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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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時,余光掃過對面。 他仍喝著茶,目光直直注視著我,并無避諱。 —— “阿瓏是怎么回事?” 膳后,景璘將我召到跟前,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和他,莫不是有什么事?” 有時我覺得,景璘雖然時常沒心沒肺,但對于某些事,他十分敏銳。 譬如私情。 但凡在他眼前表露出苗頭的,哪怕微乎其微,他也能捕捉得八九不離十。無論是當年咸寧公主喜歡過太子身邊的侍衛(wèi),還是他母親宮里的梳頭宮女和一個小太監(jiān)不清不楚,還是他身邊的玩伴們看上了誰,他全都能一眼窺破。 至今為止,他沒有發(fā)現(xiàn)的,只有一段燈下黑。那便是我和太上皇的過往。 我沒有否認。 “也沒什么。”我說,“他喜歡我?!?/br> 景璘追問:“而后呢?” 我用簪子撥了撥旁邊油燈的燈芯,道:“我與你說過,我和兄長要脫罪,必是先要為父親平反。” “說過。”景璘道,“朕也說過,待除掉了太上皇,此事,朕會為你辦到?!?/br> 我說:“假設當下太上皇倒了或死了,接下來,陛下打算如何為我辦到?” 景璘神色輕松,道:“自是改年號,大赦天下。到那時候,朕第一個赦免的就是上官家?!?/br> 我說:“陛下赦免別人可以,但要赦免上官家,怕是會被董裕等人阻撓。” 景璘聽著,很是不以為然。 “那時,天下都已經(jīng)真正屬于朕?!彼f,“他們敢阻撓朕為你父親平反?” “為何不敢?”我反問,“當年,他們就是靠著誣陷上官家上位的,陛下為上官家平反,那不是要挖了他們的根基呢?陛下走了這一步,他們就會想,下一步是什么,進而極力從中作梗。到那時候,陛下只怕反而要忌憚朝中勢力平衡,未敢輕舉妄動。陛下雖是天子,可力量仍不足壓制所有人。除非像太上皇那樣,能夠輕易以雷霆手段彈壓四方,一言九鼎,無敢不服?!?/br> 景璘微微蹙起眉頭,響雷選哪個,看著我:“你的意思?” “無論太上皇如何敗倒,陛下都要接著來一場清算?!蔽艺f,“就像那剛剛換了主人的房子,必定要里里外外打掃一遍,將舊物清除,將蟲蛀鼠鉆的地方都修補干凈,新主人才能住得舒服。朝廷也是一樣,太上皇到了,他麾下的勢力也要清除一番,能留的留下,不能留的趁早處理干凈。到那時候,為上官家平反便是水到渠成之事。而瑯琊王就是能為陛下施行那雷霆手段之人?!?/br> 景璘一向喜歡討論這等后事,頷首:“自當如此。”說罷,卻看著我,“故而你真要嫁給阿瓏?” “陛下要籠絡他,而他喜歡我。這對陛下不是上好么?”我不答話,只問,“陛下覺得這計議如何?” 景璘沉吟,似乎在權衡。 “甚好。”過了一會,他說。而后,他的臉上又浮起好奇之色,“你這打算,竟是在我決心殺他之前就想好了么?” “那是當然。”我淡淡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將太上皇斗倒的,不是么?” “阿黛,”景璘微笑道,“你父親說得對,你要是個男子就好了?!?/br> 我沉默片刻,道:“可若是那樣,我也會跟我兄長一起流放千里,不能在這里幫你?!?/br> “也是?!本碍U笑意更深。 “驪山行宮那邊,陛下都安排好了?”我喝一口茶,問道。 “安排好了?!闭f到這個,景璘的眼睛里光芒閃閃,“你等著看好了,朕會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摔下馬去一命嗚呼,從此了卻所有人的心事?!?/br> “哦?”這倒是讓我好奇起來。 起初,我還以為景璘是要用死士硬拼,一度覺得他未必拼得過。畢竟太上皇能在腥風血雨中一路高歌猛進直到今日,身邊的護衛(wèi)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景璘神秘地一笑,不過,他在我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從懷中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擺在我的面前。 我看去,只見這瓶子不足兩節(jié)手指高,用蠟封著口,看不出什么名堂。 “這是大食傳來的毒藥。”景璘道,“據(jù)說,那邊有一位番王也愛好田獵。一個大臣想除掉他,就將這藥下在坐騎的草料里。這毒不會馬上發(fā)作,須得三個時辰之后才能見效。于是那番王一早去田獵,半日之后,正當興致高漲,他的坐騎突然發(fā)了狂。番王猝不及防,被狠狠顛下馬背,摔斷了脖子?!?/br> 我看著他,心里想著的,是那人騎在馬上的身影。 他像縱橫毬場時那樣,馳騁而過,英姿迷人。 而后…… “你怎面色這般難看?!本碍U看著我,“莫不是覺得此計不可行?” “沒有不可行?!蔽艺f著,聲音有幾分僵硬,“可行得很?!?/br> 夜里,我喝了些安神湯, 但我仍然睡得很是不好。 景璘一直想知道,我給上官家平反之后,要做什么。 托景璘和后宮那些財大氣粗的嬪妃的福,我手上已經(jīng)攢了許多的錢財,足夠我下半輩子逍遙自在。我想,我甚至可以過一過明玉夢想中的那種日子。 至于我離開之后,這里會發(fā)生什么事,我并無所謂。 景璘會好好做他的皇帝,景瓏會位極人臣。我的那點隱瞞或欺騙,與他們得到的東西相比,乃微乎其微。 這般光明壯麗的前景,已經(jīng)近在眼前。 可我,卻出奇的沉靜,甚至感覺不到一絲欣喜, ——是么,朕拭目以待。 那聲音一遍一遍在腦海響起。 我輾轉反側,不勝其煩。 第八十七章 故地(上) 驪山行宮田獵之事,很快就定了下來。 自開年以來,這是宮里第二次籌辦這等天子與百官共同宴樂的盛會。 不過沒有人覺得這非節(jié)非慶的,突然來這么一場游樂很反常,因為沒什么比太上皇本身更反常。對于熱衷私下里議論局勢走向的百官而言,無論站哪邊,也沒有人會拒絕去湊這個熱鬧。 太上皇從北府大營回來,似乎就是為了這最后一日的法會。因為隔日,他就又回了北府大營。 女冠們自是失望的,并且隨著法事結束,她們也收拾了東西,回宮去了。 至于我,因為景璘又有了新寵,我這傳說之中的罪魁禍首自是要避一避風頭,免得被六宮的怨氣沖撞。反正太上皇去了北府大營,我也樂得留在芙蓉園里。 對于太上皇再度去了北府大營的事,景璘顯然心平氣和。 他甚至殷勤地每日派人到北府大營去請安,看看太上皇少了什么用物,有什么吩咐。似乎他不但沒有對太上皇在北府大營住下心懷芥蒂,還唯恐他在北府大營住得不開心。 不過天公不作美,初夏之際,雨水頻頻。這對田里的莊稼自是好事,對景璘而言,卻叫做好事多磨。日子一拖再拖,終于定了下來。 四月二十六,宜出行,宜嫁娶,宜扎小人。 去行宮之前的這些日子里,景瓏時常在青霄觀里出現(xiàn)。每次他過來的名頭都是給他的祖母劉婕妤進香,連蘭音兒都感到好奇,對我說,劉婕妤不是在瑯琊王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么,怎么看上去像是從小帶大的樣子? 雖然我對景瓏談不上有什么男女之愛,但我也并不討厭他。 從小,他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長大了之后,更是開朗健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那里坐著,烹茶或者賞景,偶爾答上一兩句,他能夠滔滔不絕地從一個話題來到另一個話題,并無煩悶。 “殿下回京,已經(jīng)過了大半個月了吧?”這日,我和他在齋宮的茶室里喝茶,問道。 “正是?!本碍嚨?。 “這些日子,殿下都去了何處?” “見一些舊日故友,打打馬毬?!本碍嚨溃坝袝r陛下也召孤過去,讓孤陪他對弈?!?/br> 我說:“哦?與陛下勝負如何?” 景瓏撓撓頭,道:“約摸十勝三?!?/br> 我不由笑了笑。 從小就是這樣。景璘的棋藝,不好不壞,但他一向覺得下棋是為了高興,從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于是,他挑中了棋藝更壞的景瓏,每次都找他。 “阿黛姊姊。”他好奇道,“孤見女冠們都回去了,你還要留在青霄觀么?” 我給他倒一杯剛剛烹好的茶,道:“貧道名玄真,殿下又稱呼錯了?!?/br> 景瓏笑嘻嘻:“孤習慣了,改不過來。反正這里無人,孤還是喜歡叫你阿黛姊姊?!?/br> 我說:“你覺得我在青霄觀中不好么?” “當然好?!本碍囯S即道,“玉清觀在后宮里,孤想見姊姊也見不到?!?/br>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閃閃地望著我,似乎等著我問下去。 我微笑,喝一口茶。 “我也這么覺得?!蔽艺f,“宮里無趣得很,不像這青霄觀里,還有你來陪我說話?!?/br> 景瓏一愣,目光更是明亮。 我話頭一轉,道:“方才我聽殿下說起與舊友相會,想起一件事來。當年曾有一回花市之日,我從宮學里裝病逃學,卻在花市里遇到了同樣逃學出來的殿下。” “記得。”景瓏笑道,“孤那時與姊姊約定,誰也不許告發(fā)。然后,姊姊便帶著孤逛花市,還帶著孤吃了許多好吃的?!?/br> 我也微笑:“三日之后,便又是花市開市之日,殿下想去么?” 景瓏露出訝色,道:“后日,不就是在驪山行宮田獵的日子?” “正是?!蔽艺f,“不過我修道久了,實見不得那殺生的場面,與之相較,倒是花市更為合宜。那日,我會到驪山行宮去,等他們開獵,我便會回京。不過殿下若覺得不妥……” “孤陪姊姊一道去?!本碍嚁蒯斀罔F道。 我看著他,神色欣慰。 “多謝殿下?!蔽逸p聲道。 —— 隨著去驪山行宮的日子臨近,蘭音兒也每日變得興奮。 她第一次去這等場合,肖想頗多,每日跟在我后面,嘰嘰喳喳地問許多問題。諸如田獵好玩么,太上皇果然也會去么,她能不能也去獵場上試一試身手等等。 見我每每總是用三言兩語答得敷衍,她看出端倪:“玄真難道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