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41節(jié)
盛好了粥,又?給她單獨用洗過的碟子,撿了幾只小饅頭?給她。青年沉默應(yīng)著她的目光,讀懂了她的企盼,卻又?垂眼思索了會兒。 “我的性命不?比你的金貴?!?/br> “如今洪災(zāi)剛過,有許多荒地可領(lǐng)。另外新政推行,分?地的政令比往年更寬容,找地方落腳便是?!?/br> 這?話是全然?的為他指了路。 不?帶半分?藏私,也不?帶半分?傲慢,真心誠意地為對方做建議。 宋矜微微一愣之后,有些說不?出來的酸澀。 她端起謝斂為她盛的粥,又?看了青年幾眼,最終還?是勸解道:“你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自己將來的子孫著想。嶺南偏遠(yuǎn)荒蠻,多少?官員外放過去,都受不?了瘴氣死在那?。你我不?過是罪人,或許根本到不?了那?里,便……” 這?話并沒有故意嚇唬他。 宋矜早在出發(fā)前,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 謝斂看了她一眼。 宋矜只當(dāng)?做不?知道,又?勸道:“人離鄉(xiāng)則賤的道理,你比我知道?!?/br> “我知道,”青年緊緊握拳,牙根咬得作響,仿佛隨時有血淚要從他眼底落下來,“我爹娘、小妹,這?一路都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白眼和坑害。但我知道,我還?是愿意?!?/br> 既然?如此,宋矜就不?能說什么?了。 她看向謝斂,說道:“謝先生?!?/br> 謝斂手微頓,似乎是因為她這?句稱呼。 他終于抬起頭?,打量面前的青年,眸子一如既往的深沉冷淡。既見不?到傲慢,也見不?到感動,只讓人覺得冷冽刺骨,有種超然?物?外的寂靜。 良久,他問道:“值得嗎?” 這?話像是荒原里一股冰冷刺骨的風(fēng),刮擦而過。 宋矜心口猛地被捏緊,抬起眼朝著青年看過去。 青年幾乎不?做思考,膝行幾步,跪在謝斂面前,朗聲說道:“以謝大人的對我的大恩大德,就是粉身碎骨,也值得!” 她松了口氣,手指微顫。 “留下他吧,謝先生……我看有人與我一起看著你,我也安心不?少?。” 抬頭?時,她終于對上了謝斂的眼睛。 如二月初見時,簾櫳夜深處。 他也是這?樣深沉冷淡的目光,那?時她覺得深不?可測,藏著難以觸碰和理解的冷漠。 此時恍然?覺察, 這?冷漠更多的,對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謝斂微微皺眉,卻又?沒有說什么?。 眉眼和語氣再度溫和起來,帶著令人自怯的寬厚,沒什么?喜怒地與他說:“先吃朝食,將身上的傷包扎了,再上路?!?/br> 他卻不?肯再看她。 宋矜抿唇。 第30章 相思引(三) 青年得了允諾, 一下子高興起來。 他?挽起袖子?,呼嚕呼嚕喝起粥水,半點不見外。倒是在里間吃飯的幾個差役, 吃過了飯,彼此對視一眼, 起身走到前頭來, 抽出?刀威脅。 “你們要跟隨是你們的事, 但規(guī)矩不能破?!?/br> “謝大人, 走吧?!?/br> 他?們昨夜沒能得手, 此時已經(jīng)迫不及待。 從汴京城一路去往嶺南,只靠徒步,算是極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但若是謝斂死在了路上, 雖然交差難了些,可得到的賞錢卻足夠用幾輩子?了。 謝斂擱下碗,站了起來。 兩個差役扛著重枷, 重新鎖到謝斂身上,拉拽了一把鎖鏈。 宋矜微微皺眉,但對方有刀。 吃飯前, 她才讓王伯拿了銀子?打點過,不該如此出?爾反爾。 但稍一思索, 宋矜便立即不安起來。謝斂背上的傷非常嚴(yán)重,如此幾日折騰下來, 面色已經(jīng)非?;覕×? 連發(fā)熱都始終未退下來。 若不治療或者修養(yǎng), 不過兩三日, 恐怕就會斃命。 宋矜疾步上前,有意露出?羞澀的表情?, “我?與謝……夫君交代幾句話,片刻便好?!?/br> 到底收了銀錢,衙役沒再?阻攔。 前一刻她還以為他?一句“值得嗎”生氣,此刻卻什么也顧不上了。 宋矜牽起謝斂的袖子?,輕輕拉了他?一下。 青年似乎想要?蹙眉,最終只是面色蒼白地隱忍下去,起身跟著她避開幾步。她取出?袖中配好的內(nèi)服藥,想要?遞給謝斂,可他?雙手已經(jīng)被鎖銬。 她踮起腳,將?藥丸遞到他?唇邊。 指腹往內(nèi)輕推,青年唇瓣灼熱柔軟,近乎溫順地張口?含住。灼熱的呼吸掃落在她指尖,宋矜心口?又亂又癢,只好沉默。 “不必太擔(dān)心,”謝斂垂眼看她,眸色一往的清冷內(nèi)斂,卻又交代她,“若是當(dāng)真出?了事,不要?與他?們硬碰硬,即刻回?京城找老師?!?/br> 宋矜抿唇,又不肯說話。 她端起桌上的水碗,一股腦遞到他?唇邊,讓他?將?藥丸咽下去。 ——也順便少說些討人厭的話。 謝斂看出?她的心思,于是沉默。 女郎卻咬唇,伸手再?度探了一下他?的額頭,動作還是一如既往地蜻蜓點水,明顯是不喜觸碰。霎時間,她臉色又白了幾分,倉促來摸他?的手。 “沅娘。” 他?干脆不讓她碰,少女卻一下抓住他?的手腕。 春風(fēng)掀簾而過,勾出?女郎身上微苦的藥香。溫柔的觸感落在傷口?處,并不疼痛,只帶起一陣細(xì)密的癢,和心口?說不出?來的狼狽。 他?清楚自己連日累積拖延的傷勢,幾乎回?天乏術(shù)……所以克制得很好,忍得也很好。 想要?他?死的人太多,死在流放路上已經(jīng)成了必然。 繼續(xù)茍延殘喘沒什么意義,只是會拖累這?些拼盡全力、想要?將?他?拉回?來的人。 不值得。 “我?沒事?!敝x斂說。 宋矜松開手,不太放心,“我?讓王伯跟著你。” 她的醫(yī)術(shù)不算太好,而切脈又需要?經(jīng)驗。 謝斂的脈象太過于虛弱,幾近崩潰的脈象,但偏偏他?瞧著倒也還好。不但如此,謝斂甚至瞧著她,溫聲?安慰道?:“莫怕?!?/br> 宋矜臉有些燙,覺得他?像是哄小孩。 但她還是認(rèn)真點了點頭,說道?:“收拾完東西,晚上我?便能追上。你不要?吃別人給的飯食、粥水,也不許與他?們爭吵,等我?晚間給你上藥再?說?!?/br> “好。”謝斂堪稱溫和。 宋矜見他?如此聽話,也彎了彎眼睛,朝他?微笑。 青年卻不知?從哪躥出?來的,從側(cè)面湊過來,好奇問道?:“謝大人,你也耙耳朵???” 宋矜一呆,看向?那青年。 燙意剎那間涌上脖頸,她連忙松了握著謝斂的手,后退幾步,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jìn)去。 謝斂只瞥他?一眼,眸色冷冽。 青年頓時縮了縮脖子?,他?干咳了好幾聲?,才試圖解釋道?:“我?……我?就是想說,我?可以暗中跟在謝大人身后,防止那些人做手腳?!?/br> 忍住羞窘,宋矜點了點頭。 其實哪怕是她自己身邊的人,她都不敢存十?分的信任。家破人亡一回?,宋矜見慣了人心反復(fù),是對誰都存著幾分疑慮的。 有此人跟隨,無疑多了一重保證。 于是她說道?:“小郎君叫什么?我?還沒有問過你的名諱?!?/br> “名諱……?”青年大概是頭一次被人叫得這?么客氣,難得有些局促,干巴巴地回?答,“是名字嗎?叫我?田二就行,窮人家沒什么名字?!?/br> 宋矜在打量他?,確實不像有心機的模樣。 她去了疑心,真心朝他?道?:“田二郎,謝先生便托你照看了?!?/br> 青年手忙腳亂說不用。 謝斂始終冷淡,沒有理會田二,被催促著折身走了。 風(fēng)吹過來,空蕩的囚衣微微揚起。 宋矜瞧著青年形銷骨立的背影,分明是極其隱忍平靜的模樣,她卻緩緩生出?種?強烈的不安感。謝斂太過于能忍、能容,讓人覺得溫謙又遙遠(yuǎn),但對他?自己又太過于殘忍。 她又看向?田二郎。 這?個青年滿身淤青,但都是皮rou傷,傷不了性命。 他?也滿不在乎,像是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傷痕,揚著眉眼,一口?氣就把剩下的所有粥水都吸溜了個干凈,咸菜都拿饅頭擦干凈了。 宋矜說:“看著他?,若是他?尋短見想方設(shè)法拉住?!?/br> 田二郎一愣:“尋短見?謝大人???”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謝斂這?樣厲害又狠心的人,就是再?落魄也不可能尋死吧。 “萬一?!彼务嫜a了句。 其實如果牢獄里那次,她沒有撞上,她也會像田二郎一般不敢置信。昔日汴京城內(nèi),平步青云的青年權(quán)臣,短短兩月便將?朝野掀得天翻地覆,何至于此…… 所有人都覺得,謝斂心狠手辣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