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45節(jié)
我卻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緊緊攥著他胸口的衣料,覺得自己在那絕對的氣力面前就像待宰羔羊。 但奇怪的,這感覺,我一點(diǎn)也不討厭。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我。二人都?xì)獯跤酢?/br> 外頭的天光似乎又暗了些,窗戶的厚絹上,透著晚霞的光。紅紅的,熾烈而溫柔。 就像他此時的臉。 “還不說么?”他繼續(xù)問道,聲音沙啞。 我仍未回答,仍攥著他的衣服。 嘭嘭的心跳聲中,我聽到自己不知羞恥地小聲道:“再來一次……” 他的目光定了定,唇邊的微笑迷離,而后,再度吻了過來。 —— 這一日,我們在學(xué)宮里逗留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 回到家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一向不大親自過問我行動的父親,竟是親自坐在了我的屋子里等我。 “聽說你每日都是天色擦黑才回來。”他面沉如水,“為了什么事?” 雖然吃驚,但我也早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 “宮學(xué)中的雜事,都是我們這些伴讀做的?!蔽胰鲋e不臉紅,道,“我今日收拾了宮學(xué)里的藏書樓才回來?!?/br> 父親頷首,倒是沒有在這事上追問什么,卻看著我,道:“宮學(xué)里的人,可有敢為難你的?” 我一怔。 原來他擔(dān)心的是這個。 我忙道:“父親放心,從來無人在宮學(xué)里為難我?!?/br> “那便好?!备赣H沉吟片刻,忽而道,“阿黛,明日,你到洛陽去一趟?!?/br> 第七十章 舊事(四十二) “洛陽?”我吃一驚,“為何?” “你外祖父甚是想念你?!彼f,“先前他見到你兄長時,總問起你。如今天氣暖和些了,你也該去看看他?!?/br> 我望著父親,猶疑片刻,道:“父親讓我去洛陽,果真只是為了探望外祖父?” 父親看著我,臉上有些疲憊之色。 “不盡然?!彼f,“太子的事你也知道了。近來朝中有些不太平,你去洛陽,可避一避風(fēng)頭。” 我說:“父親和兄長也去洛陽么?” “不去,京中還有許多事物,我和你兄長走不開?!?/br> “那我也不去?!蔽艺f,“父親,不過是些閑言碎語罷了,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想說什么便由他們說去,能奈我何?太子被廢了就被廢了,我與他又不曾定下婚約,又與我何干?我此時去洛陽,反而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更惹人說三道四。人正不怕影子歪,父親和兄長在何處,我就在何處,我不必躲。” 父親看著我,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不過,他沒有讓步。 “不是要你去躲,而是要你遠(yuǎn)離這是非之地,對你有好處?!彼f,“此事,我意已決,你明日就啟程。今夜收拾收拾,早些歇息?!?/br> 說罷,他不多言,轉(zhuǎn)身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怔怔的,突然想起一件事。 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夜,我該如何將這個告訴子燁? 父親這決定很是突然,并且行動得很是迅速。第二日一早,車馬就已經(jīng)備好,我在侍婢的簇?fù)碇拢狭笋R車。護(hù)送的家奴有十幾人,都騎馬,頗有些像模像樣的陣仗。 我知道,這情形,是無論如何不能去找子燁了。于是,我只能在途中以要去向姑母還愿為由,強(qiáng)行讓他們帶我去一趟青霄觀,趁著給姑母擦拭牌位的機(jī)會,將事先寫好的信塞到牌位后面。 而后,我真心實(shí)意地向她拜了三拜,求她保佑我和子燁可一切順利。 去洛陽,沒有一個月是回不來的。 離開京城時,我望著遠(yuǎn)去的城門,滿腦子想的都是子燁。 我倒是不擔(dān)心他找不到信,只是這般要緊的時候,我竟是不在。 不知道他會不會按照先前計(jì)議的那樣,去向父親提親? 父親會不會答應(yīng)? 失落之間,忽而有一個念頭。 我要是再大膽一下,昨夜直接跟父親說我和子燁的事,他會不會就不讓我去洛陽了? 再想了想,這念頭隨即打消。 父親要是知道我竟敢在他一心一意要把我嫁給太子的時候,跟別人私定終身,他一定會把我的腿打折。 從小,我就很喜歡洛陽。不過這一次來洛陽,我感覺每天都過得很是漫長。 外祖父很喜歡我。洛陽的舅父舅母、姨父姨母以及表兄妹們,也時常來看我,帶我到各處去玩耍。 然而我總是心不在焉。 每天早上起來,我都會問侍婢,京城那邊有沒有捎信來? 侍婢每每都是搖頭,只說沒有。 我很是失望,一天一天地?cái)?shù)著日子,猜測子燁在做什么。 他是不是也在想我?會不會跑來洛陽看我? 想著這些,我的心頭總是不由悸動。侍婢們看著我,嘆氣搖頭,說娘子你還是想開些,切莫為了太子忽悲忽喜,過度傷神。 外祖父和一干親戚們自然也是能看出來我不對勁的,不過,他們和侍婢們的理解一樣。我的表姊妹們甚至對我很是同情,寬慰我說,就算嫁不成太子,我將來的夫婿也定然是人中龍鳳,讓我切莫憂心。 聽得這話,我頗為滿意。 子燁是不是人中龍鳳?他當(dāng)然是。 可我左等右等,始終沒有任何關(guān)于他的消息。按道理,要是他向父親提親,父親應(yīng)許了,那么一定會很快派人將好消息送來。 可一個月過去了,京城里始終沒有動靜。就連兄長也沒有給我寫信,跟我說一說京中有什么事。 直到一個月又七天的時候,我終于聽到了京中的消息。 這卻不是家人給我的,而是舅父來探望外祖父時,向外祖父說起的。子燁的老師杜行楷,被撤職下獄了。 我端著茶,正要送進(jìn)去,忽而聽到他們提起了杜行楷的名字。 “杜行楷?”外祖父道,“我想起來了,可是文皇帝時的那個杜行楷?” “正是。”舅父道。 “他竟是還在朝中?” “先前是被文皇帝下了獄,可沒多久就放了出來。后來,穆皇帝讓他做了齊王的老師。這位齊王,父親是知道的,如今可謂世人皆稱頌,杜行楷也因此又得了朝中青睞。就在開年之后,圣上將他提拔為了御史大夫?!本烁刚f著,嘆口氣,“此人也是仕途多舛,上任還不到三個月就開罪了許多人。據(jù)說這次被撤職下獄,還跟太子有關(guān)?!?/br> “哦?” “太子被廢之時,有一條,是勾結(jié)黨羽,陷害忠良。”舅父道,“這杜行楷,就是黨羽之一。杜行楷在任上一連參了好幾名大員,撤換下馬。如今這賬都算到了太子頭上,杜行楷勾結(jié)太子行不義之事,自也不能免罪?!?/br> 外祖父沉吟片刻,道:“杜行楷這個人,我以前見過。是個剛正的性子,也頗有見識和才能。只是行事未免激烈了些,故而當(dāng)年觸怒了文皇帝,被整治了一番。不想這么些年過去,他仍是如此?!?/br> 舅父不以為然:“我看,便是如此才足證他沒什么見識和才能。凡賢能之人,必是性情通透,遇事進(jìn)退有度。父親是沒看過他給朝廷的那些革新方略,那些關(guān)乎稅收、改制什么的,哪一條做出來不是要得罪一大片,朝臣們豈能容他如此胡鬧?就算他這次倒霉是因得圣上收拾太子而借題發(fā)揮,我看他也不冤枉?!?/br> “話不可這么說,要革除弊政,手段不激烈些,總難有成果……” 我站在外面聽著,只覺心亂如麻。 子燁十分敬重杜行楷,如今他出事了,子燁會怎么做? 我望著外頭陰沉的天空,忽而有了很不好的預(yù)感。 第七十一章 舊事(四十三) 我心亂如麻,如坐針氈,再也不想在洛陽這么空耗下去。 于是,我想了個托辭,對外祖父說,我先前向?qū)m學(xué)告假,只請到了端午之前。如今算上回程的時日,就快到期了,須得動身回京。 外祖父是知道我在宮學(xué)里做伴讀的,聽得這話,當(dāng)即應(yīng)許。 第二日,我就收拾了行囊,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這一回,我沒有帶上原來跟隨的十幾二十仆婢,只挑了一名侍婢和兩名仆從,輕裝上路。 還在半路的時候,我就聽到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息。 東西二京道路繁忙,我歇腳住宿的驛館是官家的,賓客里不乏通曉京中消息的人。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之中,我得知了關(guān)于子燁的更多的事。 杜行楷下獄之后,子燁隨即入宮,向圣上求情??墒ド蠜Q定已定,甚至連帶對子燁也很是不滿,將他斥責(zé)了一番。 “……這齊王,先前到處夸他風(fēng)華絕世,不想竟如此不識時務(wù)?!庇腥遂[道,“這杜行楷的事,跟太子的事攪合在一起,一看就是要做成死案的。他此時去勸,只能觸了圣上的霉頭,不會善了。怎么連這點(diǎn)顯而易見之事他都不明白?” “我倒以為,這正是齊王的聰明之處。杜行楷雖倔強(qiáng),人望卻是不錯。此番因太子牽連下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是有內(nèi)情的。齊王是他的學(xué)生,這等時候,若不出面表態(tài),豈非要受非議?在圣上那里受些責(zé)罰,不過是眼前的虧,長遠(yuǎn)來看,卻是得了那仁義之名。這么想,你還覺得齊王不識時務(wù)么?” “如此說來,也并非全無道理。不過齊王一個閑散宗室,圣上也不曾讓他參與政事,他要這仁義之名又有何用?” “這個么,呵呵,便只有齊王知道了。將來之事誰又能知道……” 各種各樣的議論,我聽了不少。無論好還是不好,有一點(diǎn)出奇的一致。 每個人都覺得齊王要倒霉了。 我更是心急如焚。 回到京城之后,我甚至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到了齊王府前。杜行楷和子燁的事顯然已經(jīng)傳開,人們到底有些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的自覺,故而齊王府前,比上次我來的時候冷清了許多。 于我而言,這倒是方便。 我讓隨從跟守門的仆人打聽,呂均在不在府中。 那仆人一臉疑惑,不過我家仆人一向穿著體面,一看就知道來頭并非一般人家。他們不敢怠慢,即刻有人入內(nèi)通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