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49節(jié)
謝斂道:“看來?遣你前來?的人, 來?頭?不小?!?/br> 青年語調(diào)冷冽,聽不出什么情?緒。 卻令伙夫駭然一驚。 人人皆說,刑部侍郎謝斂雖然極其冷漠孤僻, 卻最是敏慧審慎。 落在他手里的案子,從無半分紕漏。不但如此?, 但最擅長洞悉人心,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案子的關(guān)竅, 與罪犯到底是誰。 “我只與你商量一件事?!敝x斂說。 伙夫頓時惱了, 冷笑著諷刺道:“謝大人, 你還?有做商量的余地?嗎?還?當(dāng)你是……” “你自然不愿意商議, 但你背后那位大人,恐怕樂意之至?!敝x斂打斷了他, 墨池般的眸底藏著幾分深意,只淡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的東西?,遠比我的命值錢。” 誰都知道謝斂的性命值錢。 這樁差事,從他廢了多少勁才攬下便可?知。 敗落前的謝斂,是次輔章永怡的學(xué)生,是天子重臣。 他甚至多次應(yīng)召入閣,徹夜與天子講學(xué)對答,被當(dāng)今天子稱作老師。如今由首輔傅也平轟轟烈烈推行的新政,也有謝斂一手起草,親自呈給天子。 伙夫不懂謝斂知道些什么。 但他知道,謝斂這樣?的人物,哪怕是淪為落魄的罪臣……也有無數(shù)人覬覦又忌憚他。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騙我?”伙夫冷笑道。 他領(lǐng)命密殺謝斂,若是沒有履行,最終被治罪可?就得不償失。上頭?人的心思他猜不出來?,但謝斂的一面之詞,他可?不敢隨便信。 青年執(zhí)著燈,微微傾斜。 慣來?冷冽的眉眼微有動容,再看過去依舊凜冽漠然,只道:“你已經(jīng)重病將死,領(lǐng)這樁差事……本就要被滅口?,為何不賭一賭?” 伙夫拿刀的手微顫,被他緊緊攥緊。 他死死盯著謝斂,仿佛在看什么怪物,最終卻又長舒一口?氣。若不是真的到了絕路,誰會領(lǐng)這樣?要錢不要命的差事,謝斂的建議確實誘人。 他摸索著刀柄,喉間發(fā)緊。 若是有了更多的銀錢,或許他的…… 眼前的青年囚衣單薄,滿身傷痕,看起來?如一支被積雪壓折的松枝。 他只是打量四周,淡瞥幾眼。便低垂下凌厲長眉,深沉眸底藏著幾縷光,透著種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超然,淡淡道:“是為了年幼的女兒?” 伙夫豁然抬頭?,卻避開目光。 謝斂步步緊逼,只說道:“想要做干凈,又要將外頭?的人繞開,恐怕人手不夠。此?時此?刻,其余人還?未到齊,你還?有思考的余地??!?/br> 燭火被風(fēng)吹得晃動。 恰如謝斂所說,驛站內(nèi)沒有別人了。 謝斂隨行的仆從還?未到,便轉(zhuǎn)而離開去購置物品。他們原本的人手分出一大半,干脆將這些人繞走,免得生出多余的意外,導(dǎo)致消息泄露。 剩下的人手少了,他們只能低調(diào)地?下毒。 卻不料打草驚蛇,令謝斂有了底。 既然如此?,今夜在驛站內(nèi)所有的人都死干凈了,才能徹底防止消息外泄。 “你……” 伙夫別過腦袋,冷笑:“我勸你別動歪腦筋,外頭?都是我們的人。就是今夜你不死,也別想著能逃出去?!?/br> 但謝斂面色平靜,似乎不以為意。 仍舊執(zhí)著燈,等他回答。 伙夫分明拿著刀,額頭?卻滲出細汗來?。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只要能拿到更多的銀子,他那天聾閨女便能北上京城求藥。耳聾好了,再也不會被小孩砸泥巴、扔爛菜葉,被戳著腦袋罵聾子。 “領(lǐng)命的不止我一個人?!?/br> 謝斂將燈遞給他,只道:“與你的主子傳信,拖延到寅時前?!?/br> 月將至天中,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 在謝斂的注視下,伙夫終于?松開刀,重新掛回腰間。他抹了一把臉,盯著謝斂片刻,點頭?道:“少耍點花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謝斂淡淡道:“合作而已?!?/br> 他沒有多看伙夫一眼,重新拎起鐵鏈,起身出了門。 但身后的伙夫,卻緩緩松了口?氣。 滿地?月色流淌,檐下燈籠光影綽綽,照出女郎纖長靜謐的影子。 謝斂不算意外,只是道:“不冷嗎?” 聽了他的話,女郎似乎才察覺到山風(fēng)冰冷,驀地?縮了縮單薄的肩頭?,像是顫顫巍巍的花枝。 她將手縮進袖子,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便只朝著馬車走去。 這驛站荒廢已久,早已無法住人了。而宋矜慣來?體弱多病,春秋之際恐有咳疾,最不能見揚塵,倒不如干脆在馬車中將就。 女郎小步小步跟著他,衣裾如水。 然后,他袖尾一沉。 謝斂回頭?,果然是宋矜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有些不解,問道:“怎么了?” “你不吃飯嗎?”女郎恍然未覺地?仰起臉,素凈的臉很溫和,只帶著點疑惑,“我給你熱好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子時了,明早我們還?要去找蔡嬤嬤他們。” 謝斂這才有些意外。 他以為宋矜偷聽了那些話,該想一些更復(fù)雜、也更不好的事情?。 在這樣?的目光下,他啞然片刻。 竟覺有幾分窘迫難堪,最終只是說道:“我忘了?!?/br> 女郎冷得面色有些泛白,低咳了好幾聲,語調(diào)一如既往地?溫和,“先生的傷還?未好,先吃飯。吃過飯,我?guī)湍銚Q了藥再做別的考量,如此?好不好?” 謝斂無法拒絕她。 他點了點頭?,被她牽著袖子往后廚走去。 廚房點著燈。 飯菜果然在鍋內(nèi)溫著,尚且散發(fā)著暖意。 女郎挽起袖子,給他端了飯菜。 她好像很困很冷,就坐在他旁邊,撐著下巴打盹兒。 謝斂看了她片刻,起身去看了看灶膛。 灶火亦有余溫,他挑揀了不少炭火出來?,放在小爐子里攢著,自桌底散發(fā)出暖融融的溫度。 宋矜是察覺到暖意,舒服得精神了一點。 她呆呆看了桌底一會兒,然后看向謝斂。青年正在吃飯,他無論做什么都是不緊不慢的,握筷的姿勢都十分端正從容,透著持重。 其實謝斂與伙夫的話,她都聽到了。 比起他洞察細節(jié)的能力,她更驚異于?,謝斂對那伙夫的引導(dǎo)。此?人太懂人心,只要稍加遮掩與周旋,許多時候能夠輕易達到他的目的。 但這種手段,其實不甚磊落。 以她對謝斂的了解,絕大多數(shù)時候,謝斂是絕不屑于?使用這種手段的。 “先生,我們今夜要設(shè)法脫身嗎?”宋矜問道。 青年咽下飯菜,這才回答道:“是,稍后你先睡一會。等到丑時,我就要將你喚醒,屆時恐怕……有些危險,你做好準(zhǔn)備?!?/br> 宋矜其實有些不安。 不說這些人的來?頭?,只說守在山谷外的人,就足夠攔住他們。 還?有熟睡的差役,明日肯定會上報。 他們?nèi)羰翘恿?,便是死罪。對?千盼萬盼謝含之慘死的人來?說,他簡直是自投羅網(wǎng),徹底將自己置于?死地?。 “我……我有些害怕,我不睡。”宋矜一下子清醒過來?。 驛站內(nèi)外那么多人,除了她,每一個人都要置他于?死地?。而眼前的謝斂,從未在意過他自己的生死,反倒更像是因為她才勉強自控。 她說過,要與他生死同。 但謝斂擱下筷子,有些無奈:“沅娘,聽話。” 宋矜有些討厭他這樣?子。 她迫切地?希望謝斂有些人類的情?緒,或是自私自利一些。偏偏他眉眼冷冽漠然,仿佛看她如看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十足地?寬容平靜。 “你根本不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對不對?” “還?有寅時,根本不會有人來?幫我們……我們只能設(shè)法在此?之前,想辦法逃出去。” 宋矜壓低了聲音,急切地?說道。 如今的謝含之是燙手山芋,根本沒有人敢與他有半分聯(lián)系。但要殺他的人,卻無比之多,恐怕這一路自今夜起,就再也無法安寧了。 一旦有人明著動手。 緊接著,便有千千萬萬人動手。 謝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只是說道:“你若不想睡,不睡也好?!?/br> 宋矜有些惱了。 肩頭?卻被人驟然摟住,整個人兜頭?被他抱入懷中。濃烈的蘇合香氣撲面而來?,幾乎沖暈了她的頭?腦,一時間說不出是驚還?是怕,渾身僵得冒出細汗。 衣衫摩擦過她的手腕,肌膚接觸時則帶著體溫的滑膩。 這種極致的對比,令她幾乎無法忽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