發(fā)簪,才?更適合她。 挑選時,聽見床鋪傳來動靜。 燕瀾連忙起身走到床邊去,瞧見姜拂衣睜開了眼睛,望著床頂發(fā)呆,視線沒?有焦距。 燕瀾走近來,在床邊坐下,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禁不住擔心:“阿拂,你感覺如何?” 姜拂衣仍是木訥的表情,半響突然回神,緊張詢問:“你是誰?” 燕瀾的脊背猛地?一僵:“你聽不出我的聲?音?” 姜拂衣皺起眉:“我認識你?” 燕瀾如墜冰窖,視線從她臉上,移到她的心臟位置,嘴唇顫動半響,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難道剜了心之后,她又失憶了? 可怕的沉默之中,卻見姜拂衣緊繃的臉色憋不住綻開一絲笑意。 燕瀾立刻明白她在戲弄自己,閉了許久的氣兒好不容易喘上來,姜拂衣忽然循聲?伸出手,恰好摸到他的喉結(jié)。 燕瀾這口氣又卡在了喉嚨里,有股窒息的感覺。 姜拂衣失明之后,無?法觀察對方的表情,想得到反饋,只能?通過觸摸。 原本是想去摸他的胸口,一時沒?找對地?方。 細長的手順著喉結(jié)往下滑,按在他胸口上,感受他急速且強烈的心跳,姜拂衣笑:“你還真被我嚇到了啊。” 眉梢一挑,像是對自己的演技很滿意。 若是往常,燕瀾會避開她的手,否則他這張臉會燙的沒?辦法看?。 但如今她看?不見,燕瀾的膽子也變大許多?。 且知道她是通過觸摸,來尋求對周圍環(huán)境的安全感,由著她胡亂摩挲。 “我不經(jīng)嚇,你不要嚇我?!?/br> “有這么可怕?” 姜拂衣按在他胸口的手,順勢抓住他的衣襟。 原本想要借他的力氣坐起身,沒?想到像是拉動柳枝,將他給拽的趴倒在床鋪上。 萬幸燕瀾及時反應過來,撐起手肘,上半身才?沒?整個壓在姜拂衣胸口。 姜拂衣感覺到有股熱氣灑在臉頰和脖頸處,另一手下意識又去摸,摸到他高挺的鼻梁。 這才?知道燕瀾的臉距離自己有多?近,不由愣了愣神。 這個瞬間,竟讓她回想起先前額頭上那?一吻。 姜拂衣忽然蠢蠢欲動,很想勾住他的脖子,去親一親他的唇,追溯一下那?種?感覺。 但燕瀾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她原本的意圖,直起身的同時,將她也扶坐起來:“對不起,我剛才?跑神了?!?/br> 姜拂衣依然拉著他的衣襟,那?股沖動仍在,朝他傾身過去。 聽見燕瀾說:“阿拂,我有些急事,要回族里去。你跟在凡跡星身邊養(yǎng)傷,關(guān)于封印的事兒,我已經(jīng)寫?了下來,放在同歸里,你等會兒拿去交給聞人不棄。” 姜拂衣聞言停頓?。骸笆裁匆o事兒?” 她還失明,他就著急要走。 “關(guān)于一個名叫縱橫道的組織,我必須回去查個一清二楚。”燕瀾將風雷幟的事情告訴她,以及聞人不棄的指責,“還有漆隨夢,指認當年?將他從無?上夷身邊盜走的人,是我父親……” 姜拂衣驚訝:“這怎么可能??漆隨夢那?狗東西發(fā)瘋亂咬人?” 但冷靜下來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和燕瀾一直懷疑盜走漆隨夢的是魔神,但魔神之前來白鷺城,還需要借用刑刀的身體,且無?法使?用修為,輕易被柳藏酒一腳踹飛。 更別提十幾年?前,從無?上夷眼皮子底下偷走漆隨夢,根本辦不到。 稍后她又詢問亦孤行,亦孤行完全不知道漆隨夢是神劍劍靈這回事。 二十多?年?前,神族天?燈在云巔國庫內(nèi)預警,燕瀾的母親奉召入神都,點?天?燈請神明下凡的事情,是一個只有云巔高層知道的秘密。 劍笙前輩不僅有身份知道這個秘密,還精通巫族秘法可以避開無?上夷。 至于劍笙阻止神君下凡的動機…… 燕瀾原本的宿命,是被下凡的神君殺死。 神君無?法下凡,最受益的人就是燕瀾。 畢竟,劍笙前輩已經(jīng)和大荒怪物合作,請絕渡逢舟給他一道契約,幫絕渡逢舟隱瞞身份,混在巫族。 完蛋。 姜拂衣越尋思?,越覺得劍笙前輩真可能?是盜走漆隨夢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起初也是這種?想法,但又被我給否定了?!?/br> 燕瀾篤定地?道,“在漆隨夢識海里塞始祖魔元碎片,除了會阻斷神君下凡,還可能?導致神劍墮入魔道,對于人間來說,同樣會造成難以預估的浩劫。我不相信父親只為了保我一條命,如此不計后果。” 姜拂衣:“……” 不知該怎樣告訴燕瀾,她對劍笙的信任,全都來源于劍笙對她發(fā)自真心的愛護。 一柄拔不出來的心劍,對劍笙的影響應該并不是很大。 但他對姜拂衣的心疼和關(guān)愛,甚至還要超過真正的心劍劍主。 由此可見,親情,父愛,絕對是劍笙最大的軟肋。 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但這只是私心,不是禍心, 燕瀾見她沉默,音色微變:“阿拂,你難道也和聞人一樣,覺得我父親是個jian邪之輩?” 姜拂衣忙道:“當然不是了,我能?夠打包票,縱橫道的首領(lǐng)不會是你爹,水蠹蟲的事情也一定和他沒?有關(guān)系。” 巫族有沒?有問題不知道,劍笙和燕瀾肯定沒?問題。 她聽到燕瀾似乎暗暗松了口氣:“你相信我們就好。” 姜拂衣深深蹙眉:“看?來聞人將你刁難的不輕?!?/br> 燕瀾也不會怕他刁難,除非這刁難與她有關(guān)系。 燕瀾搖搖頭:“也不能?怪聞人懷疑我和父親對你有所圖謀,魔神和我們有關(guān),縱橫道也和我們有關(guān),他不懷疑我們才?奇怪……” 燕瀾自己心中都忐忑不安,疑心重重,“而且聞人一貫喜怒不形于色,以往見到我父親,哪怕心里恨得要死,都能?言笑晏晏,讓我們捉摸不透。這次,他可謂是氣急敗壞。” 姜拂衣想了想,想不出瞧著溫文爾雅的聞人不棄,氣急敗壞是個什么模樣。 失去心臟后,姜拂衣更加畏寒,打了個寒顫:“看?來不是刁難,是羞辱。不過,你也沒?必要和他生氣……” 燕瀾將被子提起來裹住她:“不,我說這話的意思?是,我雖受他一通羞辱,但仔細想來,他會氣急敗壞,也是因為過分擔心你,才?會失了分寸,我沒?有理由生氣,不生氣,甚至為你感到開心?!?/br> 姜拂衣一通安慰的話被堵了回去,屈起膝蓋,裹緊被子,寒著臉開始替他生氣:“大哥,有時候我很喜歡你的心境,好像任何事情都似云煙,影響不到你幾分。你就像一株萬年?古樹,往你身邊一站,別提有多?心安。但有時候,又覺得你少?了點?血性……” 她話未說完,手被燕瀾握住。 燕瀾揉開她攥著的拳頭,橫著手掌,覆在自己通紅的雙眼上:“我的血性,全都在這了?!?/br> 第98章 燕瀾的眼?睛半睜半閉,姜拂衣感受到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在?她指縫之間輕輕顫動。 撓的她手心有些癢,渾身別扭。 “怎么,你?的眼?睛也不舒服?”姜拂衣想起來,阿然通過眼?睛,強行攻過他的后靈境,“是不是怪物的封印出了問題?” 燕瀾好一會兒才說話:“曾經(jīng)我以為,是體內(nèi)這個怪物在?引誘著我墮落,而我竟然沒能抵抗,為此羞愧過?!?/br> 從生出?妒心,眼?珠第一次泛紅開始,他原本密不透風的心境墻,裂開了一道口?子,才給了怪物可乘之機。 “如今又?想安慰自己,這未嘗不是一種新?生?!?/br> 方才,姜拂衣說他像萬年古樹,燕瀾竟覺得有些貼切。 某些方面說,從前的他,循規(guī)蹈矩的像是一株枯木,從眼?珠變紅開始,才逐漸長出?了血rou,煥發(fā)了生機。 姜拂衣不懂:“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燕瀾將她的手從眼?睛上移開,放回被子里,站起身,“外?面有人守門,你?繼續(xù)休息,我先回族里去?!?/br> 姜拂衣拽住他的衣袖:“上吊都要?喘口?氣,你?也歇一歇。縱橫道存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回去調(diào)查又?不是回去救火,著什么急?!?/br> 燕瀾垂頭?看著她:“沒關(guān)系,我答應了聞人和漆隨夢,等你?醒來就回去。” 姜拂衣想說管他們那么多?,但她了解燕瀾很少食言:“他們又?不知道我醒了,我馬上躺下來繼續(xù)睡,你?就當我現(xiàn)在?是在?夢游,等我真睡醒了你?再回去?!?/br> 燕瀾:“……” 姜拂衣這話說的并不假,她此番醒來,真有夢游的感覺。 剛才發(fā)呆,也不是為了演戲嚇唬燕瀾,千真萬確是在?發(fā)呆。 恍恍惚惚的,一時之間想不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直到燕瀾來她身邊,將她喚醒。 姜拂衣猜,可能是剜心的后遺癥。 這一次剜心鑄劍,因為沒有劍主,不會觸發(fā)兩相忘的失憶癥。 但姜拂衣還是隱隱感覺到了一些異常,具體異常在?哪里,目前她還不清楚。 其實,姜拂衣最怕的并不是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