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56節(jié)
宋矜心口有些茫然,她應當?不必警惕他吧? “謝先生是君子?!彼悦院f。 謝斂一時間意?外,不由?看她。卻見女郎攥著他的袖子,垂眼又睡了過去,但頰邊仍帶著薄薄的紅暈,有些無知無覺的嫵媚。 河風一陣一陣吹進來,書頁脆響。 他伸手為她攏好被褥,目光無意?識垂落在她臉上,有些失笑。著笑意?很淺,遠比不過他眉眼間的冷寂,稍縱即逝。 君子。 他并不是君子。 謝斂扶著桌子,起來時動作?很慢。 他起身朝外走?去,右腿在行走?間不太自然。然而他的儀態(tài)極好,行走?間身量端正,步履從容,很難讓人察覺出這點輕微的滯澀。 船艙外,眾人聚著推牌九。 只有蔡嬤嬤一邊忙著熬藥,一邊指揮田二郎收拾東西。 船舷外碧波如翠,沿岸是江南層疊的青山,云遮霧繞間偶爾透出幾片緋紅的杜鵑花,淺紅輕綠分外美?好。 謝斂的目光卻落在依依蘆葦叢中。 水匪和船夫勾結(jié),十分常見。 在水路上殺人越貨,可以輕松歸結(jié)為溺水,極其?劃算。更?有甚者,兩者和官府一起勾結(jié),專門?屠殺帶著貨物往返的富商,再行分贓。 有些貿(mào)易不發(fā)達的地方,官匪合作?得來的銀錢,竟可以占營收的大頭。 但他們一行人,明顯并不是富商,還有朝廷的差役。 如此費心,當?然是沖他來的。 上回在驛站,尚且有路可以逃。此時卻在水上,即便是勉強鳧水上岸,恐怕只會一頭闖入水匪的老窩,到時候殺人卸貨,拋尸河上。 他是全然沒有把握帶著這么多人逃出去的。 除非先下手為強。 謝斂做過許多先下手為強的事,遠的不說,今年二月末太后暗中調(diào)兵入京都,妄圖啟動政變誅殺新帝,便是他提前將太后困在宮內(nèi),迫使她自請撤簾還政于陛下。 無數(shù)宮人死在一夜間。 次日?皇城外流出的御水,是血的顏色。 他緩步朝著田二郎走?去。 青年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迎了上去,兇惡的臉上滿是真心誠意?的笑容,搶先問道:“大人要小人做什么嗎?小人現(xiàn)在沒事干。” “嗯?!敝x斂應了聲,瞥了一眼船頭的船夫,“稍后不許出聲,我有要事交代?!?/br> 田二郎一呆,二話不說伸出雙手緊緊捂住嘴,點頭。 謝斂便道:“入夜后,偷走?宋……我夫人的財物,背好了鳧水朝靠岸的方向去。此去往西南方向,有渡口,盡量鳧上渡口。” 田二郎手一抖,險些啊出了聲。 “捂好?!敝x斂淡聲。 于是田二郎雙手用力,捂嚴實?了。他雙眼瞪得像是兔子,怎么都想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只覺得對?方眉眼清癯冷厲,透著說一不二。 總之,謝大人對?誰都沒好臉。 但聽?他的準沒錯。 田二郎重重點頭。 眼前清冷消瘦的青年也一點頭,說道:“可以出聲了。” “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會鳧水……”田二郎忍不住問。 謝斂淡瞥他一眼,目光不帶任何?情?緒。饒是如此,田二郎還覺得這眸光十分銳利,藏刃的刀般悄無聲息,便剝開了許多東西。 好半天,他才聽?見謝斂道:“你說話帶著鄉(xiāng)音,這幾日?又時常與他們討論,這個季節(jié)吃什么魚好?!?/br> 田二郎尚且愣怔,謝斂便又轉(zhuǎn)身走?了。 他望著青年清骨瀟瀟的背影,一時間又是好奇,又是佩服,但更?多的是震驚。 可……可偷走?夫人的財物,不怕他捐款潛逃嗎? 謝斂卻不在意?田二郎所?思所?想,他與蔡嬤嬤說了宋矜的病癥,令蔡嬤嬤又煎了些鎮(zhèn)痛止咳的藥,讓她著人暗中收拾好行李。 做完這些,他重新回了房。 宋矜睡得不太安穩(wěn)。 蒼白的臉低垂著,眉心蹙起一道陰影,仿佛喘不過來氣。她原本是攥著他袖子的,此時無處可抓,指尖緊緊攥緊了掌心,仿佛陷入噩夢里醒不過來。 他疾步上前,右腿帶起一陣疼意?。 “沅娘?!敝x斂托起她的后腦,想要令她的呼吸順暢一些,“深呼吸,別怕?!?/br> 女郎含著水霧的眼睫微顫,卻未曾從夢魘中醒來,只是無意?識地往他懷中縮去,咬著牙關眼淚簌簌而落,滑入他的衣襟。 “……阿嬤?!彼暤?。 他其?實?不該抱她。 或是即刻出去,將蔡嬤嬤喚進來也好。 然而女郎聲音哀切,帶著隱忍的難過,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謝斂遷就著,任由?她蜷縮入自己懷中。見她蒼白的臉色,病弱的模樣,他漆黑的眸子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最終卻只撇掉記憶里明快的影子。 宋矜醒來時,天色將晚。 她因為瞧著漫天傍晚的暮云,正心內(nèi)悵然恐懼間,回神意?識到坐在身邊的人,驟然松了一口氣。 謝斂還在,悄無聲息坐在她身側(cè)。 見她醒了,收了書卷,起身倒了在爐子上溫著的藥汁。宋矜意?識遲緩,被他喂了一大口苦澀的藥汁,才驟然回過神來。 “……什么藥?”味道不一樣了。 謝斂略一低眉,只答道:“鎮(zhèn)痛止咳?!?/br> 宋矜喝了藥,慢慢醒了過來。 她察覺屋內(nèi)的東西被收起了許多,但路途才剛剛過半,難道要靠岸不成?想到昨夜所?見,宋矜心頭有些猜測,于是又問道:“我們要如何?應對?船夫?” “今夜在渡口下船。”謝斂道。 這句話其?實?藏著許多別的問題,譬如船夫怎么會靠岸,譬如差役怎么會答應。宋矜自顧自思忖片刻,無法得出結(jié)論,但猜到謝斂已經(jīng)有了安排。 可他每次的安排,都是將自己置于險地。 順便將她推開。 宋矜還要細問,藥效卻發(fā)作?了。 鎮(zhèn)痛的藥物,本身就帶著安眠的作?用,宋矜終于察覺到不對?。 宋矜原本便模糊的意?識,卻變得越發(fā)模糊。她眼皮沉重得掀不開,懵懂而遲鈍地看著謝斂,總覺得他的意?圖恐怕不止如此。 “謝先生……”她掙扎開口。 青年語調(diào)堪稱溫和,只應了她聲,又說:“沅娘,睡吧?!?/br> 宋矜伸手,牽住他的衣擺。 究竟是要做什么,才非要讓她睡過去。還是說,他的還存著以死平息眾怒的想法,趁機要孤身赴死,這才令她服下湯藥? 正暗合了她的想法,謝斂抽出衣袖。 宋矜又是慌又是無力,只有閉上的眼尾滑落一滴淚水,無聲哭泣。在她以為謝斂即將離開前,他的衣袖再度落在她肩頭,帶著些微的重量。 眼尾的淚被人以指腹揩去。 因為困倦,耳邊謝斂的聲音如從云霧中緩緩傳來,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稍后我要抱著你逃出去,你若是醒著,恐怕要受驚的?!?/br> - 自古以來,水匪都是最窮兇極惡之徒。他們盤踞在熟悉的河道內(nèi),不僅能鑿穿船底,導致船只翻覆,還能依靠熟悉水性殺人越貨,可以說最難糾纏。 哪怕是官府,都不敢與水匪正面應上。 他們一行人,除了田二郎都不會鳧水,別說是和水匪正面糾纏,就是掉水里都跑不掉。 謝斂起身出去。 船夫正守在門?外,急急忙忙道:“郎君,你們的財物……被那個長得又丑又兇的家奴背著跳水跑了,估摸著是逃跑了,你們……” 見謝斂沒說話,船夫止不住打量他。 這一路上,謝斂都在照顧他那位夫人,忙得很少露面。 船夫聽?慣了傳聞,還以為謝斂是什么冷血無情?的狠人,結(jié)果卻是個清寒深沉的讀書人模樣,瞧著又斯文?又端正,估計還有些妻管嚴,實?在大為失望。 “跑了?”眼前的青年人皺眉。 船夫等了半天,卻見他屁都沒憋出來,心里不由?輕蔑。 于是他提醒道:“你們要追嗎?” 這一單的大頭是殺人不錯,但夠一行人到嶺南的嚼用,這一筆錢只多不少。到時候一邊殺人,一邊卸貨,可以說十分劃算。 “可……能追回來嗎?”謝斂面色蒼白,遍身無用的書卷氣,話語帶著幾分考量,“我們一行人都不會水恐怕追不回來?!?/br> 船夫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說道:“這有何?難,那片靠著蘆葦叢的碼頭,都是我的兄弟。幫你找個人,不過順手的事?!?/br> “如此,多謝了。”謝斂道。 看著對?自己又是道謝,又是作?揖的謝斂,船夫唇邊諷刺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什么年紀輕輕手握大權(quán),落了難,還不是這副沒出息的模樣。 不但如此,謝斂又遞出只玉佩:“江陵城中的梨花酒最出名?,可以當?了,勞煩老伯的友人多費些心思?!?/br> 這玉佩玉質(zhì)瑩潤,是上上佳品。 船夫接過來,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當?年江陵城的梨花酒,正是因為謝斂在宴會上的一首詩,從此名?噪天下。如今再到江陵,謝斂卻要請他們這些匪徒喝舉人進士的愛酒作?為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