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敝x斂察覺出她的恐懼不安，便立在屏風(fēng)外，背對(duì)著她說，“我就站在屏風(fēng)外，換好衣裳，我再?回頭?！?/br>
    對(duì)方似乎松了口氣。

    宋矜小聲說：“多謝?！?/br>
    說罷，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dòng)。女?郎的影子透過屏風(fēng)，投射在墻壁上，照出一道纖瘦漂亮的側(cè)影。

    謝斂無意?識(shí)瞧著影子，因?yàn)轫憚?dòng)驟然抽回目光。

    他慢半晌，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

    方才路上太過緊急，他來不及細(xì)想。其實(shí)現(xiàn)在想來，對(duì)宋矜下手的人，應(yīng)當(dāng)不是傅也平的人……

    若是傅也平要對(duì)宋矜下手，也犯不著直接威脅他。

    反倒是他特意?留在府里的人，是誰支開的？

    謝斂心下幾個(gè)來回，已經(jīng)?有了猜測(cè)。身后的響動(dòng)卻遲遲沒?有結(jié)束，宋矜仿佛在和自己的衣裳做抗?fàn)帯?/br>
    但謝斂有耐心，遲遲沒?有回過頭去?。

    自然也沒?有主動(dòng)問她怎么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謝斂覺得自己渾身冷得發(fā)僵，他終于沉不住氣，問道：“怎么了？”

    宋矜沉默片刻，小聲道：“手……手凍僵了，扣不上扣子?！?/br>
    謝斂微一蹙眉，說道：“要我?guī)湍銌?？?/br>
    對(duì)方又沉默了。

    謝斂等了片刻。

    “是單衣上的扣子?！彼穆曇舴浅Ｐ?，像是有些窘迫，快聲說，“那就勞煩先生了，我實(shí)在扣不上?！?/br>
    謝斂想要拒絕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也沉默一瞬，轉(zhuǎn)身走入屏風(fēng)內(nèi)去?。

    宋矜穿著單衣，凍得臉色有些發(fā)白。她有些不自在地瞧著他，一雙哭過的眼睛眼尾泛紅，顯得有些可?憐。

    謝斂垂下眼，走過去?道：“背后的扣子？”

    宋矜也低垂著眼睫，輕聲：“嗯?！?/br>
    他伸出手，為她扣金屬扣子。視線避不可?免地往上，瞧見女?郎雪白纖薄的后頸，往前耳垂瑩潤(rùn)。

    謝斂眸光一跳，收回了目光。

    不再?抬頭。

    謝斂為她扣好扣子。

    略作思?索，視線又落在她的手上。

    宋矜的手凍得發(fā)青，被簪子磨出了血跡，不太自然地屈起。只一眼，就知道必然又冷又疼，難怪扣不上扣子。

    “好了。”謝斂說道。

    說罷，他便矮身去?炭盆里夾了炭火，將溫水的爐子吹亮。不過片刻間，爐子便升起裊裊的水汽。

    宋矜披好干凈柔軟的衣裳，便坐在那。

    見他做得熟練，宋矜仍舊有些意?外。她的目光追隨著謝斂，看見青年掌心的一層繭。

    謝斂端起水盆，到她跟前。

    他抬起眼睛看她，說道：“伸手。”

    宋矜的視線仍在他的手上，陡然回過神來，才意?識(shí)到自己的手冷得發(fā)疼。她心口發(fā)緊，聽話?抬手，浸入水中。

    暖意?自指尖纏上來，脊背都不覺一顫。

    她指縫間黏膩的血跡，也被洗得很清爽，不再?難受。

    “還怕嗎？”謝斂問道。

    有他在，宋矜當(dāng)然不再?害怕了。她迎著謝斂的目光，正要點(diǎn)頭，卻又想到別的，忍不住問，“你要出去?嗎？”

    謝斂道：“那人不能留在家里?！?/br>
    “那我跟你一起去?。”宋矜的心口又砰砰跳起來，她避開謝斂的眼睛說，“我可?以幫你。”

    謝斂沉默片刻。

    他低聲道：“你若害怕，便不要出去?。”

    “我不怕?！彼务嫒滩蛔》瘩g，但她的確不想離開謝斂，臉頰有些發(fā)燙地看著他，“先生也是文弱書生，難道不需要人幫忙？”

    謝斂看她一眼。

    他似乎有話?說，卻又沒?有說。

    謝斂徑直站起來，朝她伸手道：“走?！?/br>
    宋矜連忙起身，遲疑片刻，還是牽住了他的手。青年身形高大，擋住了門口撲面而來的風(fēng)雪，顯得夜雪也溫柔幾分。

    回到書房時(shí)，屋內(nèi)的人還暈著。

    謝斂將人綁了，拖到耳房。

    此時(shí)天?色已經(jīng)?將明，謝斂送走宋矜，才帶著壺冷茶回到耳房，直接澆在昏睡的殺手頭上。

    對(duì)方冷得驟然睜開眼。

    謝斂坐在桌前，說道：“誰派你來的？”

    滿身是血的男人掃視四周，不吭聲。

    “趙寶的人？”謝斂抽出袖中的匕首，抵住對(duì)方的咽喉，黑沉的眸子一片冰冷。

    對(duì)方瞳孔一縮，難掩震驚。

    他在謝斂的目光下，艱難地問道：“你怎么知道……”

    謝斂蹙了蹙眉。

    他收回了匕首，瞧著滿臉是血的男人，說道：“若你是傅首輔的人，我尚且可?以饒過你?！?/br>
    對(duì)方掙扎了一下。

    謝斂卻懶得分視線給他，起身出了門。

    他回京任職，當(dāng)然是要去?上朝。

    此時(shí)門外已經(jīng)?響起馬蹄聲，更衣完畢，謝斂方才出門。屋外大雪白茫茫一片，從屋內(nèi)被拖出來的尸體鮮血淋漓，攔在路上。

    無論怎么看，都十分可?怖。

    有上朝的官員遠(yuǎn)遠(yuǎn)停駐。

    瞧見這屋內(nèi)終于有人出來，忍不住上前質(zhì)問：“謝大人，這人死了？”

    夜雪茫茫。

    撥馬而來的青年蒼白俊美，手里的燈籠搖搖欲墜，他漆黑的眼睛掃視過來，語氣猶帶著幾分冷，“自然。”

    “但……是自你府里拖出來的吧？”瞧著血痕的方向，官員忍不住說。

    謝斂意?味不明地側(cè)首掃視一眼。

    他高倨馬上，淡淡道：“有賊人夜闖官宅，被我著人杖殺了。”

    說話?的人便噤聲了。

    但滿臉都是震驚和恐懼，忙不迭離得遠(yuǎn)些。

    其余人對(duì)視一眼，縮了縮脖子，卻忍不住議論得更起勁兒?了。一時(shí)間，皇城前的街道上，對(duì)著謝斂議論紛紛。

    遠(yuǎn)處一輛馬車行駛而來。

    瞧見熟悉的馬車，眾人不覺低聲下來，準(zhǔn)備上前問候。

    然而，那馬車一直往前，竟然停駐在謝斂身側(cè)。車簾被掀開一角，露出首輔年邁的臉，朝著謝斂道：“含之到底是年輕人，起得早啊?！?/br>
    謝斂拱手行禮。

    其余人紛紛上前，向著首輔問候。

    也連帶著，簇?fù)碇x斂一起問候攀交情。

    得知昨夜在樊樓，首輔夜宴謝斂。彼此對(duì)視過后，紛紛涌上前去?，與謝斂敘舊起來，早將方才的事情拋之腦后。

    傅也平似笑非笑瞧著這一幕。

    他也遠(yuǎn)遠(yuǎn)掃一眼雪中的尸體，將簾子放了下來。

    連當(dāng)今的天?子，都要去?拉攏謝斂。這趙寶倒是糊涂，竟然真?著人去?尋謝斂的晦氣，就是被打臉了……也是活該。

    但想到昨夜，謝斂走得那樣匆忙。

    傅也平忍不住皺了皺眉。

    患難之交，談何割離？

    再?說了，以謝斂這狠厲的心性?，怕是不會(huì)?聽取他的意?見，和宋家的女?兒?和離。

    第92章 朝天子十

    雪下得越來越大。

    謝家門前血淋淋的尸體被白雪覆蓋, 漸漸歸為一色。

    因?yàn)楦凳纵o的?緣故，眾人不敢再議論此事。彼此對(duì)視一眼，遠(yuǎn)遠(yuǎn)地繞過尸體, 徑直朝著皇城的?方向而去。

    宮門前燈籠匯成長(zhǎng)長(zhǎng)的一條隊(duì)伍，排隊(duì)的?官員為傅也平讓開道, 隨著動(dòng)作朝一路的?謝斂看過去。

    誰都以為謝斂會(huì)死在去嶺南的?路上。

    卻沒?有料到, 他活著回到了京都。

    不僅如此, 還有嶺南節(jié)度使的?背后支持, 一日之間被陛下和首輔接連會(hu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