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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67節(jié)

    眼前的女郎確實不像是生?氣了,但也不像是困了。

    那就是小夫妻鬧別?扭了。

    蔡嬤嬤心里有了數(shù),只是微笑著應道:“等?他們走了再歇,若是娘子困乏,現(xiàn)在這里坐會兒,老奴給你煮些安神的水喝?!?/br>
    宋矜多病,常常睡不好。

    這些日?子她在謝斂身?邊,安神的藥也都是謝斂喂的。

    蔡嬤嬤想著,有些女兒長大了的酸溜感。

    好在宋矜卻只對她撒嬌:“太苦了,阿嬤。喝了藥就想吐,哪里還睡得著,我就要你陪我坐一會兒?!?/br>
    “好好好?!辈虌邒咝?。

    一邊哄宋矜,蔡嬤嬤一邊看向謝斂。青年正在和?王伯說話,不過片刻,原先還四面漏風的棚子,不知道上哪里找到了木板,暫時圍了起來。

    快到六月的嶺南,其實熱得要命。

    別?說是郎君們了,就是有些胖的蔡嬤嬤,也全然能受得住風吹。

    不用?說,這是擔心宋矜被風吹壞了。

    蔡嬤嬤一時間又是欣慰,又是有些著急,這兩人沒有一個瞧著是個懂事的。

    然而身?側的少女渾然不覺,抽出條輕紗來,搭在了兩人的頭頂上躲蚊子。

    “阿嬤,明日?要去?采些驅蚊的藥草了。”

    “好?!辈虌邒叽饝?/br>
    但目光落在荒山野嶺間,蔡嬤嬤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

    她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跋山涉水來這么遠。

    這地方她沿路看著,連人煙都沒有,百姓和?流犯都窮得褲子都穿不上。一路上要殺謝斂的人,數(shù)不盡數(shù),如今到了嶺南這樣的地方……

    看著那些流犯的模樣,蔡嬤嬤就瘆得慌。

    她愁得不行,一會兒希望宋矜早些時候和?離,一會兒又希望謝斂萬萬要對宋矜好些。

    眾人都慢慢歇下。

    先前鬧事的流放犯們已經被屯吏驅逐了,只剩為?首的老年人還不肯走,弓著腰與一個屯吏說好話,想要探出點消息來。

    剩下幾個屯吏彼此對視,走出一個來,對著謝斂打了個揖。

    “謝郎君,您還是隨我們走一趟吧……”

    這話一出,不僅是蔡嬤嬤一怔。

    就連角落里的老年人,也不由朝著謝斂看過去?。謝斂如今落魄了,要殺他的人都數(shù)不盡數(shù),屯吏怎么會對他這么客氣?

    如今的謝斂,不過是個囚徒。

    四周靜謐。

    guntang的夜風吹得樹葉作?響,青年衣袂微張。他如一桿清癯疏拓的松枝,不卑不亢,只有風骨自在,卻叫人看不出有一絲動搖。

    “勞煩告知大人,某如今身?無長物??!彼f。

    眾人都認可這句話。

    從出京城那一刻,這位曾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少年俊彥,就已經前途盡毀。

    誰和?他碰上關系,都落不到好。

    但誰也忍不住想,一個人手腕能到謝斂這地步,哪怕是落魄到這個地步,還是有人信他的本事。譬如此時此刻,若沒有幾分手段,恐怕也活不到嶺南。

    “勞煩。”謝斂微微起身?。

    青年清瘦的肩胛骨隆起,鋒利而薄,盛著一泊月色。他的眉宇平靜如深潭,看不出情緒,反倒透出些淡然。

    屯吏們糾結半天,卻不知道怎么勸。

    尤其是眼前的謝斂,饒是姿態(tài)堪稱平和?,但氣場上卻是不可動搖的。片刻后,他們還是拱了拱手,紛紛xiele氣地離開了。

    屯吏們走了,先前留下的老年人就有些突兀。

    謝斂轉而看他,缺不說話。

    那老年人脊骨作?寒,一時間不敢說話。

    他想也不想,拄著竹竿轉頭就走。因為?恐懼謝斂的緣故,他走得很快,腦子里亂糟糟地想起一些傳聞,譬如謝斂重置了多少前朝殘酷刑罰,譬如謝斂親手虐殺了多少罪犯。

    月下的那道影子,霎時間變得可怖起來。

    謝斂并未多想。

    為?了順利離開江陵,他確實花了些心思,與嶺南節(jié)度使曹壽攀了關系。

    但曹壽此人,野心勃勃。

    一向被皇室所忌憚,此時貿然來找他,若是傳到了京都,恐怕又要起好大一番猜忌。于?他于?曹壽,都不算是好事。

    他起身?走向屋內,卻見眾人都找了位置睡下。

    平日?他都和?宋矜待在一起,但今日?,宋矜已經靠著蔡嬤嬤睡下了。女郎側臉貼在蔡嬤嬤懷里,披著層輕紗,蹙眉睡得不太安穩(wěn)。

    其余人都怕他,察覺到他進來,縮了縮腦袋。

    謝斂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他默默掃視四周,挑了個僻靜的角落,便坐了過去?。

    背靠著木板,身?側空無一人。

    往日?宋矜睡相有些不好,等?到睡著了,不是攥緊了他的袖子,便是整個人都快要貼到他身?上來。

    他閉著眼,

    不知不覺間,有些不習慣。

    遠處的角落掛著一盞風燈,蔡嬤嬤和?宋矜睡在架子后面,是個相對隱秘的角落。

    四周都無法看過去?,只有他這處能看清那里的宋矜。

    一路到嶺南,宋矜更瘦了。

    女郎本就生?得極其纖細單薄,氣色蒼白,如同一吹就散的霧氣。此時眉眼緊閉,就顯得尤為?脆弱,周圍破爛黢黑的環(huán)境仿佛野獸,隨時要將?她吞噬。

    嶺南這樣的地方,確實不適合她。

    上京綠水熏風里養(yǎng)出來的少女,在這樣荒蠻的地方,遲早會日?漸枯萎衰敗。

    謝斂想起十幾年前,初見宋矜時。

    她還是個很鮮活的小女孩,穿著梅青衫子杏紅細褶裙,坐在紫藤花架上蕩秋千。

    玉白的小臉,黑鴉鴉的發(fā),通透如玉雕雪堆成的。彩色的衣絳和?發(fā)帶被風吹亂,女童比花葉還要鮮亮靈動,像是小小的神仙童子。

    一見他就揚起笑,乖覺地喚哥哥。

    秦念曾在他耳邊故意說,

    京都的小娘子都推傅瓊音最?出眾,偏偏總有人拿宋矜抬杠??伤务嫔n白病弱,性?子又冷淡怯懦,除了才?情和?容貌出色,怎么說都沒有傅瓊音亮眼。

    如果沒有沅水那場變故,宋矜或許一樣明亮。

    當年前任首輔秦既白、現(xiàn)任次輔章永怡、她的父親前任閣老宋敬衍,都十分憐愛宋矜,甚至起了將?她收作?學生?的念頭。

    世間男子不會有人配得上她。

    謝斂垂眼,看向手腕上的紅繩。

    其實有些褪色了。

    瞥了一眼天色,謝斂合了眼。

    這一夜過得很快,謝斂頭一次醒晚了,屋外天光大亮。

    洗漱過后,謝斂便去?找宋矜。

    他記得宋矜面色不佳,又頭一次夜里沒有守著她,總覺得有些不踏實。但宋矜竟然還睡著,只有蔡嬤嬤在熬著藥,愁眉苦臉的模樣。

    “謝先生?,似乎有人找你……”蔡嬤嬤眼尖,先站起來說道。

    外間確實是有人過來了,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靠近過來。道旁停著輛質樸寬闊的馬車,但馬車內的人不下來,便遲遲不見意圖。

    謝斂知道宋矜最?討厭喝藥。

    他問道:“這藥是煎給誰的?沅娘如何?”

    蔡嬤嬤手一頓。

    她不由又看了一眼屋外,那輛馬車的守衛(wèi)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家仆,制度儀態(tài)十分標準利落,倒有些像是訓練有素的官兵。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謝斂肯定能看出來。

    蔡嬤嬤遲疑片刻,說道:“大概是水土不服,又吹了風,此時正頭疼頭暈呢?!?/br>
    謝斂起身?朝內走去?。

    果然,宋矜的面頰泛出病態(tài)的潮紅。她似乎很困,分明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掙扎了一下卻又醒不過來,呼吸很沉。

    他沒出聲,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有些發(fā)燙,但不算很嚴重。

    “昨夜一直哭呢?!辈虌邒邏旱土松ひ簦路鹬徽f給他一個人聽,“娘子病得難受時,總是要人抱著哄。多大的人了,還是如此粘人,您若是受不住……也稍稍擔待著些?!?/br>
    謝斂知道這一點。

    但被蔡嬤嬤點出來,仿佛和?宋矜的秘密被戳破,他眼睫微顫。

    “老奴知道,郎君是讀書人,最?講究禮儀規(guī)矩的?!辈虌邒叨酥酀乃幑拮?,將?湯汁倒出來,一面偷瞧謝斂,“若是不嫌棄,我家娘子病的的時候太粘人了,便喚我來抱著她睡覺。”

    謝斂沉默須臾,看了蔡嬤嬤一眼。

    蔡嬤嬤干咳一聲。

    短暫的安靜過后,謝斂挽起袖子在宋矜身?側坐下,接過蔡嬤嬤手里的藥碗。

    “我來便是,不勞煩嬤嬤?!庇€要說話的蔡嬤嬤,謝斂伸手托起宋矜的后腦,近乎把她抱在懷中般地補充,“沅娘現(xiàn)在不怕我?!?/br>
    蔡嬤嬤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