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偵查船’、‘火力點’這些，黃阿燦當時沒有如何聽懂。

    不過不能開炮這一個意思，倒是聽得相當明白。

    心中郁悶之下，頓時在嘴里罵出了一句：“撲街～”

    然后，影騎大人的臉上，明顯露出了詫異之色；過了兩三個數(shù)后，嘴里才是問出了一句：

    “靚仔，你有事找胡彪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秉S阿燦嘴里連忙地表示起來，同時在心中已經(jīng)反應過來，自己貌似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也是回憶到了這樣一幕后，八十九歲的黃阿汕，臉上露出了一絲明顯的笑意。

    不過很快之后，臉上的表情又沉重了起來，因為在后面的記憶中，全是一些血與火、戰(zhàn)斗與死亡交織的痛苦記憶。

    第八百六十八章 那一年，我跟著玄戈營打鬼佬（二）

    很快之后，陰人那一艘在船身兩側(cè)有著水車一樣的輪子，據(jù)說不用人腳踩、就能自己轉(zhuǎn)動的古怪大船。

    又飛快地向著珠江上游逃去，不多時就消失了蹤影。

    也讓這里的一切，又再度地恢復了平靜。

    影騎大人，嘴里也是嚷嚷著讓大家趕緊休息；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等到這一艘怪船逃回去后，更多陰人鬼佬的大船就真的會來了。

    在這樣一個情況之下，又如何能睡得著？

    大家都是躺在了涼席上，卻是眼睜睜地到了天明。

    從昨天晚上開始，所有吃的、喝的，都有人專門送到了小山頭上；所以在天色剛剛亮起來的時候，肥仔坤就帶五六人上了小山頭。

    肥仔坤，今年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帶著五六個附近村子的阿嫂、大嬸，算是負責給小山頭的眾人做飯。

    據(jù)說在羊城某個酒樓的后廚做大灶師傅，手藝上相當好。

    像是今天早上，他給大家準備的早餐是燒鴨瀨粉；滑嫩的瀨粉吸了湯汁后，鮮美得能讓人吞到舌頭。

    上面再加上了肥美的燒鴨后，更是美味了數(shù)分。

    若是換成了平時，不一口氣干掉五六碗，算他黃阿燦沒有本事。

    可是今天一想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就要與陰人鬼佬的炮戰(zhàn)的事情，美味的瀨粉吃到了嘴里之后也沒有什么滋味。

    不要說五六碗了，連手上的一碗都是夠嗆。

    其實不止他，除了玄戈營的影騎大人，摟著一個比人頭還大的臉盆，‘呼哧～’的大口吃著瀨粉之外。

    剩下的所有人都和黃阿燦一樣，都有著食不下咽的樣子。

    以至于好些盆瀨粉和燒鴨，就擺在了大家面前可以隨意的添加，卻是沒什么人主動上前。

    見狀之下，有著肥肥白白的身材的肥仔坤，站出來嘴里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大家都吃啊、多吃一點，不吃飽了哪有力氣打鬼佬?！?/br>
    說話間，徑直拿起了一個裝著燒鴨盆子，開始主動往大家碗里添加起了一勺勺的燒鴨rou，黃阿汕碗里還被加了老大的一個鴨腿了。

    可惜的是，面對著有著金黃外皮的鴨腿，黃阿燦真心卻是沒有什么胃口。

    其他人看著碗里的燒鴨頭，也是微微地皺起了眉頭，沒有誰大口的吃了起來。

    見狀之下，那肥仔坤嘴里如同學閑聊一般，自顧自地開口說了起來：“我肥仔坤原本是莞城人，十二歲跟著二叔去了省城。

    二叔托了好多人情之后，進入了一家酒樓學廚。

    最初五年洗菜、切菜，閑時幫師傅洗衣服、帶孩子，一點工錢都是沒有，一點小事師傅都是非打即罵。

    為了學一門謀生的手藝，還是忍了下來。

    五年之后，師傅終于肯傳授一些手藝，讓我上灶炒一些不重要的小菜；這一段時間終于了工錢，不過也是不多。

    又是三年之后，終于是當上了后廚的二灶，工錢在羊城也算是正常水準。

    等到了四年前，我憑借著手藝更是當上了店里的大灶；不是吹牛，那一份工錢在羊城也是不低。

    靠著這一份工錢，我在鄉(xiāng)下說了一個媳婦，還把在耕了一輩子田的父母也是接進了羊城享福。

    結(jié)婚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大兒子，七斤六兩，可是一個大胖小子了。

    第三年又是生了二兒子，七斤八兩，比老大還重上二兩；幾個月之前，老婆又懷上了老三。

    省城什么都貴，一家六口、不！馬上就是七口在省城生活，靠著我一份工錢卻是有些難；可是一想到一家人能在一起，每天顛鍋都有使不完的力氣～”

    在說到了這里的時候，肥仔坤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而黃阿燦，齙牙強、鼻涕蟲，甚至是小山頭上，所有報名cao炮的老廣們，臉上都是露出了一股相同笑容。

    理由很簡單，靠著自己的雙手和吃苦耐勞地打拼，最終娶妻生子、讓一家人都過上了好生活。

    以上的這樣一種事情，可以說完美滿足了眾人心中的審美和認知。

    在肥仔坤的講述，很是讓他們感同身受，為他的成就感到了衷心的欣喜。

    可是不知道肥仔坤想到了什么，轉(zhuǎn)眼之間眼眶就紅了起來；嘴里原本聽起來讓人感覺溫暖的聲音，莫名的也是冰冷和痛苦起來：

    “可是在芒種那一天，我當時正在店里顛勺了。

    忽然就是聽得打雷一樣的炮響傳來，等到聽清了這些聲音，是從我們一家人租住的沙面那邊傳來時，我扔下了鍋鏟就跑了回去。

    等到跑回去之后，我住了好幾年的沙面都變得不認識了，所有的房子都塌了，到處都是死人。

    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了家在哪里后，我沒命地用手挖了起來，很快之后就挖爛了雙手。

    可等家人挖出來了之后，他們?nèi)慷紨鄽饬恕?/br>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們還讓我晚上早點回來，因為今天是我老豆生日；可才是半年，這世上全家人就剩下了我一個。

    后來一整天我人都傻了，好在東家仁義、后廚的師兄弟們義氣，幫我一家人在城外入土為安。

    師傅更是讓我在他家，休養(yǎng)一段時日再說。

    可是第二日陰人鬼佬又是繼續(xù)打炮，將我做事了十幾年的酒樓也炸塌；舍不得躲回鄉(xiāng)下的東家夫妻，直接被埋在了廢墟下。

    所以說，我家沒了、謀生的活計也沒了。

    恨死了那些陰人鬼佬，恨不得吃他們rou、喝他們的血；只是我什么都不會，就會一點做飯的手藝，只能給大家做點好吃的，吃飽后好有力氣打鬼佬。

    今天這一頓瀨粉的食材，是我肥仔坤用身上最后一點銀子采買的。

    只求各位兄弟吃好之后，等會打起來多賣些力氣就好，肥仔坤代表我們?nèi)以谶@里謝過?！?/br>
    說到了這里之后，肥仔坤對著黃阿燦等人，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倒在地，鄭重地磕頭行禮。

    黃阿燦哪里敢受到這樣一個大禮，連忙從地上彈了起來，上前攙扶著對方。

    也是在這一刻，之前不過是順德鄉(xiāng)下農(nóng)夫的黃阿汕，覺得戰(zhàn)爭、家破人亡這些事情，居然離著自己是如此之近。

    因為受害者，不再僅限于是那些傳聞中的可憐人，也有可能是自己身邊的某位，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輪到自己身上。

    同時在心中，也是有了一個巨大的疑惑：

    “當年私塾的時候，就先生說我們大青四夷來朝、可是堂堂的天朝上國，怎么在陰人鬼佬面前是如此的狼狽?！?/br>
    有關(guān)于這一點，這個鄉(xiāng)下的年輕農(nóng)夫，自然想不清楚。

    好在另外一些事情，他卻是能夠想清楚，并且足夠作出決定。

    比如說，他在和其他人，七手八腳間將肥仔坤從地面攙扶了起來后；一大口下去，就是撕下了一大塊鴨腿rou，吞進了肚子里。

    之后，在嘴里大聲說到：“這鴨腿好靚，吃完之后、足夠豁出性命去放炮炸鬼佬立了?！?/br>
    “是啊，這瀨粉也是好滋味，可是要多吃幾碗才有力氣打鬼佬～”身邊的齙牙強，跟著也是附和了一句。

    然后大口扒拉著碗中的瀨粉，數(shù)口吃完之后，又是連湯帶水的打了滿滿一大碗。

    總之，當白鵝潭的陰軍艦隊，一眾陰人水手們在吃著出發(fā)之前，那一頓早餐的時候。

    在距離著他們數(shù)十里之外的地方，黃阿汕一口氣吃了三碗瀨粉之后，心中戰(zhàn)前那一份恐懼和不安的心情，神奇地蕩然無存了起來。

    而最終被吃的一干二凈的瀨粉和燒鴨，說明有著這樣一個情況的人，絕對不止黃阿汕這么一人而已……

    ……

    約莫離著午時，還有兩三刻鐘的時候，陰人鬼佬的船隊出現(xiàn)了。

    這也是黃阿汕，這一個順德鄉(xiāng)下來的泥腿子，第一次看到了傳說中，陰人戰(zhàn)艦的真正模樣。

    哪怕在這之前，他就聽好些人說過陰人鬼佬的船很大。

    可是看慣了大青的漁船和小貨船后，忽然看到了這樣長度達到了五十多米、寬度十幾米，露出了水面數(shù)層。

    特別是加上了那些高高桅桿和大量的船帆，如同小山一般的戰(zhàn)艦后。

    當時整個人，趴在了用樹枝、雜草掩蓋的炮位中的黃阿汕，嘴里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大大的涼氣。

    好在心中有的不是恐懼，而是擔心這樣的大船怕是不好打爛。

    隨后，扭頭看了一眼距離著他們，只有數(shù)個炮位距離上的影騎大人，依然是趴在了那里一動不動，沒有一點招呼大家放炮的架勢。

    小山頭左右和對岸的大炮，現(xiàn)在也沒有開火的意思。

    為此，他也只能默默罵出了一句‘撲街’后，按捺著心中立刻點火放炮的沖動，繼續(xù)地等待起來。

    在一陣讓人感覺死寂的緊張氣氛中，陰人鬼佬一方開始有了新的動靜。

    具體上，一共兩艘船身兩側(cè)有著一個大輪子，大煙囪上冒著黑煙的大船開始打頭，徑直向著眼前的江面沖了過來，速度上居然還是快得離譜。

    之前的時候，影騎大人已經(jīng)告訴了大家，這玩意叫做什么：蒸汽明輪戰(zhàn)艦；只要燒煤，就能代替人力。

    眼見到這樣一幕，黃阿汕心中也沒有感到太多驚訝。

    至于陰人其他那些更大、炮管子更多戰(zhàn)艦，則是在原地扔下了船錨停止了下來。

    等到兩艘船更近了一些后，黃阿燦才是發(fā)現(xiàn)這兩艘什么蒸汽明輪戰(zhàn)艦，之所以船殼子在陽光下有些反光。

    居然是在它的船殼子上，全部都是由鋼鐵做成，也不知道多厚。

    “鋼鐵殼子做成的大船，在水上不沉么？”在這一刻，黃阿汕心中默默升起了這樣一個巨大的疑惑。

    并且這樣疑惑，很快之后將是更加強烈，甚至到了讓他們絕望的程度。

    在離著用沉船、木排、鐵索封鎖住的江面，尚且還有著二里地遠的時候，兩岸一共加起來有著十七八門火炮，就是對著它們放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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