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有清虛天東北的靈悠蚩三州毗鄰寶仙九室天與句容華陽天，向來是苦寒之地，夏季涼爽冬季嚴寒，風(fēng)雪刮過山川和冰海造就了寒山寺所在的“寒山”。

    靈悠蚩三州曾是堯王朝的第一道防線，因為它北部的雪山上終年紛飛的暴雪是一柄自然形成的天兵，乙子【關(guān)山飛雪】，每一片雪花都是一個被困死的生人。天兵不殺魂魄，只會吃而很少“消化”，以免打破天道追尋的平衡；非人的慈悲成了對人的殘酷。

    堯王朝風(fēng)雨飄搖之際，天聽閣趁火打劫，收走了【關(guān)山飛雪】。如今三州逐漸擺脫了嚴酷的氣候，冬春時節(jié)依舊有暴雪卻不再是死地，加上北岳聯(lián)盟的人道支援，在五十年間迎來了一波人口爆發(fā)，發(fā)展得欣欣向榮。

    這三州中，靈州是表世界最大最豐富的靈石產(chǎn)地，也因此從古至今官方源源不斷地向其輸送勞動力；悠州的氣候最為極端，有些種類獨特品質(zhì)極高的奇花異草，出產(chǎn)的藥材也是有名的，大頭進貢，次品輸送給靈州的礦山；蚩州則出產(chǎn)糧食，仙人可以喝風(fēng)飲露，凡人要吃飯。

    它們南邊的第一座大城，也是獨成一州的行政區(qū)，便是王都汴城。如今那里不過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荒野，零星散落著后來人建立的村落市鎮(zhèn)；汴城就是柳蘇安卷土而走的九大州之首，現(xiàn)在叫做霍林第一州。

    柳林二人御劍東行，掠過荒蕪的大地，進入北方的雪國。這個時節(jié)空中已經(jīng)飄起鵝毛大雪，林花謝撐起結(jié)界擋下風(fēng)雪，卻放了一些進來綴在發(fā)間衣上。白茫茫的雪下面是鱗次櫛比的房屋，山野郊外的墳塋悉數(shù)敞開，男尸皆遭挫骨揚灰，女鬼則被送入輪回或者成為泣嬰塔的一員；那負責超度女鬼的十多人是通過天地銀行雇來的尼姑，也有揚眉宗送來進行技能實踐的師生。

    招城原是蚩州的一座小城，也不叫這個名字，泣嬰塔攻占蚩城后將其立為首府，改名為招城，這是劉招娣的祖籍所在。進城第一件事，柳林二人一起去置辦了一身帶斗篷和小帽的漂亮衣服。

    林花謝偶爾會裝西子捧心，犯賤或是賣可憐相，但他這兩天才發(fā)覺小師弟的虛不像是裝的。他畢竟還是被謝林的記憶影響，后者的印象中柳生是個像柳樹一樣堅韌像老樹一樣堅硬的家伙，就算“噬嗑”砍去他半條命他也能在第二天若無其事地組織襲殺；但小師弟是個先天不足靈力低微的早產(chǎn)兒，這種孱弱的身體加上異常的聰慧多思總是早死的配置。

    但他什么都不會說，頭腦簡單的笨蛋總是更得歡心；只要他夠強，小師弟就不會死，就會一直吊著命，所以他什么都不用說。

    他的衣物還是以白色為主，點綴了些血一般的紅；小師弟換了身黑衣服。不管是柳生還是柳扶風(fēng)都從沒穿過這樣的黑衣，曾經(jīng)謝林喜歡穿黑衣到處上演英雄救美的帥氣戲碼，柳生常年人模狗樣的青衣白袍裝斯文，現(xiàn)在倒過來了。那帶著毛領(lǐng)的防護法陣的黑衣襯得柳扶風(fēng)那小臉有點蒼白，且更小了些，好像這十年里他一點變化也沒有。

    林花謝不由自主上去掂了掂，道：“這身衣服都快比你人重了。太虛了吧小師弟，是不是急著連人帶盒重一只燒鵝請師兄我吃席啊？”

    柳扶風(fēng)道：“這叫仙風(fēng)道骨懂不懂？這些年你是逍遙了，我們?nèi)蝿?wù)可是很重的?！?/br>
    林花謝裝作垂淚：“我還以為是小師弟想我想得茶飯不思，原來只是……”

    “唔，不能說沒有道理?！绷鲲L(fēng)竟安慰了起來，“大師兄你要知道你是內(nèi)門唯一一個一天到晚想著吃的。我們平日吃丹藥喝靈液就夠了，便捷省事?！?/br>
    林花謝拉長了臉：“那人生的樂趣在哪里。你現(xiàn)在也不是柳生了，總不能隨便指個人家破人亡來看樂子吧?！?/br>
    “樂趣呢還是有的，尤其是那是敵人的時候?！绷鲲L(fēng)自然而然地在爐邊坐下取暖，遞給掌柜的女鬼一顆百味珠結(jié)賬，對方有些驚訝地推拒說價值太高不能收，他又甜言蜜語奉承幾句、哄得那女鬼去后面端點心，才轉(zhuǎn)回來道，“但是現(xiàn)在我多少也代表揚眉宗，要謹言慎行啊?！?/br>
    “‘要’就是‘沒有’的意思?！绷只ㄖx道。

    “對，你要吃席就是你沒席吃的意思?！?/br>
    林花謝突然噗嗤笑出了聲。

    柳扶風(fēng)坐起來：“大師兄笑誰呢？說出來與民同樂一下?！?/br>
    林花謝大方地道：“你說謝林和柳生算不算一輩子吃不上四個菜。”

    柳扶風(fēng)也笑得嗆住了，滿足地道：“你真缺德?！?/br>
    林花謝又道：“我們呢，吃上一個菜就算是進步了。現(xiàn)在宗門百廢待興，臨安又向來打擊鋪張浪費……”

    柳扶風(fēng)的腦子活絡(luò)：“你的白事想跟我一起辦？”

    林花謝一頓，質(zhì)疑道：“那我們兩個都死了怎么吃？”

    “有百味珠啊。我們專門為泣嬰塔的jiejiemeimei們研發(fā)的，有了百味珠，鬼也能嘗到味道。就是制作成本有點高，目前沒能建立流水線，只限量發(fā)行。”

    “原來如此。”林花謝道，“那我們要好好發(fā)展宗門，為人民做貢獻，這樣死后逢年過節(jié)都能在全國各地吃流水席。小師弟，你真是個天才！”

    “過獎過獎?！绷鲲L(fēng)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謝，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小麗裁縫鋪的門窗緊閉，卻有一個小小的黑影攜著風(fēng)雪涌入店中。兩人轉(zhuǎn)過頭去，劉招娣一手托塔，一手握著菜刀，面無表情地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