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35節(jié)
他不動聲色,說道:“我聽見你說夢話,渴了??!?/br> 女郎霧蒙蒙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仿佛才分辨出他是誰,險些?要脫口而出的驚呼都壓抑住了?,緩緩?fù)鲁鲆豢跐釟?。 她點頭,有些?局促,“我……是有點?!?/br> 謝斂仍舊端著水。 等她自己伸手來接,他才收回手。 她小口小口喝水。 過了?一會兒,謝斂聽不見她的喝水聲。側(cè)過臉,卻見她只是端著碗,眼淚順著下頜一滴一滴落入碗里?,她什么動靜也沒?有。 她哭得?比誰都平靜,又比誰都傷心。 謝斂想?做些?什么,卻又仿佛做什么都不好。 踟躕之間。 女郎朝他看過來,細聲細氣?地說道:“謝大人,那么多人……你非就是不理我,怎么都不肯理我。” 她帶著抱怨,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嬌氣?。 謝斂想?,他并?未不理她,只是不想?她在可以抽身的時候與他扯上干系。 但?他說不出口。 “抱歉?!?/br> 女郎聽見這兩?個字,眼淚又簌簌落下來。謝斂一時分不清她是脆弱,還是如他方才所?見的堅強,但?他實在不忍見她哭泣。 他顧不上沉重的鐐銬,抬起手替她擦淚。 但?手剛剛抬起,她就忽地將臉搭在膝蓋上,掩面小聲小聲地啜泣起來。謝斂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或許只是需要發(fā)?泄片刻。 宋矜就是宋家最嬌養(yǎng)不過的病弱女郎。 只是她勉強鼓起了?勇氣?,而已。 “我以后會理你?!敝x斂好脾氣?地說道。 女郎卻還在哭,烏黑的發(fā)?絲早就散了?,尾端甚至濺落了?不少泥水。此時一低頭,迤邐拖曳到腳踝邊上,又將要被?經(jīng)夜的積水弄臟。 他想?了?想?,取出那支碧玉簪。 謝斂不會給女郎梳發(fā)?綰髻,而她的頭發(fā)?又太長了?,他花費了?一會才將她的頭發(fā)?用簪子束在腦后。雖然不大美觀,卻很整齊穩(wěn)固,不會隨便散。 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不再哭泣。 而是任由著他梳弄頭發(fā)?,側(cè)過臉看著他,好半天才輕聲問:“你現(xiàn)在怎么這么好說話?” 這話謝斂沒?法回答。 他想?了?又想?,收回手,端坐在與她不近不遠的位置,說道:“我向來不好說話。” “可你連成親都答應(yīng)……” 女郎才脫口而出,便捂臉側(cè)過腦袋去。她輕咳幾聲,仿佛城外的楊柳有多好看似的,盯得?不肯稍稍動一下腦袋。 于是兩?個間沉默下來。 謝斂端坐著,身體上的高熱與傷痛并?未消散。但?或許是三月的春光明媚,比起陰暗潮濕的地牢,反倒并?不止于叫人痛苦。 女郎大概是困倦極了?。 她原本就病弱,天生體質(zhì)差常人許多,此刻竟又仿佛要睡了?。 謝斂出聲提醒道:“你今日先?回家,該準(zhǔn)備的東西要準(zhǔn)備好?!?/br> 女郎一下子抬起頭,她眸光閃爍,“準(zhǔn)備……我許多,許多地方都不太懂……” “一路隨行,你必然要雇車?!敝x斂準(zhǔn)備粗略給她列出來,畢竟沒?有紙筆,只能慢慢地說,“還有吃食……” 但?很快,便被?她打斷了?。 女郎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滿意,“我都想?好了?,列好了?單子,銀錢都核算過?!?/br> 謝斂啞然。 他不得?不正視起宋矜,短短三兩?日,她恐怕做決定得?很快很早。 但?隨即,他便意識到她說的不懂,是什么。 婚嫁上的事,他當(dāng)然也沒?有經(jīng)驗??伤务嬉呀?jīng)被?拖了?進?來,最好的結(jié)局便是,他與宋矜一起活著……再回到京城,推翻她曾寧可死也不服冤屈的皇陵案。 謝斂沉吟片刻。 他存了?死志,真要論起來,倒是一條后路都沒?有給自己留過。 “委屈你了??!彼f。 女郎只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似的,眸子水光盈盈。 謝斂看出她的促狹,輕咳一聲,與她說道:“稍微等我?guī)滋?,銀錢我可以籌措出來。只是置辦物件的人,恐怕要勞煩你……” “他們都笑,謝大人的屋舍搜不出一個五兩?的錠子?!?/br> “還說,是不是貪墨都藏起來了?——” 謝斂不覺松了?口氣?,卻還有些?窘迫。 從前最窮困潦倒,連飯食和基本的體面都顧及不上時,都沒?有此刻窘迫。但?這窘迫并?不難堪,反倒令他意識到,宋矜沒?有從前那樣恐懼他。 “我……” 他想?說些?什么,卻又頓了?頓,“宋娘子,此時抽身……老師還保得?住你?!?/br> 但?與她不露面來見他,恐怕還是天差地別。 女郎微怔,也慢慢散了?笑意。 “我偏偏是這樣的人?!彼务嬲f。 她是無法作壁上觀的人,不能眼見著謝斂因為宋家落得?如此境地,自己龜縮起來過好日子。也不能忍受父兄遭那樣的冤屈,她繼續(xù)當(dāng)一朵瓶中花、壁上鳥。 眼前的謝斂沒?有再勸。 他不說話的時候,眉宇太過凌厲,眸子又過于深沉,顯得?有些?沉默肅殺。這樣嶙峋風(fēng)骨,過于鋒芒外露,不太討好。 此時滿身傷痕,顯得?越發(fā)?孤僻難言。 于是宋矜下意識喚了?他一聲:“謝大人?!?/br> 他朝她看來,眸色便溫和了?些?。 她滿意了?,站起身。 因為淋了?雨,宋矜渾身也微微發(fā)?起熱來。她走得?不太穩(wěn)當(dāng),有些?晃,但?她不想?被?謝斂看出來,干脆三步當(dāng)做一步走,“我去給你買朝食?!?/br> 上次謝斂帶她吃的餛飩很好吃。 宋矜四處看看,最終買了?兩?碗餛飩,又要了?一壺新的溫?zé)岵杷?/br> 折騰了?一夜,宋矜非常疲累。起先?還感覺不到餓,喝了?一口熱乎鮮甜的餛飩湯,餓意才猛地涌來,她捧著碗坐在謝斂身后吃小餛飩。 謝斂在挑芫荽,挑了?半天才挑干凈了?。 他才與她說道:“再吃半碗?!?/br> 宋矜不明所?以。 滿京都的女郎,吃飯都用特?制的小碗。 時下以清瘦文雅為審美,甚至有不少世家女郎,特?意餓到臉色蒼白來顯風(fēng)度。 謝斂說道:“你往日……”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噤了?聲,耳垂忽然有點紅。青年手指蜷起又松開,眼睫垂下,過了?一會兒才又說,“抱歉?!?/br> 宋矜有點沒?由來地生氣?。 謝斂默默放下挑芫荽的筷子,解釋道:“我現(xiàn)下吃不下朝食,喝水便可以。” 但?她氣?得?很沒?道理。 于是宋矜忽略掉,轉(zhuǎn)而說道:“我剛剛打聽過了?,他們應(yīng)允給我一天的準(zhǔn)備時間。我今日回家準(zhǔn)備,晚間便來驛站與你匯合,婚……婚禮大概有些?湊合。” 風(fēng)一吹,她臉色頓時又煞白。 謝斂想?將斗篷給她,但?稍一動手腕,鐵鏈便窸窣作響。在宋矜略帶疑惑的目光中,謝斂整袖坐在風(fēng)里?,溫和地點頭道:“好,勞煩你?!?/br> 女郎耳廓有些?紅,略微側(cè)過臉。 她帶著點鼻音,小聲說,“……我自小多病,路上恐怕也會耽擱你,你不要嫌棄?!?/br> “宋娘子?!敝x斂下意識喚了?聲。 于是她朝他看過來,謝斂卻又在這樣的目光下沉默住。片晌,他望著春日的垂楊,認真地與她說:“你本病弱,不該與我一起奔波?!?/br> 他不看對面的少女,少女也不看他。 謝斂嗓音平靜到近乎冷漠,溫和道:“宋娘子,是你本該怪我、嫌惡我?!?/br> 皇帝不信任他的那一刻。 新政、皇陵案、軍餉、肅清閹黨,他所?做的種種布置,在一瞬間宣告了?徹底的失敗。這些?一旦失敗,謝含之活在這世上,便是最大的敗筆。 于如今站在臺上的每一個人。 都是要抹去的敗筆。 可偏偏眼前的少女,將她的性命與他綁在了?一處。 從此他遭受的毀謗折辱,都會牽連她。 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她跪坐在他面前,稍微傾身靠近了?一點,細長的眉眼溫和:“你不要想?別的。我今晚來見你,會穿得?漂亮一點……到時候,你記得?多說幾句話?!?/br> 謝斂心口猛地慢掉一拍,渴意爬到嗓子口。 他顧不上羞辱人的鐵鏈聲響,端著宋矜倒的水碗,低頭借喝水含糊道:“好。” 他想?不太出,她穿嫁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