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蔽倚÷暤?。

    他注視著我，直直的，似帶著太陽余暉的灼熱。

    我說：“方才阿諶說讓你留下來的時候，你為何看我？”

    “我有看你么？”他說，“你看錯了?！?/br>
    話是這么說，可他貼得更近了，那片熱氣，就在我的鼻尖上，癢癢的。

    “你就是看了?！蔽艺f。

    “那么你為何不許我留下來？”

    死狗……

    “這又不是洛水行宮。”我說，“且明玉也在?！?/br>
    他輕輕哼一聲，卻也不多言。

    少頃，我被他拉到了懷里，雙臂擁著我。

    “我每天都算著日子?！彼f，“大婚之日，已經(jīng)不足半月?！?/br>
    臉上的燒灼更甚。

    我“嗯”一聲。

    “旁事我會辦好，你什么也不必cao心，好好在這宅子里待嫁便是。”

    我知道他說的旁事是什么。上官恭父子已經(jīng)放回了上官里，而他們關(guān)系著董裕。拿下董裕的人頭，是我們先前的約定之一。

    若在平時，我大約會追問那邊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但今日，莫名的，我不想在這旖旎之時提那掃興的人。

    既然四下里無人，我也放開膽來，將雙手抱著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二人靜靜擁立著，天空中，晚鴉歸朝，留下一串叫聲。

    初秋的風中，仍帶著熏熱，以及炊煙淡淡的味道。

    藍天上，瑰麗的霞光拖著最后的影子，似即將被天邊的云彩吞沒。

    第二百零八章 晚霞（下）

    明玉說我護食，但凡我喜歡的東西，別人休想碰一下。

    先前，乳母也這么說過，但我是不承認的。

    但現(xiàn)在，每每跟子燁在一起，我都覺得這話其實沒錯。

    他的胸膛寬闊而溫暖，抱著的時候，很是舒服，讓人沉溺。從前在一起的時候，我也這么覺得。

    所以問我是不是愿意讓他納妾，與別人一道分享這感覺。

    我嘴上說無所謂，但我知道我在撒謊。

    哪怕我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離開他，他也終究會成為別人的。

    若說到了那時，我會有什么舍不得的、并且會在余生時不時懷念的東西，那便是這懷抱無疑。

    想來想去，我覺得人大約和貓狗其實本性一樣。

    貓狗會撒尿圈地，同類敢踏入就齜牙咧嘴的。

    人也會。

    上官黛。心里一個聲音道，這就是你的弱點，日后萬要克服。

    “你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過了好一會，我問他，“也在忙著婚事？”

    “婚事都是有司去辦，有事呈上來，大多無非是要批錢罷了。”他輕輕撫著我的頭發(fā)，“還有更要緊的事?！?/br>
    “譬如？”

    “北戎那邊又有些不安分，我一回宮，兵部又該找我?！?/br>
    聽到北戎這名字，我愣了愣，抬起頭來。

    “又要打起來了？”我問道，“他們今年又遇了災(zāi)？”

    “那倒不是，他們今年風調(diào)雨順，羊肥馬壯?！弊訜钫f，“戎王趁機收拾了好幾處不服的部族，正是得勢，故而在邊境生出了些事端，想來探探虛實?！?/br>
    我：“……”

    好個北戎，窮也劫掠，達也劫掠，臭不要臉。

    于我而言，我父親死在了北戎手上，這戎王也算得我的殺父仇人。

    “如此說來，這戎王算得如日中天了?！蔽艺f，“自先帝放回之后，他們還算安分，如今又要撕破臉了么？”

    “倒不至于撕破臉?！弊訜畹?，“你我成婚之時，戎王還會派使節(jié)來拜賀?！?/br>
    我思索片刻，道：“你莫非是在想，看看他們與趙王是否還有勾連?！?/br>
    “正是?！弊訜畹溃斑@等情勢之下，使節(jié)必是肩負著為戎王探知朝中虛實之任，就算趙王不找他們，他們也會去找趙王。只要監(jiān)視得當，或許可來一個守株待兔?！?/br>
    我了然，不由心情大振。

    “北戎的使者何時到？”我問。

    “這不知道?！弊訜畹溃安贿^北戎王庭出發(fā)到洛陽來，少說也要數(shù)月，你我的大婚他們怕是趕不上的?！?/br>
    “哦?！蔽艺f，有些失望。

    子燁看著我：“你可是覺得，這些事比你我的婚事更要緊？”

    “誰說的?！蔽译S即面色一整，道，“自然是你我的事最重要。”

    他看著我，雙眸深深。少頃，那唇邊彎起微笑，低頭來，在我的唇上吻了吻。

    “我回去了?！彼f，“下次再來看你?！?/br>
    我應(yīng)一聲，繼續(xù)送他出門。

    望著那車馬在侍從的簇擁之下離去，我站在門前，好一會，才轉(zhuǎn)身回去。

    驀地，我發(fā)現(xiàn)明玉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就站在身后。

    “你怎來了？”我問。

    “自是來看看你?！彼痪o不慢道，“莫忘了，你現(xiàn)在歸我管?！?/br>
    說罷，她朝門外瞥了瞥，道：“他就這么走了，你可是十分不舍？”

    我一愣，隨即道：“什么不舍，沒有的事?！?/br>
    明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并不爭論。

    “走吧，”她說，“到我院子里去?！?/br>
    “去做什么？”我問。

    “當然是教阿珞寫字。”她說，“你該不會覺得我能帶著小童過一整夜？”

    我：“……”

    這是實話。

    明玉一向討厭孩童，凡是有孩童的地方，她一定躲著走。

    “那你方才為何大包大攬，讓阿珞跟著你？”我說。

    “阿珞還算聽話，不太吵?！泵饔裆裆珶o辜，“只是我除了看看她寫字，照著小人畫給她講講故事，也做不得別的。你知道，無論多聽話的小童，我也不能陪著超過半個時辰?！?/br>
    我翻個白眼。

    ——

    阿珞確實很是喜歡明玉。

    或者說，她喜歡明玉送她的小人畫。

    說來，明玉當真是個不仗義的。小時候，我每次去她家，都巴巴地想看她收藏的小人畫，可明玉總不肯借我?guī)Щ丶胰?，說我不愛惜東西，會把她的書弄破。

    雖然這是實情，但跟她現(xiàn)在這樣整箱送給阿珞比起來，這著實是小氣了許多。

    阿珞捧著那些小人畫，看得津津有味。她平日里話不多，不過畢竟認字不全，翻一翻就要人講解，東問西問。

    如明玉所言，她對孩童的耐心只有半個時辰。我在一旁，看著她從一開始的溫柔細致到笑容消失目光渙散，當那目光不耐煩地瞥向我時，我忍著笑，從容地接過阿珞手里的小人畫，給她講故事。

    我覺得以明玉這般性情，強撐著裝賢良終是要窮途末路的，莫說幾日，最多只有兩日，她就會找借口讓阿珞回孟氏身邊去。

    可到了第二日，我就知道了她的用心良苦之處。

    阿珞跟著她學寫字，看著她在字帖上落筆的時候，忽而道：“中宮這字的筆順寫錯了。”

    “是么？”明玉一邊寫一邊、問道，“哪里錯了？”

    阿珞指著她剛剛寫的字，道：“應(yīng)當是先豎后撇捺，上次我練字之時，兄長教的?！?/br>
    明玉看了看那字，露出不以為然之色：“可我的先生當初就是這么教我的，你兄長說的可未必對?！?/br>
    “兄長說的定是對的?！卑㈢髨远ǖ?，“兄長的書法承自我父親，也是京城里有名的書法大家?！?/br>
    “哦？”明玉終于把筆停下，仍是一副不信的樣子，眨了眨眼，“這我便不知道了，除非你兄長親自寫給我看，我才知道?！?/br>
    阿珞目光一亮，隨即道：“我去將兄長帶過來！”

    我還來不及阻止，她就已經(jīng)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明玉面帶微笑，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未幾，轉(zhuǎn)頭看向我。

    “阿珞當真是個好學的孩子?！彼p輕擺弄著筆架上的筆，道，“比你當年長進多了?！?/br>
    第二百一十章 狐妖（下）

    阿珞可謂盡心盡責，沒多久，果然把兄長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