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沈夫人?果然失望透頂了。

    為?人?津津樂道的?傳聞，也漸漸消弭在京都繁華中。

    宋矜輕嘆口氣。

    “沒?聽沅娘說?過。”謝斂道。

    謝斂的?目光無聲落在她身上，他似乎察覺出什么，轉(zhuǎn)而?道：“沅娘不吃芫荽，你向來喜歡……”

    章向文果然一拍腦袋，撩起袖子往外跑去?，“我去?交代?！?/br>
    霎時間，屋內(nèi)沒?有了外人?。

    “沅娘?！敝x斂語調(diào)偏低。

    宋矜抬臉，若無其事?，“嗯？”

    他垂著眼看她，仍顯得有些寥落。

    宋矜想到他昨夜不高?興，隱約覺得……他會?不會?因為?她冷落了他不高?興。這念頭一出，她便打散了，謝斂犯不著為?這點小事?不高?興。

    “去?吃飯吧?！彼务娌孪胨蛞箲?yīng)該沒?睡，此刻眼底陰影沉沉，還是早些吃了休息一會?兒的?好，“水早燒好了，等會?冷了?！?/br>
    “沈夫人?出身名門，又年少成名，其文章詩作太過于傲慢凌塵。若是教沅娘，反而?不好……日后若是讀書，問我便是?！敝x斂說?道。

    宋矜微微一愣。

    她知道謝斂博聞強識，但還是有些奇怪。

    他可不像好為?人?師的?人?。

    何況……謝斂說?得不錯，以至于像是察覺了什么。

    “那真要叫謝先生一句先生了?！彼务孑p笑。

    謝斂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在辨別笑容的?真?zhèn)危艩恐叱鲭s亂的?庫房，“你既然叫了，總要與旁人?有些分別?！?/br>
    宋矜心口不由?亂了一下。

    手被謝斂牽著，對方掌心溫熱，不覺間順著指尖往心臟流淌。

    暖意?蓄積時，心臟澀澀發(fā)脹。

    走出屋外，天光兜頭澆灑下來，宋矜猛地吐出一口氣。

    謝斂這才松開手，語氣沉靜如常，“向文這幾日也新上任，忙不過來。你還有什么事?情要托給向文，不妨與我說?，也免得去?叨擾他?！?/br>
    “可……”宋矜猶豫。

    第56章 遺蓮子三

    “好吧。”宋矜妥協(xié)。

    謝斂轉(zhuǎn)了身。

    她刻意慢一步, 踩著謝斂的影子走。

    謝斂走得不快，儀態(tài)端正。

    宋矜很少?見有人儀態(tài)這?么好，哪怕是出身富貴的?郎君, 也都因為年輕不耐煩規(guī)矩丈量。謝斂卻不然，這?些仿佛已經(jīng)刻入他骨子里。

    她也見過謝斂的?字。

    風骨深郁, 筆力蒼勁, 總有人說字如其人。

    那他也未免太清正克己了些。

    宋矜不知?道為什么, 下?意識嘆了口氣。

    章向文從檐下?探出頭來, 像是不太想理謝斂, 對她招了招手，“世妹，來吃煎餅子, 快晾得不脆了，別磨蹭?！?/br>
    “好。”

    宋矜應(yīng)了聲，幾步撂下?謝斂。

    -

    吃過朝食, 宋矜收拾了藥箱。

    王伯等人跟隨，她去鎮(zhèn)街上支了個攤子，給人看病。

    起先只?是路過的?人都朝她張望。

    沒多?久, 就有人忍不住上前搭話，然后試探著問價看診。

    上次宋矜出來看診, 救回了驚厥的?小兒，不少?人都把這?件事傳遍了。誰都知?道, 當時那孩子臉都青了, 往日可就是沒救了。

    不過來問的?, 大多?是小病。

    宋矜忙著給人看病, 王伯則一邊幫忙一邊和人閑聊。一上午的?功夫，就連宋矜自己, 也對宣化縣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事情。

    嶺南地?廣人稀，從前不至于連田地?都種不上。

    但土地?太貧瘠了，種不出糧食。

    十幾年前一個荒年。

    為了活下?去，不少?人家賣了田地?換口糧，導致一大片耕地?落入士紳手中。

    不難想，沒了賴以為生的?土地?。

    就只?能落草為寇。

    宋矜心中嘆息。

    她正要收回把脈的?手，眼?角余光落在婦人的?衣裳上。

    這?布料和宋矜往日見過的?，都不太一樣。不過京都和嶺南風俗本就不一樣，宋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才?低頭翻找藥丸。

    她往日也沒看過嶺南的?記載。

    但那布料很軟和。

    雖然不及綾羅色澤精美、紋樣工巧，比起時人常穿的?麻、葛，卻極其柔軟服帖，應(yīng)當也是植物織物。畢竟尋常百姓穿不起桑蠶織物，只?能穿粗糙發(fā)硬，卻不好御寒的?麻布葛布。

    宋矜心中很感?興趣，甚至起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令她迫不及待，和謝斂分享。

    這?些布料，若是傳到別的?地?方。

    未必會得到貴族的?青睞，但植物織物價格遠低于絲織物，平民應(yīng)當會十分受用?。

    此時也不早了。

    收攤完畢，宋矜連飯食都顧不上吃，起身去找謝斂。

    但屋內(nèi)和庫房內(nèi)都不見謝斂，只?有章向文還?在翻閱案卷。瞧見是她，似乎有些意外，打量了她一會兒又?笑著問：“世妹膽子大了不少??！?/br>
    宋矜有些失望。

    “總要做些什么?！彼缓靡馑及桶蛦栒孪蛭?，否則倒像是她離不開謝斂似的?，但又?實在失落，“我有事情想問謝先生?！?/br>
    “他出去了?！闭孪蛭姆畔?筆，一如既往地?眉眼?含笑，好脾氣地?提醒她，“我和含之是同窗，同一年的?進士，想也不差他太遠?！?/br>
    其實這?話，他是很謙虛了。

    章向文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子，之所以年紀大幾歲登第，也是為了穩(wěn)妥。

    宋矜陡然間有些窘迫。

    她僵立一會，將?剛剛看到的?、想到的?，和章向文說了。

    章向文沉吟片刻，笑著搖了搖頭。

    他收起案卷，眼?底興味盎然，徑直大步朝外走，“確實是問錯人了，含之讀書極其廣博，問他倒還?真說不準知?道。不過……世妹確實是聰明人，一下?就想到點子上了，我們且去問問?！?/br>
    “好。”宋矜只?好道。

    章向文回頭催她，“快些，天色還?早……說不準還?能去看看，是什么植本織出來的??！?/br>
    宋矜又?想提醒他，兩人單獨相處不好，又?想說大可不必如此著急。

    但她確實也很興奮。

    只?猶豫片刻，她喚了王伯一起，追上了章向文。

    章向文比她老練多?了。

    帶著長隨，三兩下?得了消息?；剡^頭來，笑眼?里含著幾分興致，揚了揚手問她，“我要去一趟鄉(xiāng)下?，世妹敢不敢去？”

    宋矜本能要拒絕的?。

    但她手里還?攥著章向文買來的?一角布料，像綾羅織物一般柔軟，卻更厚實溫熱一些。

    比她想的?還?要舒適。

    “我可以?！彼务嬲f道。

    章向文招了招手，吩咐人去給謝斂留話，領(lǐng)著她朝馬車走，“就在鎮(zhèn)外，沒多?遠。你帶著帷帽，我多?帶些人，速去速回。”

    說完，章向文翻身上馬。

    宋矜坐上馬車，心里只?覺得雀躍。

    原本出來看診，她都有些緊張……又?怕謝斂不放心，都沒跟謝斂說。

    但章向文知?道了，謝斂也不可能不知?道。

    謝斂默認她可以拋頭露面。

    那去遠點看一眼?織布的?植物，應(yīng)該也可以。

    沒多?久，兩人就到了。

    章向文勒馬，宋矜立刻挽起車簾。

    有些田地?因為沒有男丁耕種，已經(jīng)荒蕪了。但靠西的?窄地?，種著成人高的?一片的?植物，葉子形狀類似楓葉，此時盛開著紫紅白藍的?各色花朵。

    這?就是他們說的?“吉貝”。

    等到秋天，懸鈴般的?種子干了，裂開的?囊實里會有白色的?絲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