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 第187節(jié)
“君上。” 姜韌再次行禮,言辭中充斥著懇求,“小神當(dāng)年下凡,是?因天燈顯示,極北之海的封印出現(xiàn)松動。下凡后才知道,是?曇姜從沉眠中蘇醒,想要沖破封印導(dǎo)致的動蕩。但據(jù)小神與曇姜將?近兩三百年的相處,她實在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從耗費心思救治我,又?不愿贈劍給?我,便可知一二。您將?她釋放不會是?個?錯誤,治好她的瘋癲,或許能夠從她口中得到神劍的消息……” 燕瀾腦海里亂七八糟,捋了片刻,去問姜拂衣:“阿拂,聞人不棄那邊進展如何?” 姜拂衣抬頭瞄了他一眼,不說話。 燕瀾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惹惱她,因為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救母親更重要的事情?,但又?不得不說:“我是?這樣認為的,極北之海的封印需要從長計議一下……” 姜拂衣:“哦?” 燕瀾仰頭望了望天:“我曾看到古籍上說,神明認為,人族應(yīng)當(dāng)做自?己?的神明,正是?出自?武神之口?!?/br> 姜韌在旁附和:“您的確認為人族有能力處理?好人間事?!?/br> 目望姜拂衣已經(jīng)冷下來的臉色,燕瀾禁不住生出一些心慌:“若我真是?令候,令候會通過天燈下凡,事情?一定不會簡單。天燈雖是?巫族人故意點?亮,但此番長明燈不只是?亮,還強烈震動,意味著人間的滅世之劫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和令候有關(guān)系的滅世之劫,如今看來,可能會應(yīng)在被令候親手封印的極北之海,你覺著呢?” 姜拂衣捏緊了手:“燕瀾,你之前說過什么?神族也會有出錯的時候,幫忙救我娘出來,你認為是?正確的,你不會后悔。怎么,別的神明就?會出錯,得知是?你自?己?封的,你就?不會出錯?就?認準了我們石心人將?會是?滅世的災(zāi)難?” 燕瀾道:“我只是?說咱們先調(diào)查清楚你外公?被封印的真相,等到心里有數(shù),再救你的母親出來?!?/br> 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姜拂衣絕不答應(yīng):“我外公?已經(jīng)被你的封印磨死了,你若是?永遠無法恢復(fù)令候的記憶,那豈不是?永遠無法得知真相?我娘究竟還要被關(guān)多?久?你難道不知道封印是?會消磨她壽命的嗎?” 尤其如今確定外公?是?被磨死的,是?最早被封印磨死的怪物,她越發(fā)擔(dān)心母親,一刻都不想在等。 而燕瀾竟然還想阻止她救人? 燕瀾捂著肩膀,從石頭上躍下來,趔趄著落在姜拂衣面前:“阿拂,你仔細想一想我剛才的分析,若令候與我的行事作風(fēng)大致無二,如果不是?事關(guān)重大,危害深遠,令候會單純因為神劍被盜,就?給?極北之海種下一百二十三道銅墻鐵壁般的封???” 姜拂衣道:“那可不見得,知道自?己?的情?緣是?個?濫情?鳥妖,你在萬象巫布下多?少?天羅地網(wǎng)用?來驅(qū)鳥,又?在十萬大山里殺了多?少?只鳥妖,你還能不能記清楚?” 燕瀾:“……” 姜拂衣:“神明也會有私心,不都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敢說你沒私心?” 燕瀾承認:“我當(dāng)然有,但這完全是?兩回事?!?/br> 姜拂衣:“也許是?一回事呢,你這人容易因為感情?生出私心。打個?比方,若是?有個?和我外公?一樣厲害的風(fēng)流女石心人,通過欺騙你的感情?,才偷走你的神劍。你蓄意報復(fù),還不準神族討論,豈不是?很合理?么?” 燕瀾說道:“這不用?打比方,你也是?石心人,試圖用?過這一招。莫說你盜了我的劍,就?算你剜了我的心,你猜一猜我會如何對待你?” 姜拂衣對上他誠懇的眼神,到口的話微微頓了頓。 然而事關(guān)母親的性命,不可能輕易讓步,以她對自?身?的了解,石心人不可能是?滅世天劫,“如果騙你的是?我外公??我外公?是?大荒公?認的美男子,若是?他男扮女裝,玩弄了你的感情?,這份羞辱你能不能受?” 等一等。 原本只是?無法接受燕瀾揣測外公?危害深遠,找理?由反駁他,此刻姜拂衣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覺得還真有可能,“難道因為我和我外公?長得特別像,你才會……” 燕瀾:“……” 他的手心捏出一把冷汗。 姜拂衣這個?推測雖然非常離譜,細想之下,竟然又?頗為合理?? 漫長的沉默之中,燕瀾倏然看向姜韌,因失血而蒼白的唇瓣微微顫動:“你可曾聽到過什么傳聞?” 姜韌搖頭:“不曾聽過,但此事絕無可能?!?/br> “理?由是?什么?”姜拂衣對姜韌的信任稍微上升,他話里話外,明顯更偏向她母親,和她站在同一戰(zhàn)線。 燕瀾跟著問:“原因?” 姜韌眺望溫柔鄉(xiāng),講述道:“封印憐情?時,您已經(jīng)丟了劍,不是?主?力,卻也有從旁出力。既然能去對戰(zhàn)憐情?,當(dāng)時您的心中定然沒有絲毫愛欲,因愛生恨怒封石心人這個?假設(shè),不成?立。” 第120章 燕瀾這一松懈,腳下無力,險些摔倒。 姜拂衣下意識伸手去扶他,又收了回來,改為雙手環(huán)胸。 燕瀾背靠巨石,得以站穩(wěn),不顧自己的?狼狽,先去?質(zhì)問姜韌;“你既然都知道,為何不早點說出來?竟然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我們爭執(zhí)?” 姜韌頗為惶恐的躬身:“您不曾問,小神不敢隨便?插嘴打擾兩位?!?/br> 燕瀾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謹慎:“你不顧安危強行出關(guān)前來救我,使我相信你已迷途知返,真心悔改,可?你眼下待我的?態(tài)度,又令我有?些摸不準了?!?/br> 魔神此番站出來點明他在神族的?身?份,言辭之間,處處透著?反常。 蘊含著?一股調(diào)侃、看戲的?意味。 往常也就罷了。 燕瀾才剛喪父,正處于傷悲之中。 魔神若是對他心存愧疚,在他父親墳?zāi)垢浇{(diào)侃他真的?合適? 燕瀾嗓音低沉:“我看你像是在故意挑撥我和阿拂之間的?關(guān)系,想令我們立場對立,究竟有?何企圖?” 姜拂衣瞥他一眼:“我們什么關(guān)系?若是這關(guān)系牢不可?破,誰有?本事挑撥?” 燕瀾:“……” 姜韌則瞧著?更?為惶恐:“君上,小神只是陳述事實,并未有?一句添油加醋?!?/br> 燕瀾對他的?戒心越來越濃烈,想朝姜拂衣靠近:“阿拂,我們得知的?信息全部來自他的?口?述。而他心魔纏身?,思想偏激,時常難以自控,做出過許多違背良知之事,我不是很相信他。我認為,我們最先該求證的?是這些信息的?真實性?!?/br> 姜拂衣雖然也覺得姜韌不太對勁,但現(xiàn)在姜韌根本不是重點。 她朝后退,雙眼直視燕瀾:“你先不要管他,只需要回答我,如?果都是真的?,你一定會阻止我和我的?‘父親們’破除極北之海的?封印,是不是?” 燕瀾尚未說話。 姜韌先說:“神族使命在身?,他會阻止你們是毋庸置疑的?。這么一試,便?試出來了。君上雖然遭受人間濁氣污染,暫時墮凡,但太初上神的?品格依然如?初。你瞧,哪怕剛經(jīng)?歷了喪父之痛,又得知與心上人立場相悖,仍能冷靜的?對照自己和武神令候,想到人間浩劫,考慮天下蒼生……” “姜韌!” 燕瀾停住腳步,沉眸望向姜韌,確定他的?確是在唯恐天下不亂,“你是不是被逐影將心魔打出來了?” 姜韌微微躬身?,語氣淡淡:“為何小神想讓您重走一遍我曾走過的?路?正是因為刀子不徹底扎在自己的?身?上,剝的?不是自己的?皮,抽的?不是自己的?筋,是不知道疼的?。阿拂,他身?為封印人,你強求他懂得被封之人的?苦,是你糊涂?!?/br> 這話也像刀子一樣,扎了姜拂衣不存在的?心。 她回頭看一眼遠處劍笙的?墳冢。 劍笙是她曾經(jīng)?想拜的?師父,想認的?義?父。 那么高的?修為,不只在燕瀾心中,在姜拂衣眼睛里也如?一座山一樣。 結(jié)果這座山說崩塌就崩塌,說散去?就散去?。 身?為能夠死而復(fù)生的?石心人,這其實是姜拂衣第一次深刻認識到生命的?脆弱。 她除了難過,更?多的?是恐慌。 明知道封印會消磨生命,但姜拂衣始終覺得母親壽元還有?很長,早一些救她出來,也是想她早一天脫離苦海,早一點和她團聚,從未擔(dān)心她會死。 姜拂衣冷笑:“魔神說的?一點也沒錯,刀子不在你身?上,你根本不知道疼?!?/br> 她從前怎么會覺得燕瀾待她好? 是很好,但都不過是浮于表面的?好。 在神明的?天下蒼生面前,她一個大荒怪物又算得了什么? 姜拂衣指著?燕瀾:“你是神明,我不是,我上岸唯一的?目的?就是救我娘,誰阻止我,誰就是我的?仇人,你也不例外?。你若不是燕瀾,只是令候,我已經(jīng)?拔劍了。” 燕瀾頭昏腦漲,再次解釋:“我沒有?阻止你,我只是覺得極北之海的?封印并不簡單,求你讓聞人他們暫停一下,給我一點時間。如?果造成無法預(yù)料的?嚴重后果,導(dǎo)致滅頂之災(zāi),這樣的?后果,難道你和你母親就能承受?” 姜拂衣是真的?蠢蠢欲動著?想要拔劍:“既然覺得我們石心人會導(dǎo)致災(zāi)難,從今往后麻煩遠離我,你救你的?世,我救我母親,咱們各憑本事。” 她這一幅“不和我徹底站一邊,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的?模樣,令燕瀾頗感陌生,也有?些受傷。 之前姜拂衣和他的?爭執(zhí)還算正常范圍。 燕瀾最清楚她愛看碟下菜,礙著?他巫族少君的?身?份,時常小心討好他。 如?今得知他是真正的?神族,反而更?不將他當(dāng)回事,愈發(fā)肆無忌憚,這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經(jīng)?過姜韌一番引導(dǎo),她像是逐漸著?魔,在爭執(zhí)中越來越偏激,簡直不可?理喻。 燕瀾也忍不住有?些動了氣。 但是他還能強行壓下去?,再次試圖朝她走過去?,想去?牽她的?手:“阿拂你冷靜,你不要慌,我們慢慢說?!?/br> 姜拂衣卻又后退一步,原本有?多心疼燕瀾所遭的?不幸,如?今看他就有?多面目可?憎。 一個“滾”字即將出口?。 倏然一道劍光飛至她身?后,因為熟悉,姜拂衣并未作出對抗的?反應(yīng)。 李南音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阿拂,冷靜?!?/br> 姜拂衣道:“怎么都讓我冷靜?我究竟哪里不夠冷靜了?難道您也覺得救我娘出來,就一定會導(dǎo)致天下大亂?” 李南音一言不發(fā),只是繼續(xù)按住她。 此時,從李南音背后走出一個留著?齊耳短發(fā)、赤著?雙腳的?幼童,伸出小手握住了姜拂衣自然下垂的?手腕。 況雪沉無法離開溫柔鄉(xiāng),再次借用分身?外?出。 姜拂衣沒有?體溫,身?體本就冰涼,沒想到?jīng)r雪沉這具分身?的?手似冰雪一般,還要更?冷上幾分。 冷的?姜拂衣猛然打了個寒顫。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打了個寒顫。 況雪沉抬頭看向姜韌,目光仿佛也透著?寒氣:“你為打開封印,在我們溫柔鄉(xiāng)待了將近百年,難道不知忌諱?為何不提醒他們一聲,由著?他們在此地起爭執(zhí)?” 燕瀾微微怔,終于反應(yīng)過來:“您的?意思是,憐情能影響到這里?” 況雪沉指著?周圍的?黃沙:“你以為我溫柔鄉(xiāng)外?圍,為何會是一片戈壁荒漠?原本這里水草肥美,住滿了人,正是被憐情毀了,以至于寸草不生。” 溫柔鄉(xiāng)內(nèi)之所以沒事,是因為整個草原都在封印里。 說完,況雪沉看向劍笙的?墳冢,眉間顯露出自責(zé),“你們心有?所屬,都是憐情克制的?對象,當(dāng)下又在傷情,最容易遭受憐情的?影響,更?需要保持情感上的?平靜,我先前就是因為通過四方盤看到小酒……” 況雪沉還沒開始修無情道,沒有?舍棄掉李南音。 但他佛道雙修,鎮(zhèn)守憐情基本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看到小酒被逆轉(zhuǎn)那一刻,情緒劇烈動蕩,才導(dǎo)致他受憐情氣息攻擊,令四方盤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