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棄婦 第14節(jié)
孟禾鳶是一口都吃不下,外間忽的傳來一聲嬌俏之音:“是啊,jiejie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br> 她聞言淡淡抬頭,梅臻兒一襲寶石綠褙子窈窕的進(jìn)了屋,眉眼掩不住的得意。 王mama擋在孟禾鳶身前:“姨娘這番來落井下石,怕不是叫人恥笑吧?!?/br> 梅臻兒撫了撫發(fā)髻,優(yōu)雅道:“怎會,我只是出于同情,來瞧瞧jiejie,順便說一句,jiejie人緣兒實(shí)在不怎么樣,你的好堂妹可把你的事抖落干凈了?!?/br> 孟禾鳶了然,原來是孟禾安透的事。 不過比起這個(gè),她有別的事更好奇:“我自問同你無甚交集,你為何與我始終過不去,若只是為了顏韶桉,你大可不必如此,他心胸狹隘,自大狂妄,實(shí)非良配,你要,盡管拿去?!彼荒槻辉谝庵?。 偏生就是這般不在意叫梅臻兒氣得牙癢癢:“你不在意?你的不在意卻是別人的妄求,孟禾鳶,瞧瞧你那清高的模樣,都家破人亡了,還這般惺惺作態(tài),當(dāng)初若不是你,姨媽早把我同二爺許了親,我今日便也不會是小妾之身,西府二爺?shù)漠?dāng)家少奶奶,合該是我才是。” 就為了這個(gè)?孟禾鳶有些想笑,梅臻兒瞧著她的神色,輕柔的撫著肚子:“大夫剛剛診斷出我已有身孕,你這只不下蛋的母雞就好好瞧著我如何坐上你的位置?!?/br> 孟禾鳶凝著她:“我如今已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若是推你一把,你說,會怎樣?” 她語氣森然,叫梅臻兒當(dāng)即變了臉色:“你敢?!?/br> 孟禾鳶厭惡道:“趕緊滾吧,你莫不是想試試我敢不敢?” 梅臻兒自然不敢拿孩子開玩笑,噎了半響,憤憤離去。 三日轉(zhuǎn)瞬即逝,還未等到四堂會審的時(shí)候,宮內(nèi)突然穿出一道旨意:懷遠(yuǎn)將軍孟逸寒通敵叛國,置眾將士于不顧,私自潛逃,重重罪證罄竹難書,參將孟景洲夫婦下落不明,乃孟逸寒幫手,因吏部尚書孟逸文舉報(bào)有功,特赦二家脫離親緣關(guān)系,不必牽連九族。 此旨一出,朝野皆震,數(shù)不清的罵言涌到了西府,落在了孟家長房唯一的孤女身上。 顏韶桉上朝時(shí)也遭到了冷眼,都察院內(nèi)本在他手上的政務(wù)突然被轉(zhuǎn)到了其他人手上,連剛剛搭上關(guān)系的榮國公也對他愛搭不理。 猝不及防的落到了低谷,這些事自然瞞不過沈氏和魏老太太,當(dāng)即氣勢洶洶的喊了家仆,圍了同鳶堂。 天氣陰沉,孟禾鳶獨(dú)自面對一眾西府人,她身上未著平日的艷華羅裙,反而是一身素犒,額際帶著白色抹額,發(fā)髻未簪任何發(fā)飾,清水出芙蓉到了極致。 沈氏和魏老太太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過來,魏老太太敲了敲拐杖:“把桉哥兒叫過來?!?/br> 沈氏掩嘴:“真是晦氣的很?!?/br> 顏韶桉下值回了府,得知此事后便匆匆而至,他遙遙一望,落在了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孟禾鳶,心中只余失望。 仆從給他讓開了一條路,顏韶桉緩步走至孟禾鳶對面,沈氏勸慰:“桉兒,人已然勸至不動,你就隨了她去罷?!?/br> 顏韶桉眸色緊緊的盯著孟禾鳶:“這便是你的選擇嗎?” 孟禾鳶臉色淡然,素白的臉頰無任何上妝,卻仍舊美的讓人失魂,她啟唇:“是。”,話語堅(jiān)定,沒有絲毫猶豫。 顏韶桉閉了閉眼,心中涌上無盡的不甘,她攪得西府不得安寧,忤逆長輩,無子、善妒,連他的仕途都被影響,合該被休而去,叫所有人都曉得她的罪名。 “拿筆墨來?!鳖伾罔癯谅暤?,眸中是無盡的寒涼。 仆從把筆紙遞了上去,顏韶桉蘸了墨汁,手微微一抖,便不再猶豫,龍飛鳳舞的寫下了休書。 “文書在此,今起,孟氏自請下堂,你我恩斷義絕?!鳖伾罔駶M眼失望,寒霜落了肩頭,沈氏早就遣人叫來了見證的中人,候在了一旁。 女使婢子在屋內(nèi)開始拾掇嫁妝箱籠,一半歸西府,一半歸孟禾鳶,沈氏早就眼紅孟禾鳶的嫁妝了,孟府嫁女,各色珍寶、綾羅綢緞稀罕玩意兒如流水般送進(jìn)西府,那排面,不愧是孟氏嫡長女,如今不也是如喪家之犬,灰溜溜的回家去。 嫁妝單子一撕為二,就算是一半也是一筆不菲的數(shù)目,孟禾鳶收好休書,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內(nèi),她把自己從孟府帶來的東西全部收好,在顏府置辦的一件未帶,留了下來。 第21章 孟禾鳶彎腰拾起了地上的休書。 顏韶桉的聲音卻如尖錐般刺著她的心扉:“只是,孟氏,你已是下堂棄婦,離了我,又能去何處?” 孟禾鳶面龐淡淡:“與你無關(guān)?!?/br> “你不能走?!鳖伾罔癫蝗葜靡傻馈?/br> 天際飄起了大雪,寒意縈繞,冬霧彌漫,冷風(fēng)裹挾著晶瑩雪花落在了她的眉眼發(fā)梢,長睫輕顫,孟禾鳶側(cè)目嗤笑:“顏韶桉,你想囚/禁我?我同你已無干系,按照規(guī)矩,合該婦歸孟氏。” 顏韶桉冷冰冰的看著她,眸中無一絲情意:“你如今腦子不清楚,神志不清,橫遭打擊,我也是為你好,你離了我又能去哪,孟府是不會要你的,現(xiàn)在,只有我才是你的依靠。” “阿鳶,你病了?!比鐞汗戆愕穆曇舸呙咧虾跳S,顏韶桉妄圖以這般方式困住她,不過是看準(zhǔn)了她無依無靠,此番父家打擊,叫人神志不清也不會有人疑惑。 孟禾鳶緊閉著雙眼,再睜開時(shí)便是滿眼的恨然,原以為她自請下堂,便能離開這個(gè)惡心的是非之地,顏韶桉竟使了這種手段,她真是錯的離譜,一股絕望油然而生。 難道,她真的要爛死在這污糟之地了嗎? 梅臻兒面色難看的緊,都到了這般田地,顏韶桉還不愿意松手,“二爺,律法言明……” “她一個(gè)罪臣之女,孤身一人是想被流放嗎?”顏韶桉呵斥了一句,打斷了梅臻兒的話。 沈氏同吳mama低語:“趕緊去孟府一遭,勸勸同孟二爺把人接回去。”,吳mama應(yīng)了是,氣氛凝滯,魏老太太便把二人隔開,待孟府的人來了再作打算。 半響,吳mama回來了,同在鶴歸院等的沈氏耳語:“孟府那邊兒大門緊閉,說是長房已經(jīng)從族譜除名,孟氏已然不是他們孟府中人,是去是留,他們管不著?!?/br> 沈氏氣得臉色發(fā)青:“什么忘恩負(fù)義的東西,好歹是血親,便這般不管不顧,難不成還要我們管?” 魏氏也是一臉不悅:“孟府大約就是要隨桉兒去,打定主意不管這人。” “依我瞧,把人送到后山平山堂去,那處離西府遠(yuǎn),也算全了這三年的情誼,不叫外人說咱們西府忘恩負(fù)義?!?/br> 沈氏心口堵得慌,她才剛剛歡天喜地的以為要打發(fā)走這個(gè)掃把星,也不知桉哥兒怎么想的,非要留下她。 吳mama把魏老太太的話帶到,孟禾鳶眼前一黑,她知孟府薄情寡義,但也是祖父看著長大的,祖父最看著禮儀規(guī)矩,她是自請下堂,原是該婦還孟家,不敢相信孟老太爺竟這般容不下她。 無邊的潮水?dāng)D壓在了她的心扉,窒息感充斥渾身,孟禾鳶扯了扯嘴角:“祖父……可有說什么?” 吳mama翻了個(gè)白眼:“孟家已同長房割了關(guān)系,您也最好再也別回去了,現(xiàn)在人人知曉孟家嫡長女是罪臣之女,孟府還有兩位待嫁的姐兒,不叫您回去,也是怕您敗了女眷的名聲,還叫您日后切莫謹(jǐn)言慎行?!?/br> 盼望的親人之情消失殆盡,孟禾鳶心血翻涌間拽著吳mama的袖子,虛弱問:“祖父可有提起過父親和兄長?” 吳mama避開了她的手指:“并無?!?/br> 最后一絲光亮熄滅,孟禾鳶險(xiǎn)些沒有站穩(wěn),他父親征戰(zhàn)一生,為孟氏掙下汗馬功勞、無邊榮耀,他們是血緣,是這世上至親之人,孟老太爺如何、如何能棄置不顧呢? 所謂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jì)深遠(yuǎn),孟氏自詡書香門第、族中子女皆幼年啟蒙,到最后竟做出這種見利忘義之事,可嘆、可笑。 磅礴的恨意淹沒了孟禾鳶,她揪著心口低泣。 吳mama垂眸冷聲:“孟氏,該走了,平山堂二爺已經(jīng)命人打掃了出來,您該去了?!?/br> 王mama上前一步狠狠推了吳mama一下:“呸,下賤玩意兒,你也配直呼我們姑娘的名諱,趕緊滾,少在這兒耀武揚(yáng)威的?!?/br> 吳mama踉蹌著險(xiǎn)些氣歪了嘴:“你、你趕緊同你主子一起治治腦疾罷?!痹S是王mama滿臉橫rou的模樣太過可怖,吳mama心虛的沒再嘲諷,嘀咕了兩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平山堂離西府有些遠(yuǎn),沈氏喚了幾個(gè)婆子把主仆三人看管著,強(qiáng)硬的送到了平山堂,一路上,孟禾鳶的鞋襪也踩了不少泥濘。 平山堂是一樁圍了籬笆的院子,院內(nèi)落雪遮掩了小幾小杌子,總共三處廂房,正好給主仆三人居住,屋后還有一處小廚房、一處柴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小廝婢子們把箱籠放下便離開了,一句話也懶得說,似是避著瘟疫一般,孟禾鳶揉著手腕,心中一片蒼涼。 * 顏韶桉靠著太師椅在書房發(fā)呆,玄色廣袖滾著金邊兒,眸色沉沉,小廝長安躬身:“爺,少……孟氏已然去了平山堂?!?/br> 他捏著眉心不耐:“著人看緊了,明日找個(gè)看腦疾的大夫請過去,再找個(gè)嬤嬤日日看著她喝了藥。”,長安以往承過少奶奶的情,眼下也不免壯著膽子為她說幾句話:“爺您別生氣,奴才覺著,少奶奶苦的很,少奶奶自請下堂便是為了保全爺?shù)拿暎獾媒心湎卤〈奘?、落井下石的名聲。?/br> 顏韶桉眸色沉沉:“這是她同你說的?” 長安跪在地上磕頭,眼睛一閉撒了個(gè)謊:“是……是奴才在同鳶堂窗外偷聽著的,她不愿耽誤您,以您的前程配得上更好的妻室,何必在她身上浪費(fèi)時(shí)間?!?/br> 顏韶桉聽著,面色竟真的和緩了下來:“她……當(dāng)真是如此說的?” 長安說得愈發(fā)順溜:“奴才不敢欺瞞,您也曉得少奶奶那性子,沉悶的很,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默默做事,過往三年,府上的中饋井井有條,卻從來沒張揚(yáng)過?!?/br> 顏韶桉越聽,越覺得是這個(gè)理兒,許多事便也恍然大悟了。 是了,他從來忽視了她的好,三年前她便是這副性子,后來二人漸行漸遠(yuǎn),所以,孟禾鳶還是一心為他的,怕孟父的事牽連到他的仕途,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便倔強(qiáng)的用這種剛烈的方式?jīng)Q裂。 顏韶桉幾乎一瞬間便升起了悔意,恨不得沖至平山堂,把她摟在懷中,輕言哄慰一番,但,震蕩過后,稍微平靜了下來,又開始瞻前顧后。 孟禾鳶為何要這樣獨(dú)行,不就是因?yàn)樗郧敖o不了她想要的,沒了信任,他就算現(xiàn)在去了,她也不會信自己,何況,現(xiàn)在風(fēng)頭正盛,朝中風(fēng)聲鶴唳,他的仕途確實(shí)正值敏感,他還不能去,得蟄伏,快速成長,成長到足以給足了她庇護(hù),叫她再不會不信任自己。 左右人就在顏府,不會跑,等的起,正好這段時(shí)間二人也彼此冷靜一番,顏韶桉心里頭還是有些別扭的想。 長安松了口氣,希望二爺能看在這番話的面子上,對二少奶奶好些。 * 孟禾鳶不知道顏韶桉的心路歷程,她眼下正在院子里裹著大氅,烤著火盆,屋內(nèi)王mama在鋪蓋被褥,開窗通風(fēng),許久未住人,屋內(nèi)一股霉味兒,若是孟禾鳶住進(jìn)來,可對身子不好。 拿些香包、澡珠熏一熏,也舒服些。 孟禾鳶眼下更關(guān)心的是顏韶筠三日前應(yīng)下的承諾,要送她一份關(guān)于父兄的大禮,嫁入南極生物裙八八三〇其妻吾三陸,更新po文海棠廢文她焦灼的反復(fù)捻著絨毛邊,視線眺望在籬笆外,天色已然黑了,莫不是顏韶筠也失言了? 隨著沙漏的時(shí)辰流逝,夜色寒涼如水,孟禾鳶最終被王mama和春緹勸進(jìn)了屋等,屋內(nèi)炭火旺盛,王mama還埋了幾個(gè)紅薯。 突然,籬笆門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孟禾鳶條件反射的起身到了屋外,劇烈的心聲不絕于耳。 月色朦朧,顏韶筠半披著頭發(fā),一根墨玉簪挽起,白袍加身,裹著同色毛邊大氅,撐著竹傘,緩步進(jìn)了平山堂,抬眸一剎那,瀲滟的含情目微微彎起,唇似月牙。 那一雙眼睛不自覺的把人吸了過去,孟禾鳶別開臉,不去注視他那驚人的容貌:“你說的大禮呢?” 顏韶筠神姿高徹,緩步踏雪而來:“進(jìn)屋說?!?/br> 王mama和春緹眼觀鼻鼻觀心,默契的退了出去,把門掩好,顏韶筠往后一撩袍裾,坐在了竹椅上:“此地冷得慌,我叫人多送些銀絲碳來?!?/br> 孟禾鳶冷淡道:“不必了,兄長只需實(shí)現(xiàn)應(yīng)下的諾言便好,我如今是棄婦,和我牽連,對你沒什么好處。” 顏韶筠面色溫和,倒也沒有什么不悅,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遞到了孟禾鳶的手上。 外面風(fēng)雪搖曳,壓彎了枝葉,孟禾鳶幾乎在瞧見玉佩的一瞬間便紅了眼眶,猛的抓過了玉佩,不可置信。 “是……是我娘的玉佩,怎么會在你手里?!彼咳宦淞藴I,抽噎著問他。 顏韶筠不為所動:“她現(xiàn)在很好,從太后手底下把人換出來著實(shí)不易,你們二人還不能見面,這玉佩也算給你個(gè)念想?!?/br> 孟禾鳶急急的沖到他身邊:“她還好嗎?身子怎么樣?我爹和兄嫂呢?”冰冷的雙手攥著顏韶筠的手腕,此刻孟禾鳶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只想迫切的知曉她娘的情況。 顏韶筠抬頭凝著孟禾鳶:“她很好,其他人,我不知道,我也沒有義務(wù)幫你了,我素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他話語帶著極為明顯的暗示,今日的事以他的耳目,自然已經(jīng)知曉了,顏韶筠冷著眉眼,睨著她。 孟禾鳶怔怔的松了手,后退了一步,心間思緒復(fù)雜,顏韶筠本事通天,能從牢獄中把她娘換了出來,眼下,這孤立無援的境地,竟然又是顏韶筠把炭火送上了門,但,天下沒有免費(fèi)的午餐,顏韶筠要什么,她一清二楚。 顏韶筠不動如山的坐著,聲如碎雪:“我可以幫你復(fù)仇,你母親也會得到很好的照料,必要時(shí)我會讓你們見面,這并不虧本,你想想,是不是這個(gè)理兒?” 他聲音低沉悅耳,緩緩牽引著她,孟禾鳶閉了閉眼:“兄長可知,我并未同顏韶桉斷絕夫妻情分,這樣,你也愿意?” 顏韶筠骨子里有股渾不吝嗇的勁兒,“情分不情分的,重要嗎?”,他看上的東西,那就是要得到。 他垂首,二人氣息纏繞在了一處,孟禾鳶聞言顫著手,伸向了顏韶筠的腰帶。 顏韶筠垂眸瞧她,沒有動作,遮掩了眸中的無邊欲色,燭火映襯下,眼尾泛起了淡淡的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