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乙聽得懵懵懂懂，稍稍點頭間，只見老神醫(yī)揮一揮衣袖，一陣迷迭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好了，孩子，你再睡會兒吧?！?/br>
    他昏昏沉沉，再次進(jìn)入夢鄉(xiāng)。

    *

    開元節(jié)酉時開席，從申時起，便陸陸續(xù)續(xù)有大臣協(xié)同家眷進(jìn)入席間。

    晚宴露天而設(shè)，北朝烈陽大殿。桌椅酒席就擺放在平日里大臣上朝入殿前所踏的臺階平臺上，東西相對，官職越高，入座的席位就越高。

    天寒地凍，每個坐席旁都放置了暖爐，各位大臣及家眷手中也捧著暖爐。趁著時辰還早，那些相熟的貴族要臣們年少的子女便開始左右閑談起來。

    ——“誒，聽說今日肅親王也會來?！?/br>
    ——“真的嗎？！肅親王不是向來不參加這種宴席嘛？”

    ——“不知道呢，說是因為今日陛下可能會給他賜婚。”

    ——“天吶！究竟是誰會有這么好的福氣嫁給肅親王！真希望是我?。　?/br>
    ……

    少女們的懷春心思順著冷風(fēng)，零零散散飄進(jìn)即將入場的蕭乙耳中。他今日作為侍衛(wèi)跟隨在沈鐸寒身側(cè)，換下了平素那一身黑的暗衛(wèi)服，身著藍(lán)白色錦衣，襯得朗朗俊逸的少年感十足。

    蕭乙邊在七爺身后走著，邊有些心不在焉。他聽著那些零碎的話語，心中想著，賜婚？若是七爺能得一王妃從旁侍奉，倒是一樁美事。

    可不知怎么，一想到七爺將來會與另一位女子執(zhí)手結(jié)姻，共飲交杯酒，共做那樣親密的事，云雨纏綿、比翼連枝，他的心就像忽然被細(xì)針扎了一樣，隱隱犯痛。

    定是寒癥犯了，他還沒吃過藥。趁著周圍人少，蕭乙拿出琉璃瓶，取出一枚凝火丸吞入腹中。

    跟隨著七爺一步步往臺階上走時，蕭乙能明顯感覺到周圍的話語聲都變小了，無數(shù)道目光落到沈鐸寒和他身上。

    蕭乙聽力極佳，偶爾經(jīng)過時有些旁碎話落入他耳中。

    “螢昭你快看，你最愛的肅親王正從你眼前經(jīng)過呢。”

    “漣漪你小點聲！都要被聽到了?！?/br>
    “咦，他旁邊那位侍衛(wèi)看著眼生，模樣倒也格外俊。我最近看了新的畫本子，你說這肅親王至今都未婚配，該不會是喜好男風(fēng)吧？”

    “漣漪，你若是再說胡話，我就不理你了?！?/br>
    ……

    螢昭？楊螢昭？

    蕭乙微微側(cè)過頭，余光很快地瞥了一眼剛剛兩名說話女子的方位。

    那個被稱為“螢昭”的女孩子大抵十六七歲的模樣，披了一件桃紅色的百蝶穿云錦披風(fēng)，模樣十分可人，面頰還有些發(fā)紅，不知是凍的，還是害羞的，有種女孩子家心事被說穿的嬌俏，又帶有一份天真爛漫的可愛。

    今日要?dú)⒌娜?，便是她嗎?/br>
    蕭乙很快收回目光，忽而想起那兩位貴族女子攀談中，所提及的“喜好男風(fēng)”。

    不知怎么，他面上倏地一熱，忙兀自捏了下掌心，神情在一瞬恢復(fù)淡然。

    隨著七爺走到第二層高的臺階席位上坐下后，他也坐到七爺?shù)暮髠?cè)方。

    剛一落座，便有無數(shù)道視線有意無意落在此處。蕭乙時不時便會聽到，從不知名的方向冒出“肅親王”三個字。

    他淡定地目視前方，余光瞥到七爺正在桌臺上倒酒。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應(yīng)該是自己今晚該做的事。

    平素里他作為暗衛(wèi)，只用跟在最隱蔽的地方保護(hù)七爺即可，這些事輪不到他插手。但今日可不同，便連忙伸手過去，想接過酒壺，卻被七爺?shù)氖纸o攔下。

    “你今晚只用做好那兩件事就行了?！逼郀斦f道。

    “是?！?/br>
    *

    酉時一到，尖細(xì)的太監(jiān)嗓音拉長著從遠(yuǎn)方傳來：“陛下駕到！——”

    全體文武百官王孫貴胄一一站起身來，迎接這位北潯王朝最高權(quán)利統(tǒng)治者，沈澤卿。

    蕭乙跟隨著一同站起身，頭微微低垂，看著一層層臺階上鋪的黑紅色地毯，卻感覺到有一陣若有似無的目光朝這個方向飄來。

    是在看七爺，還是在看他？

    他不動聲色跟隨百官坐下，表情自然地抬起頭，看向那位九五之尊。

    聽聞皇帝和七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原以為會容貌相像，卻沒想到差異如此大。七爺?shù)目∈菧貪櫲缬瘢腥玺骠婀?，謫仙降世，但蕭乙知道，七爺骨子里是寒冰深潭?/br>
    而皇帝的俊是俊美邪魅，舉手投足間也有種落拓不羈感。甚至在蕭乙悄悄抬眼看去時，他像是預(yù)料到一般，忽而掀起眼皮瞥了過來。

    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僅僅只是輕輕掠過，就讓蕭乙有種渾身被扒光的感覺。

    好怪異，也好詭異，說不出的奇怪。

    他立即低下頭，卻聽到七爺在一旁小聲地說：“等會舞劍的時候，你不要忘記和皇兄目光對視?！?/br>
    蕭乙聞言，又想起剛剛和皇帝無意間相對的那一眼，心頭隱隱有些不適感，卻還是回道：“是，七爺。”

    宴席開始，鼓樂齊奏，十多位衣著華麗的舞女登上最中央的大殿之上，舞姿曼妙，席間也逐漸熱絡(luò)活躍起來，有了些晚宴的喜慶氛圍。

    蕭乙一直坐在七爺?shù)挠液髠?cè)，他們這一桌最為安靜，卻聽到隔壁幾座女眷的八卦閑談。

    “今年晚宴連皇子公主們都入席了，依舊不讓嬪妃入列嗎？”

    “對啊，去年蓉妃可是產(chǎn)了皇子，晉升為貴妃，今年也坐不到這晚宴上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