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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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回來了,說到做到。 就像當年他突然在世人面前現(xiàn)身時一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見我的地方,并不是建章宮的正殿上。而是在正殿和后面宮室相連的復道上。 這復道,是建章宮最有名的地方,如長虹飛跨,站在上面視野開闊,能將建章宮高墻之外二十里內(nèi)的景色一覽無遺。 新帝身邊沒有隨從。 他的身量似乎又比從前更張開了些,站在那里,遺世獨立。 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過去的記憶,并無美好,只有破碎。不過我也不再是那終日只想著自己那片小天地的我,再見到他時,已然心如止水。 我上前行叩拜之禮,道:“玉清觀玄真,拜見陛下。陛下萬年,無量壽福?!?/br> 話音落下,沒有人答話。 我似乎能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 “平身。”過了一會,我聽到他答道。 那聲音很是平緩,比記憶中更低沉些。 不過,一樣的清冷。 第七十六章 仇讎(下) 我謝了恩,站起身來,并不看他,只垂眸恭立。 地上的影子動了動,他似乎也沒有看我,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憑欄望著城中景致。 “你呈來的信,朕看過了?!彼f,“你來求見,就是為了董裕等人,是么?” 正好,我也不想廢話。 “正是?!蔽艺f,“陛下明鑒。貧道上書所言句句是實。董裕等人投靠亂黨,助紂為虐,殘殺忠良,禍亂朝野,乃證據(jù)確鑿?!?/br> 每一個字,我都說得很是清楚。因為當下大理寺和執(zhí)金吾那邊每日忙碌著抓的人,無不跟著幾個罪名有關(guān)。 他頷首,道:“證據(jù)何在?” 我隨即將一本厚厚的冊子呈上。 他接過,翻了翻。 修長的手指滑過書頁,嘩嘩作響。 他翻了幾頁看了看,道:“這冊中皆不過記述,要治罪,人證物證缺一不可?!?/br> 我說:“人證物證都有,只要大理寺立案,貧道可一一引路,將冊中所述罪證一樣不落找尋出來?!?/br> 地上的影子動了動。 他似轉(zhuǎn)過頭來,正盯著我。 “故而你除了將這冊子交給朕之外,還藏了一手?” 我毫無慌亂,平靜答道:“貧道來此,不過一人罷了。人證物證全拉出來,只怕十車也不夠,貧道孱弱之軀,實做不得許多事,唯有先將這冊子先呈與陛下,陛下明鑒?!?/br> 他沒有動,似乎仍在盯著我。 “知道了?!鄙夙暎?,“可還有別的事?” “并無旁事?!蔽掖鸬?。 又是一陣沉默。 “這幾年,你還好么?”他問道。 我有些詫異。 說實在的,無論怎樣的心如止水,聽到他親口問出這幾個字,我仍然有些五味雜陳的感覺。 當然,我希望他是真的對我還有些同情,好爽快地把眼下的事辦了。 “多謝陛下關(guān)心。”我答道,“這些年,貧道過的很好?!?/br> “你希望朕為上官家平反,讓伯俊回來,是么?” 心頭被什么觸了一下,我不由地抬眼。 他看著我,深邃的雙眸,似乎能看穿一切。 這是今日見面以來,我第一次睜眼看那張臉。它俊美依舊,比四年前又長開了些,多了幾分棱角,目光則愈加銳利,讓人幾乎不敢逼視。 我的指甲掐了掐掌心。 我知道,自己理直氣壯,不必在他面前發(fā)虛。 “上官家落罪,皆因董裕等人借故羅織罪名陷害,貧道兄長更是無辜受難,流放千里?!蔽艺f,“可縱然如此,貧道并非為上官家一家討回公道。這冊中所述之事,遠不止上官家一家的遭遇。董裕等人作惡多端,禍害之人,罄竹難書。貧道費盡心思,收羅證據(jù),乃是為所有無辜之人討回公道。貧道聽聞陛下正清算亂黨,重振朝綱。董裕等人受萬民痛恨,欲除之而后快,愿陛下明察秋毫,還天下公正!” 這話,我說得足夠振振有詞,振聾發(fā)聵。 他甚至可以照抄,在朝廷上向大臣們復述一遍,連同冊子甩出去。我相信,不會有人能反駁一個字。 “北戎那邊遞了話來,要將上皇放歸?!敝宦犓鋈坏?,“與上皇一道回來的,還有七皇子?!?/br> 這消息,我倒是第一次聽到,不由又驚又喜。 我所高興的,不僅僅是先帝要回朝,還因為景璘還活著。 可堪堪觸到那目光,我隨即回神,將還沒有來得及展現(xiàn)的喜色收斂回去,繼續(xù)垂下眼眸。 他登基的時候,為顯得名正言順,奉北戎那邊的先帝為上皇。不過北戎顯然不打算讓他過得安樂,回應(yīng)迅速,這就要將先帝和景璘放回來。 當下,正是他要穩(wěn)住局勢的時候,就算他已經(jīng)將先帝尊為太上皇,先帝自己認不認都還是兩說。 以我對先帝的了解,他是萬萬不會愿意的。朝中那些先帝留下的舊臣,也不會愿意。 如此一來,爭斗在所難免。 北戎打的好算盤。 我并不知道他對我說這話的居心,于是挑著不出錯的話敷衍道:“天佑萬民,無量壽福?!?/br> 他像沒聽到一樣,繼續(xù)道:“故而朕很快就會到洛陽去,你這冊子,可交與上皇?!?/br> 我不由詫異,忍不住問道:“陛下為何要去洛陽?” “這皇位,朕會交還給上皇?!彼f,“上皇回來之后,仍是京中之主,是否為上官家平反,自當由他來辦?!?/br> 我愣了愣,仍看著他。 “陛下……”這兩個字剛出口,被身后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打斷。 一名內(nèi)侍走過來,恭敬地行了個禮。 “陛下,”他說,“董裕等人到了。” 他頷首,道:“吩咐備宴,朕與眾卿共膳?!?/br> 內(nèi)侍應(yīng)下,告退而去。 而后,他看向我。 我也看著他,一動不動。渾身的血氣如同凝固了一般。就像當年,他告訴我,他騙了我。 “你這冊中所列出的魁首,朕入京之時,皆倒戈相助。若無他們,朕不會在一夜之間將京城攻下,亦使得數(shù)十萬將士百姓免于傷亡。”他說,“但你要對付的這些人,于朕還有用處。即便上皇回來,他們也不會輕易被發(fā)落。” 一口氣,似要沖出來,又狠狠地壓了回去。 我的臉辣辣地發(fā)熱,好像挨了一記耳光。 上官黛。一個聲音在心底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樣的夢? 我張了張口,只覺心跳飛快,身上卻冷得如墜冰窟。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無所謂。 “陛下當年與我在一起,定是十分委屈,是么?”我的聲音輕得發(fā)抖:“我和上官家如今已是被人踩在腳底,再無翻身之望,陛下滿意了么?” 他面色變了變,眼睛看著我,似愈加復雜。 “從前之事早已過去,與此無關(guān)?!彼f,“朕不曾恨過你,也不曾恨過上官家的任何人,包括你父親?!?/br> 我望著他,露出一抹慘笑。 “可我恨你?!蔽乙е赖馈?/br> 說罷,我轉(zhuǎn)身而去。 我想讓自己鎮(zhèn)定,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如他所言,從前的事已經(jīng)過去。就算我家因為杜行楷的事虧欠了他,如今我家家破人亡,也算還了報應(yīng)了。 而現(xiàn)在,他和我的敵人站在了一處,那么,他就是我的敵人。 心口被壓著什么,痛苦得喘不過氣來。 我只能快步走開,落荒而逃,不讓任何人看到。 以維持我那幾乎蕩然無存的臉面。 第七十七章 現(xiàn)世(上) 一切過往,仿佛就是大夢一場。 低低的雷聲轟鳴,掩蓋了我的嗚咽。 一場春雨迫不及待地要落下來,打在屋頂上。 喧鬧的聲音,將一切的回憶打斷。 我醒來的時候,枕巾是濕的,幾乎以為窗沒有關(guān)嚴實,雨水澆在了我的床上。 蘭音兒睡在外間,能看出來睡得很是香甜,正喃喃說著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