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希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猜蕭渡玄的想法。

    她的心底都是疲憊的，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經(jīng)久，累得一點(diǎn)?氣力都要沒有了。

    可看到那整整一面墻的花時(shí)，沈希的思緒還是陡然頓了一頓。

    常鶴含著笑，輕聲說道：“都是南詔特有的花，之前聽說姑娘喜歡，陛下便令人送來了。”

    沈希從來沒有說過她喜歡南詔的花。

    因?yàn)槁吠具b遠(yuǎn)，那種在當(dāng)?地尋常的花到了京城就會變得很名貴，哪怕是對勛貴人家來說，也是帶著些奢靡意味的。

    她只偶然提到過沈宣在試著養(yǎng)。

    沈希硬著頭?皮說道：“我沒有很喜歡，叫他下次別再送了?！?/br>
    她不知道蕭渡玄想做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架起防御的高墻。

    但?常鶴帶來了更?多的話，他低聲說道：“姑娘，陛下說他真?的很抱歉，希望您能好好地療養(yǎng)，不必將他放在心上。”

    沈希哪里?會將蕭渡玄放在心上？

    她只盼著他不要那么快地再次發(fā)瘋。

    沈希的眼皮挑了挑，她擰起眉頭?，再不顧什么禮儀，說道：“常中使，您還不回?去?向陛下復(fù)命嗎？”

    紫衣的宦官是皇帝在人群中的使者。

    但?沈希在面對常鶴時(shí)，與面對尋常的小內(nèi)侍沒有任何區(qū)別。

    沈宣看向那滿屏的新花，唇角漸漸地低了下來。

    送走常鶴后，沈希便折了回?來。

    她原本?是打算將蕭渡玄送來的東西全都交予母親馮氏處置。

    可對著這樣一墻直接送到她院落里?的花，沈希還是煩悶地從沈宣那里?拿來了幾?本?養(yǎng)花的書冊。

    一連幾?日，沈希都在府中養(yǎng)病、照料花朵。

    在蕭渡玄身邊的時(shí)候，她總覺得她遲早會被他給逼瘋。

    但?不過離開他半旬不到，沈希便覺得她還能活下來，她偶爾會有尋死的念頭?，但?更?多時(shí)候她熱愛活著，甚至可以說太愛活著了。

    為了活著，沈?？梢詿o?所不用其極。

    而?且那些花開得太好了，她每天都要忙著養(yǎng)它們?。

    連日的病態(tài)情緒好像都在消退，直到沈希突然發(fā)覺她的癸水已經(jīng)遲來經(jīng)久的時(shí)候。

    她臉色蒼白?，指節(jié)輕撫在小腹上。

    那處明明是平坦的，沈希卻只覺得有深重的恐懼自魂魄的最深處在不斷地升起。

    她倏然想起來她忘記什么了。

    第六十九章

    這幾天的思?緒太亂, 沈希全然忘記了避子湯的事。

    蕭渡玄是不可能喂她服藥的，他巴不得她趕緊懷有身孕。

    如今他好不容易暫時(shí)松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有妊娠的可能。

    沈希的掌心發(fā)顫, 她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褪去了, 清美的面容蒼白失血, 冷汗涔涔。

    “玉案！”她低聲喚道?。

    玉案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問道?：“怎么了, 姑娘？”

    沈希這些天都沒有從府里出去過, 整日不是養(yǎng)花就是在看養(yǎng)花的書冊。

    她不喜歡送花的人?，卻并?沒有遷怒到花身上?。

    玉案不知道?沈希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但她能夠感覺到沈希被?送回來的時(shí)候, 已經(jīng)像是快要枯萎了一般，看見沈希身上?的痕印時(shí)，玉案的眼淚更是直接掉下來了。

    此刻見沈希又是這樣蒼白著臉色，玉案打心底里感覺害怕。

    她急急忙忙地?走近, 矮身摸上?沈希的額頭：“您不舒服嗎，姑娘？”

    沈希的眸光在顫抖。

    她的聲音也在顫抖：“讓府醫(yī)過來一趟?！?/br>
    沈希的朱唇輕啟，她似是仍以為自己還很冷靜, 聲音壓得微低：“要信得過的人??！?/br>
    她的神情帶著些脆弱，貝齒也輕咬住了朱唇。

    曾經(jīng)那般驕傲恣意的女郎, 如今就像是受驚的燕雀般, 眼眸里透著的都是恐慌。

    玉案立刻就明白了沈希的意思?, 她緊忙抱住沈希，急聲說道?：“姑娘, 您別怕, 您回來的時(shí)候府醫(yī)就已經(jīng)來看過了?！?/br>
    “真的沒事的，姑娘?！庇癜膏?說道?, “您吉人?自有天相?！?/br>
    沈希微微松了一口氣，但她的長睫依然在顫。

    冷汗?jié)u漸地?退了下去，可恐懼沒有最終消退。

    只要一想到那種可能沈希還是會打心底感到懼怕，她連看花的興致也沒有了，折身就回到了內(nèi)室中。

    她睡著的時(shí)候也懷著戒備，身軀蜷著，像是個(gè)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玉案瞧著那樣的沈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

    沈希懷著深切的恐慌和懼怕睡到了傍晚，然而剛剛坐起身，便覺得小腹墜墜地?疼。

    這是她第一次來癸水來得這樣高興。

    在這方面，上?天還是肯眷顧她的。

    沈希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明日沈慶臣和沈宣休沐，晚間?家中眾人?是一起用的膳。

    她撐著下頜聽馮氏言語，才想起來馬上?就是乞巧節(jié)。

    每年七夕，宮中都會舉辦盛大的宮宴。

    陸家出了兩位皇后?，都很得先?帝的寵愛，陸太后?更是獨(dú)寵多年。

    乞巧節(jié)是姑娘的節(jié)日，也是愛情的節(jié)日，所以在嘉應(yīng)年間?的時(shí)候一直很受推崇，每回都舉辦得很華美繁盛。

    今年是蕭渡玄即位的第一年。

    而他是個(gè)連妃嬪侍妾都沒有的帝王。

    沈希一想到馬上?又要參加宮宴，還是打心底就覺得厭煩，她以前?很喜歡參加這種宴席，被?眾星拱月，被?數(shù)人?艷羨，叫所有人?看看她有多光鮮亮麗。

    這對她來說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可是現(xiàn)在只要一想到蕭渡玄，沈希就控制不住地?感到害怕。

    但她沒有表露出來，母親馮氏并?不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她也不想讓馮氏憂心。

    再者，沈希已經(jīng)多日不曾露面了。

    為蕭渡玄擋下那一箭后?，她一下子就成為了全京城最惹人?矚目的姑娘。

    她之前?被?退親、和離的事也被?人?拋之腦后?了，聽馮氏說起有人?托媒來問的時(shí)候，沈希都覺得好笑?。

    她就是想嫁，也得有人?敢娶才成。

    沈希諷刺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沒有說別的。

    “在家里也好，”馮氏撫了撫她的長發(fā)，藹聲說道?，“我們只你?一個(gè)姑娘，家里不須要小希再做什么了?！?/br>
    沈慶臣也微微頷首。

    目光和沈慶臣對上?的時(shí)候，沈希再次想起他之前?說養(yǎng)幾個(gè)面首的想法。

    她忽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沈宣好奇地?看向她，問道?：“阿姐，你?笑?什么呢？這么開心?！?/br>
    沈希笑?著說道?：“沒有什么事，阿宣?！?/br>
    她略帶風(fēng)流的眉眼彎起，唇邊也帶著昭然的笑?意。

    沈宣一時(shí)之間?看得有些失神，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阿姐總算是開心地?笑?了出來。

    他的指節(jié)緩緩地?放松，揚(yáng)起唇說道?：“阿姐，我新培植的花開了，你?跟我過去看看吧！”

    眼見姐弟二人?聊著笑?著走遠(yuǎn)，沈慶臣和馮氏也舒了一口氣。

    他們這個(gè)家庭太特殊，與其說是親人?，而類似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彼此都分離了經(jīng)久。

    沒成想竟是在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惡事后?，關(guān)系越來越親近，漸漸有了情誼和相互的信任依賴。

    沈希養(yǎng)了幾日的花，但經(jīng)驗(yàn)并?不豐富。

    此刻見到沈宣的花都開得這樣繁盛，她才知道?何為真正的精細(xì)。

    “阿姐，咱們上?回在那洞窟里見到的就是這種花，”沈宣笑?著說道?，“叫月光花，等再過兩天七夕的時(shí)候應(yīng)該就開了?！?/br>
    沈希低眸看向那潔白的花苞，神情沉靜溫柔。

    她抿唇一笑?，說道?：“那你?可要好好養(yǎng)，到時(shí)候我是要來看的。”

    沈宣像小狗般搖著尾巴，眉眼張揚(yáng)：“那是肯定的，阿姐！”

    直到月懸高空的時(shí)候，沈希才回去院落，沐浴過后?她躺在軟榻上?，眉眼彎彎，連唇角都翹了起來，看起來極是放松自然。

    她輕聲說道?：“我真的好高興，玉案。”

    沈希并?不愛坦露情緒，能叫她這樣直白地?將話說出來，可見是真的很高興了。

    玉案也笑?了起來，她邊為沈希攏干頭發(fā)，邊柔聲說道?：“姑娘高興就是最重要的事?！?/br>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不久，便聽到了悠長的呼吸聲。

    沈希竟然睡著了。

    在剛從燕地?回來的時(shí)候，她幾乎每天都在夢魘，如今居然可以這樣快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