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協(xié)力，在場中穿梭，奔走傳送。回紇再是橫沖直撞也無法將毬?lián)寯嘞聛?，竟是似被絆住手腳，再不復(fù)先前那洶洶氣勢。

    撕扯之下，這毬賽變得精彩起來。

    場邊的看客們紛紛喝彩，助威之聲此起彼伏，如水落沸油。

    明玉也忽而站起身來，緊盯著場中，興致勃勃。

    就連一直與洛陽幾位宗老說著話的景璘也停下來，與眾人一道往臺下張望。

    “阿婈長進(jìn)了許多?！弊訜钔鴪鲋兄畡荩⑿χ鴮ψＪ系?，“若是男子，可為將才?！?/br>
    祝氏謙恭禮道：“上皇過譽(yù)?！?/br>
    可正在此時，旁邊有人驚叫，場上也傳來一陣嘩然之聲。

    看去，卻見杜婈的坐騎發(fā)起瘋來。

    它嘶叫著揚(yáng)起四蹄，瘋一般跑起來，似乎要將背上的人顛下去。

    祝氏等人大驚失色，一下站了起來。

    混亂之中，卻見一騎身影疾馳而至。他奔到杜婈的馬邊上，將那韁繩牢牢抓住，一邊大喝著一邊替杜婈cao縱韁繩。那馬奔跑一段之后，終于慢了下來，最后，在場邊停住。

    是兄長。

    我望著他，亦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馬上的杜婈顯然驚魂未定。兄長翻身下馬，扶她從下來，從人隨即將那馬匹牽走。

    “這是怎么回事？”明玉皺眉問道。

    “當(dāng)是方才爭奪過于激烈，杜女史的坐騎對手的球杖打了眼睛，這才驚了。”侍從忙答道。

    周圍的人紛紛斥責(zé)回紇兇蠻粗魯。

    祝氏隨即對內(nèi)侍道：“快快去將杜女史請下場，不可再賽?！?/br>
    子燁卻止住，道：“不必，她不愿下場?！?/br>
    眾人再看去，卻見杜婈騎上了兄長的坐騎，拿著月杖，再度奔向了場中。

    周圍紛紛響起了歡呼之聲，為杜婈助威。

    祝氏望著臺下，臉上神色不定。

    毬賽繼續(xù)，場上的爭奪比方才更為激烈。纈羅仍舊仗著人高馬大，沖撞硬搶。杜婈這邊卻已然士氣大振，聲勢愈壯。

    觀云臺上，許多人也興致勃勃地走到了闌干邊，與場邊的人群一道助起威來。

    兩邊打得有來有回，到鐘鼓聲響起之時，竟成了平手。

    場上的喝彩之聲熱烈，與子燁的那一場不相上下。

    雖然不曾得勝，可眾人仍舊興高采烈，還有人走到祝氏面前，夸贊杜婈，賀起喜來。

    祝氏的臉上帶著淡笑，答著禮，卻似仍然毫無喜色。

    “若非鄭國公將杜女史救下，又將坐騎給了杜女史，今日這毬賽，只怕要失色幾分?！币晃幻鼖D向我恭維道，“論功績，鄭國公也該有一份?！?/br>
    旁人隨即附和：“鄭國公真乃無雙君子?！?/br>
    我正要答話，旁邊卻傳來一聲冷笑。

    “佩姈，”只見明玉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吩咐道，“去告知司禮官，本宮要親自置酒，為杜女史犒賞?！?/br>
    第二百五十章 爭鋒（下）

    說罷，明玉才轉(zhuǎn)向我，微笑道：“未知太上皇后意下?！?/br>
    我：“……”

    這等先斬后奏之事，也只有她干得出來。

    不過這一場是女子，賽后的犒賞，本就該我來出面。我是太上皇后，她是中宮，一道出面，倒也無妨。

    我不理會她，看向子燁。

    子燁看了明玉一眼，頷首：“這毬賽是梓童與中宮許下的，合當(dāng)由梓童與中宮一同犒賞。”

    我和明玉行禮應(yīng)下，在命婦的簇?fù)碇凶呦掠^云臺。

    御酒已經(jīng)備好，兄長立在邊上，身上的袍服，已是透出了汗跡。

    杜婈這一隊(duì)人馬已經(jīng)來到，下了馬，在我和明玉面前行禮。

    女子們個個汗流浹背，未施朱粉的臉上，沾了許多塵土，汗水沖開一道一道的印子。不過站在那里，她們并無邋遢狼狽之態(tài)，反而個個神采奕奕，雙眸生輝。

    哪怕是杜婈，此時似乎并沒有那樣討厭。

    我看著她們，讓宮人取來巾子。又令人在洛陽的湯泉宮里賜下溫湯，為她們洗塵。女子們個個露出笑容，行禮謝恩。

    唯獨(dú)杜婈的臉繃著，一點(diǎn)高興的意思也沒有。那張?jiān)景尊哪?，被太陽曬得紅紅的，臉頰上，還有一小塊的破皮。

    我看著她，轉(zhuǎn)頭吩咐內(nèi)侍：“去請?zhí)t(yī)來，為杜女史看一看。”

    卻聽杜婈道：“不必。”

    只見她望著我，目光不定：“那女隊(duì)重建之事，上皇……”

    “此事，上皇自有定奪?！泵饔癫痪o不慢地岔話，走了過來。

    她微笑地看了看杜婈，從一旁的宮人盤中接過御酒來。

    “今日杜女史勇毅可嘉，乃女子表率，著實(shí)令人敬佩?！彼f。

    杜婈只得上前行禮，將酒接過。

    她顯然不慣喝酒，飲下之后，眉頭一直皺著。

    明玉笑吟吟地看著，又將酒賜予眾女，而后，卻轉(zhuǎn)向兄長。

    “方才場中驚險，若非司禮官出手救下杜女史，幾乎不堪設(shè)想?！彼f。

    兄長神色平靜，禮道：“中宮過譽(yù)?！?/br>
    明玉又取來一杯酒，遞給他：“這犒賞，理當(dāng)有司禮官一份。”

    兄長看她一眼，上前接過，謝恩之后，將酒飲下。

    明玉仍笑吟吟的，轉(zhuǎn)頭對一旁的執(zhí)令司馬道：“那馬匹受驚的原因，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彼径Y官忙道，“方才爭搶激烈，馬匹被月杖打了要害，故而受驚?！?/br>
    明玉頷首，道：“馬毬場上，馬匹最是緊要。非良駒，不可應(yīng)對那廝殺之勢。杜女史這坐騎，日后是不可再用了?！?/br>
    杜婈道：“鄭國公將坐騎贈與妾，上場無妨?！?/br>
    “哦？”明玉的目光掃過兄長，似笑非笑，而后，對杜婈道，“若本宮不曾記錯，司禮官那馬匹正是回紇獻(xiàn)來的，雖也是良駒，卻配不得女史這般豪杰。”

    說罷，她將佩姈喚來，道：“本宮廄中的那十匹汗血寶馬，賜予杜女史，權(quán)作女隊(duì)之用?！?/br>
    這話出來，眾人皆是詫異。

    眾女歡欣鼓舞，忙叩拜謝恩。

    杜婈望著明玉，亦是睜大了眼睛。

    “敢問中宮，”她的聲音竟有些結(jié)巴，“這……這女隊(duì)……”

    “女史有重振女隊(duì)之心，乃是大好?！泵饔竦?，“若上皇無意，本宮便來接手。從今往后，女隊(duì)一應(yīng)奉養(yǎng)，皆從本宮庫中支用?！?/br>
    周圍又是一陣嘩然，連杜婈的臉上也終于露出笑意，忙行禮謝恩。

    我睨著明玉，片刻，瞥向兄長。

    他也看著她，清俊的臉上，神色似好笑似無奈。

    正在此時，纈羅領(lǐng)著一眾回紇女子來到，下了馬。

    “拜見二位皇后。”她風(fēng)塵仆仆，在我們面前行了禮。

    而后，纈羅看向杜婈，笑了笑：“方才你很是不賴。”

    杜婈沒說話，臉色又沉了下來。

    纈羅卻毫無愧色，看向我：“方才太上皇一直在看我，我都看到了?！?/br>
    不得不說，便是這大汗淋漓灰頭土臉的時候，纈羅也仍舊一番張揚(yáng)的明艷，好不讓人。

    我不置可否，道：“毬場乃競技之地，非殺戮之地。王女的人粗魯無禮，方才險些傷了杜女史，此事，王女可有話說？”

    纈羅不以為然：“那是你們中原的規(guī)矩，在我們回紇，競技與殺戮本就無甚區(qū)別。大家憑本事?lián)寠Z，勝了便是勝了，哪里來那許多講究，自縛手腳?！?/br>
    說罷，她卻又看向杜婈，一笑。

    “不過我們回紇人也一向敬重勇者，你敢豁出性命在我的手上搶毬，倒是有種?！彼f，“你那馬，被我的人傷了，我賠你便是?！?/br>
    說罷，她吹了個唿哨。

    一名侍從將一匹漂亮的白馬牽來。

    “這是我的坐騎，乃一等一的天馬?！彼f，“它產(chǎn)自烏孫那水草最為豐美之地，本有一對，我皆視若珍寶，就算今日對陣也不曾舍得騎上場。從今往后，分一匹給你，你可要好好待它?！?/br>
    杜婈愣住。

    她看向我，又看向明玉，方才那忿忿的臉上竟有了些迷茫。

    “我不要。”思索片刻之后，杜婈道，“方才中宮賜了我……”

    話沒說完，纈羅不耐煩地打斷：“給你便給你，你們中宮的賞賜，與我何干。”說罷，她不由分說地將韁繩塞到了杜婈的手里。

    而后，她看了看明玉，自顧地從明玉身邊宮人端著的盤中拿過酒杯，一飲而盡。

    身后的一干回紇女子亦有樣學(xué)樣，不須人呈上，徑自將案上擺著的御酒拿起，各自飲下。

    眾人面面相覷。

    明玉看著纈羅，卻似饒有興味。

    “王女便如此篤定，太上皇愿意與回紇聯(lián)姻？”她說。

    纈羅聽得這話，漂亮的眉毛微微揚(yáng)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