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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賓 第149節(jié)

    想著這些,我不由有些為景璘感到凄涼,心中嘆了口氣。

    見我不說話,子燁道:“你覺得我這么做不妥?”

    我搖搖頭:“甚妥。圣上雖行事時而不羈,卻是個心思細致之人。他此番來洛陽,到底是為了慶賀你我婚事,你將禮數(shù)做得周全些,他舒服,天下人看了也只有夸贊。”

    他的目光深深:“你怕我給他難堪?”

    “難看不至于,不過你到京城之時,何嘗對他客氣過?”我反問。

    子燁不置可否。

    “知道了。”他說罷,朝屋里看了看,一臉無辜地對我說,“我渴了,有茶水么?”

    ——

    景璘突然來到洛陽,并非小事。

    子燁在宅子里逗留不久,用了晚膳之后,就回宮去了。

    “姊姊,”送走子燁之后,阿珞突然盯著我的脖子,指著上面,道,“姊姊又被蚊蟲咬了?!?/br>
    白氏她們聞聲看過來,我忙將衣領(lǐng)拉好。

    心里暗罵那死狗。

    茶水,鬼扯的茶水。茶沒喝,他倒是啃得起勁,像狗啃骨頭……

    臨走前,還說什么今晚再過來。

    今晚……

    我的臉頰上又漫起熱氣。

    昨日還一副體恤知禮的模樣,今日,照例問我疼不疼,我說不疼了,他就原形畢露。

    還沒成婚,就要夜會新婦。也不怕傳出去,他那什么什么不食人間煙火不好女色的風評一潰千里……

    “秋天到了,蚊蟲貼人也是難免之事?!泵鲜献哌^來,拉起阿珞的手,而后,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妾有個做藥膏的房子,對消除這蚊叮蟲咬的痕跡甚是有用,抄一份給娘子如何?”

    我知道這方子八成又是什么揚州秘傳的,訕訕道:“多謝六娘。”

    孟氏微笑,壓低聲音:“妾看大公子有些心事,娘子當去見他,勸解勸解才是。”

    我朝兄長那邊瞥去,他走在前面,黃昏的光照之中,那背影頗有幾分遺世獨立之感。

    來到書房的時候,不出我所料,兄長又在那里整理著架上的書。

    我走過去,道:“子燁說,圣上明日臨朝,兄長是名士,也要邀兄長到殿上去。”

    “我便不去了?!毙珠L將一本書翻開,大約發(fā)現(xiàn)書頁殘破了,放到一旁,堆在要修理的書本上面。

    “為何?”我說,“為何明玉?”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長夜(上)

    提到明玉,兄長的手終于停住。

    “圣上今日賜我金魚符,要我回京城入朝?!逼讨螅^續(xù)擺弄那書籍,道,“隔日,我卻到了上皇的朝堂里,圣上會如何作想?”

    我沉默片刻,道:“圣上固然有意拉攏兄長,可兄長不欠圣上的,在哪里入朝,全由兄長決斷。兄長,我以為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兄長該放下那許多虛禮,為自己而活才是?!?/br>
    兄長轉(zhuǎn)頭看向我。

    “后面這一句,你指的只是那入朝之事?”他問。

    “不止?!蔽艺f,“所有的事,皆是此理?!?/br>
    兄長的唇邊浮起一抹苦笑。

    “阿黛?!彼溃澳憧扇绱?,我不可。父親不在了,弟妹尚幼,上官家便要由我撐著。正是因為我們家倒過一次,如今好不容易站起來,我才須更加在意那些虛禮。”

    我張了張口,知道自己方才一時沖動說的話,聽上去確實何不食rou糜。

    可看著兄長,我仍覺得不忍心。

    “阿譽、阿諶和阿珞終究會有長大成人的一日?!蔽逸p聲道,“兄長不必事事都攬在肩上。我只盼著兄長能過上真正心中期許的日子。”

    兄長沉默片刻,道:“故而你覺得,我該為心中期許的日子,做什么?”

    “明玉不喜歡圣上?!蔽艺f,“兄長不該氣她,把她逼到圣上身邊去。”

    兄長看著我,目光微動,忽而道:“阿黛,你對明玉了解甚深,是么?”

    我不知他為何這么問,點點頭。

    “那么你該知道,明玉雖總愛說些大道理,可當年在魯國公府中,最不服管教的也是她?!彼f,“她這輩子,只做了一件不愿做的事,那便是嫁給圣上。”

    說罷,他不多言,轉(zhuǎn)回頭去,繼續(xù)收拾他的書。

    ——

    白露已經(jīng)過去,秋分臨近。

    夜晚似乎也變得比從前稍長了一些。黃昏之后,夜色很快降下。仆人們在廊下點起了燈,還燒起了驅(qū)蚊的香葉。白氏說我這里蚊子太兇,還吩咐仆人們在我的院子里多燒了些。

    孟氏給的方子,藥材不算太難找。那藥膏很快就配了回來,我沐浴過之后,坐在鏡前,往脖子上擦拭。

    夜色再深一些,院子里的蟲鳴聲變得稀疏。正當我疑心子燁也許有什么事,今晚不會回來的時候,外頭忽而傳來了腳步聲。

    沒多久,門輕輕推開,那道身影出現(xiàn)在了燈火柔和的光照之中。

    “還未歇息?”他將門掩上,走過來問道。

    他顯然是跟人議事過后,就直接回到了這里,身上的衣裳也沒換。

    “你說要過來,我怎敢歇息?!蔽艺f。

    他笑了笑,走到榻前來,俯身就要抱我。

    我撐住他的肩膀,忙道:“你一身汗味,先去沐浴?!?/br>
    他不滿:“我那議事堂里向來熏香,哪里來的汗味?!弊焐线@么說著,他卻低頭往身上去嗅。

    看著那心虛的樣子,我覺得好笑。

    我自是訛他的。他的體味并不重,從前,就算是從馬毬場上下來之后見我,我也沒覺得他身上的味道難聞。

    我拉住他的手,讓他在我身邊坐下。

    “你和朝臣商議得如何了?”我問,“都安排好了?”

    “安排不難?!彼f,“昱之在洛陽時,一應之事皆以天子之制供奉。只不過這里向來只有一個天子,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禮部既要管你我的婚事又要cao心昱之的份例,終究手忙腳亂了些?!?/br>
    我想了想,道:“他住在紫微城,你住在上陽宮,倒是不相妨礙?!闭f罷,我又問,“他果真住到了慶元宮里?和明玉一起?”

    子燁道:“興許是,紫微城里的人不曾向我稟報旁事。”

    ——她這輩子,只做了一件不愿做的事,那便是嫁給圣上。

    兄長先前說過的話,似又在耳畔。

    忽然,我發(fā)現(xiàn)子燁安靜了下來。

    抬眼,只見他看著我,雙眸如同染了墨一般,幽深不見底。

    “怎么了?”我問。

    “你自我坐下來,一直在問昱之?!彼f,“不曾問過我一句?!?/br>
    我愣了愣。

    “我問他怎么了?”我說,“他是上賓,今日剛到洛陽,一路勞頓,自當要問一問的。”

    “我也勞頓,從晨起到深夜,一直在理政?!彼f,“你卻不曾關(guān)懷過我,連我問你想不想我你也不肯回答?!?/br>
    我:“……”

    他臉上的神色很是認真,我恍然覺得,我家從前養(yǎng)的那只金毛細犬又出現(xiàn)在了面前。

    那只細犬長得很漂亮,帶出去行獵的時候,身姿矯健,本事高超,每次總能最先尋得獵物,見過的人無人不夸無人不艷羨。

    但在家里,它是個好吃鬼。

    常常因為嫌棄rou骨頭太少,就溜到我面前蹲踞著,睜著眼睛望著我,雖不吵鬧,但無辜且囂張。

    我萬萬沒想到,他原來會吃醋。

    吃的還是景璘的醋。

    我啼笑皆非,道:“那么你覺得累么?”

    “累?!彼敛华q豫地答道。

    我勾勾手指。

    那眼眸中,似微光閃過,而后,他微微湊近前。

    我在榻上直起身,捧著他的臉,用力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而后,我看著他:“夠了么?”

    他注視著我:“不夠。”

    我又吻了一下,比方才長一些。

    “夠了么?”我又問。

    那雙眸微微瞇起,唇邊浮起了笑意。

    他的手摟在了喔的腰上,低低道:“再來?!?/br>
    “不來?!蔽艺f,“你先去沐浴?!?/br>
    那笑意愈深,他沒有耍賴,松開手,從榻上站了起來。

    “隆海?!彼忸^喚一聲。

    沒多久,桑隆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浴房備好了么?”

    “備好了,請上皇移駕?!?/br>
    子燁回頭看著我,道:“我去去就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