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小玉啊，你師祖我命硬，又是孤家寡人的，沒什么把柄。你該擔心擔心自己那一大家子，玉家就剩那么幾個了，別敗沒了?！?/br>
    玉霆霓揚起下巴：“我問心無愧！不來管你，玉家有什么臉面談振興。”

    謝林朝她敬酒，一眨右眼：“我也問心無愧。”

    少女趾高氣揚地走了，謝林終于順水推舟，被柳生推倒在了床上，頗有些自我懷疑地摸摸下巴，嘆道：“我沒有這么自戀吧？”

    柳生像條蛇一樣纏上來，從他下巴仰望他的眼睛，輕聲道：“怎么了呀？”

    謝林拎起他來，撓撓頭，道：“你可不是這么熱情的家伙?！?/br>
    “人之將死……哎呀，死都死了，無牽無掛，自然和生前不同?！绷奸_始脫衣服了，心口有一道潰爛的傷口。

    謝林想了想，道：“這就不必了吧。被人看見多不好，我謝林堂堂北岳聯(lián)盟盟主，淪落到在小鎮(zhèn)子的破爛客棧里自慰?！?/br>
    柳生哈哈大笑起來，心情甚好地道：“一堆爛木頭，就是不行。”

    謝林坐起來，抱住他，面無表情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柳生”便說了。

    【昆】在開辟新天以庇佑眾生之后，自己只取太元總真天與左神幽虛天以供追隨者居住，并承擔監(jiān)督、遏制戰(zhàn)亂之職。其實她理念的追隨者與尋求庇護的“合作者”人數在五五之間，后者卻得以占據八大真天用以繁衍生息，一開始的確是感激她的，卻也因受人恩惠——尤其是受一個女人恩惠、被一群女人讓利——而暗覺羞恥。因此，不到百年，人皇宮的修士們便在外界的不斷陳情之下放棄了巡查天下之責，將自由還給“百姓”，從此閉門不出。

    太元總真天與左神幽虛天高據世界北方極地，形成前者包圍后者、后者大部分陷在里世界的無垠黑暗之中的奇妙局勢，而前者的最外圍，如今是茫茫黑暗沙漠與流沙七色海的地方，曾經是一圈自成陣法的森林。人皇宮不耕不種、不取稅收，生活所需的一切糧食、rou食、礦產、紗絲都由這片森林提供，沒有旱澇之說，自給自足。

    數百年過去，這片森林漸漸地誕生了靈智，連帶著林中物產的質量和數量都提高了。人皇宮歌舞升平的時候，另外八大真天卻陷入了戰(zhàn)火之中。不斷有人逃亡北方，有的是遭到迫害走投無路，有的是想來求人皇宮出世平息戰(zhàn)亂，也有人是迷路了。真天之廣，凡人終其一生也許都無法跨越，鮮少的一些進入森林的難民，卻都被它全盤接受了。

    森林不讓她們進入人皇宮，因為這是它與生俱來的職責；但它會生長出藤蔓枝條編織出臨時小屋，會結出甘甜的果實，會裂開土地讓清溪流淌。人皇宮原則上不讓外人進入，尤其這些無能為力的難民都是凡人，根本無法承受內部的濃郁靈氣，但是會有隊伍負責巡查森林，治療傷員、提供知識乃至協(xié)助孕婦分娩。得到救助的人們不斷地說“謝謝”、“謝謝”，她們的聲音匯聚成一股力量，漸漸地，這片巨大的環(huán)形森林被稱為“謝謝森林”。

    “喂，那也太土了，假的吧！”謝林抗議道，“而且人皇宮里不都是女人嗎？要化形也該化成女人，至少是個太監(jiān)，不然你我不覺得惡心，她們自己看著都惡心吧！”

    “因為那時候，她們都已經死了啊?！绷鷩@道，“我們來得太遲了，又太弱小了！如果選擇原本的道路，只會被我們的仇敵斬草除根，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

    不知不覺間，柳生又從背后抱著他了，那溫和的聲音之中是無盡的誘惑和悲痛：

    “她們再也不會活過來了。而我們，只有像我們的仇人一樣思考，像他們一樣生存，像他們一樣厚顏無恥自私自利，像他們一樣忘恩負義殘暴無情，才能有那么一點點……報仇雪恨的可能！”

    “你我沒有變成那種人吧？”謝林怪叫道，“我謝林可是個好人??！”

    “那你為什么眼睜睜地看著小玉死在璋公主手里呢？”柳生笑瞇瞇地道，“好孩子，好兄弟，我最親最愛唯一可以信賴的好朋友，我們生來就是為了向所有人復仇！”

    謝林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落下淚來。

    “可是、可是小玉是個那么好的孩子！”他喃喃地道，“和曾經保護過的所有人一樣……即便她們還活著，也會喜歡小玉的！我們害死了小玉，害死了很多人……很多……我曾經……想要保護的……”

    柳生面色冷漠，道：“讓他們全都去死好了！發(fā)動戰(zhàn)爭的宗門該死，供養(yǎng)他們的凡人該死，支持戰(zhàn)爭的男人該死，生下他們的女人也該死！這就是你我選擇以如此丑陋卑賤之態(tài)茍且偷生的唯一理由，你還要背叛我們嗎，謝林？！”

    “我要……再建人皇宮！”

    謝林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柳生神色冰寒，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好像一口淬了劇毒的利劍。

    謝林這才想起來，數百年前，自己就是這么說的。然后失望至極的閻羅王刺了他一劍，將他當做一枚將來也許會用到的棋子拋棄了。

    “我——”

    “做給我看?！卑肷?，柳生居然嘆了口氣，和他同時開口。

    柳生道：“我已經死了，我并不存在，我只是你的心魔。做給我看，證明給我看，否則你就是個愛說大話的廢物，騙我騙聯(lián)盟騙你自己。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只是沾染了男人的習氣，用場面話來拖延時間，企圖把所有人糊弄過去，讓大家?guī)еＭ谀嗵独飹暝?，渾渾噩噩地熬死了便沒有爭端了。你是這種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