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再細看, 那張清秀無比的面容倒是陌生,只是眉眼間, 又神似另一位故人——他那皇兄的夫人,第一位前來和親的北潯文淑公主。 心中震驚不已, 西遼皇帝立即站起身來,顫抖地指著人詢問道:“清琢, 這是何人?” 他本出自庶母, 不得先皇待見, 皇兄在世時待他不薄?;市炙篮? 近些年來他夜夜夢魘纏身, 閉眼便見皇兄和皇嫂帶著一雙兒女來向他索命。 今日一見這少年, 他頓時感覺夢魘再度降臨。 只見那少年聞言, 抬眸看了過來, 又再次低頭垂下,神色鎮(zhèn)定, 眼神中滿是澄澈。 似乎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沒錯,那些人都死了, 太子府上上下下一百多條人命一個不落, 都死光了。 …… 大殿之上,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那些個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再次從四面八方投來,看著三皇子,也看向蕭乙。 蕭乙不由得將頭低了又低, 可西遼皇帝眼神如鷹,絲毫不肯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就在這時, 身旁出現(xiàn)了一道聲音:“勛王不?;厍~,本王記得你身旁的侍從最初還是父皇親自賜予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換了人,看著怪眼生的?!?/br> 蕭乙聽出這人話語中不含好意的口吻,微微側(cè)過頭看去,此人的坐席與宋清琢之間相隔一人,同坐于上首席位,想來也是位皇子。 收回目光,只見宋清琢站起身來,舉起臺上的酒樽道:“回稟父皇,回稟太子殿下,這名小廝乃我外出從軍時一直相伴左右的。今日是父皇生辰,兒臣在此向父皇請福!” 說罷,他一仰頭,將酒水盡數(shù)飲下。 待宋清琢這般做完后,他身旁坐席的二皇子也站起身,舉起酒杯道:“清瑞也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有這兩位皇子打頭陣,接下來首座上的皇子公主們紛紛站起身來,朝西遼皇帝敬酒賀詞。 西遼皇帝這才回過神來。兒女齊聚,本就是和睦團圓之景,他仰頭飲下一杯酒,趁著身旁太監(jiān)斟酒之際,語氣遺憾道:“只可惜,瑜喬那孩子不在了?!?/br> 這番言語一出口,原本已經(jīng)有些活躍的氛圍又再度沉了先去。 敏豐公主宋瑜喬,一月多前自西遼前往北潯和親,并在立妃后于北潯皇宮內(nèi)逝去。西遼皇帝話已至此,蕭乙不由得心頭擔憂,看向七爺?shù)姆较颉?/br> 沈鐸寒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沉沉開口:“敏豐公主水土不服,在我朝病逝實屬遺憾。本王代表北潯皇室,向陛下敬上最誠摯的歉意。另外——” 他將沈懷思一同喚到大殿中央,繼而朗聲道,“此番本王出使西遼,亦是為了護送我朝和親的懷思公主?!?/br> 沈鐸寒威名在外,自他跟隨使臣團入席開始,打量他的西遼官員便不少。 傳聞十多年前,凜川起義軍大舉入侵北潯,一路連破幾座城池,勢如破竹。便是當時年僅十七歲的沈鐸寒在危難之際率兵突破重圍,一舉斬落敵軍將領首級,大挫敵方士氣,這才打了場翻身仗。 少年英才本就不常見,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少年英才更是人中龍鳳。這坐席上,任誰都想親眼一睹這位昔日戰(zhàn)神的風姿,更何況,在西遼本朝,也有一位同樣領兵在外的皇子。 這一看,真真是了不得。 只見這位肅親王朗如月華,面若溫玉,舉手投足間雅量非凡。既有王宮貴族的氣度,又有王侯將相的氣魄,直教這群西遼官臣們心中感慨,便是本朝最為杰出的男子南丞相和勛王殿下,都不能比及。 一些家中有年已摽梅女兒的朝中重臣,更是恨不得能趁此時機將女兒介紹給這位殿下認識。 肅親王既已這般說,西遼皇帝便也不糾結(jié)于敏豐公主一事,順勢轉(zhuǎn)移話題:“懷思公主溫婉秀麗,能夠嫁來西遼,是清瑞的福氣。下月六日便是黃道吉日,不若就擇那日完婚吧!” 頓了頓,他又開口問:“聽聞肅親王也尚未納王妃,想來也許是沒有看得上眼的北潯女子。不若借這次機會,從我西遼尋得一位心上人?!?/br> 皇帝都說到這份上了,那些個朝臣身邊的女眷們更是眼巴巴望了過來。 蕭乙也抬眸看了過去。 這大概是從荔城離開后,他第一次這般仔細地看著七爺。他知道以七爺?shù)钠⑿?,定是會拒絕西遼皇帝的這番好意。 北潯貴族里才驚四座、貌比天仙的女子并不少,七爺這些年間非但未曾納有一妻一妾,府上更是連個丫鬟都沒有。 要說不近女色,只怕七爺比這西遼三皇子更甚。 然而,大殿中央的人聽聞這話,卻是露出淡淡笑意:“如此,本王便謝過陛下好意了。本王與皇妹感情深厚,待本王參加完皇妹婚典,自會擇一良人?!?/br> 這番話聽得蕭乙心中酸澀不已,仿佛將他心中那些個不切實際的幻想都血淋淋地剖開。他既不是女子,不能為七爺綿延子嗣,亦不出自望族,與七爺不相配。 默默低垂下頭,看向面前那一小寸地。 也許他此生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暗衛(wèi)的身份守護七爺了。 再后來,宴席開始,歌舞助興,蕭乙都心不在焉。他反復想著七爺那句“擇一良人”,直至歌舞結(jié)束。 西遼皇帝病重未愈,在宴席上只待了這短暫的時間,便已然精力損耗嚴重,獻禮環(huán)節(jié)也被皇后安排提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