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此之前，先讓我回家，”她看?向蕭渡玄，輕聲說道，“我們都先冷靜一下，可以嗎？”

    沈希的眸光清凌凌的，她的確是一個(gè)極堅(jiān)韌的孩子，都被摧折到了這個(gè)地?步，卻仍是不會將底線后退分毫。

    那種堅(jiān)持甚至可以被稱之為風(fēng)骨的。

    蕭渡玄很想贊許她的執(zhí)著。

    但沈希的言辭卻沒有一句叫他滿意的。

    她是真?的很喜歡說謊，也?很喜歡將事情拖著，誰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蕭渡玄撫了撫沈希的腕骨，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聽不明?白嗎？從今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br>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打斷了他。

    沈希有些?應(yīng)激地?說道：“你又要囚禁我嗎？”

    她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隱忍的念頭在飛快地?后退著。

    這場與皇權(quán)的博弈太艱難了，但如果一夜回到經(jīng)久以前，沈希倒寧愿破罐子破摔算了。

    卻不想蕭渡玄低笑了一聲。

    沈希被他摟住腰身抱到膝上?，臀根的軟rou也?被輕輕拍了拍。

    蕭渡玄像是逗弄孩子似的說道：“當(dāng)然不是?！?/br>
    他心里還是含著怒意的，但感受到沈希的身軀突然不再?緊繃后，那些?柔軟的情緒無法控制地?上?涌。

    沈希都已經(jīng)這樣地?違逆了，他還能輕易地?原諒她。

    放在以前，蕭渡玄自己都不敢相信這種事。

    可現(xiàn)?今她只要表露出害怕，他便忍不住地?疼她哄她。

    蕭渡玄低頭，吻了吻沈希的額頭，輕聲說道：“等到今晚你就知道是什么了?！?/br>
    “好了，我還有些?事，”他將她抱回到榻上?，“你若是累的話，就再?睡一會兒吧，抱歉，昨晚弄得太晚了?！?/br>
    沈希近乎是有些?迷茫了。

    慍怒和懼怕的情緒是被壓抑下來了，但是強(qiáng)烈的焦躁和不安也?因之生了起來。

    偏偏她又沒法拽住蕭渡玄去問。

    沈希垂眸看?向搖曳的紅燭，心像是被熱油烹著，越來越煩躁。

    蕭渡玄的鬼話她如今是一句也?不愿相信了，但眼下她沒有任何掙脫的可能，只有由著他安排。

    不過他到底想做什么？

    *

    禮部?做事向來又快又穩(wěn)妥，如今的禮部?尚書更是位一等一的能臣。

    自從陸太后入宮，朝中已經(jīng)很久沒有準(zhǔn)備過類似的事宜，但鄭尚書還是將典禮安排得極是妥當(dāng)。

    他原本就在思索，對于這位以身救駕的女郎，皇帝會給予怎樣的恩賞。

    賜個(gè)郡主、翁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她父親的官位又還那樣高?，到時(shí)?肯定?會有大?的典禮。

    卻沒有想到，皇帝竟是直接將她立為皇后了。

    鄭尚書聞訊時(shí)?也?深深地?吃了一驚，但他率先想到的卻不是沈希曾做過平王世子妃，而是先帝與沈家的恩怨。

    曾經(jīng)先帝可是想將沈家往死里逼。

    不知他泉下有知兒子娶了沈家的女郎做皇后，會是怎樣的神情。

    各種器具早已備好，嫁衣和各種步搖簪釵也?全都準(zhǔn)備萬全，保管鳳冠霞帔的皇后會在到時(shí)?驚艷所有的賓客。

    現(xiàn)?在唯一麻煩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皇后還沒有試穿過衣物，也?還沒有走過流程。

    不過知道皇后是沈希后，鄭尚書也?不擔(dān)心這件事了。

    許是小姑娘的傷處還沒好全，皇帝才會這樣cao心，但若論儀禮，這整個(gè)皇城的貴女都沒有能夠比得上?沈希的。

    現(xiàn)?在就等明?天的立后大?典了。

    鄭尚書捧著杯盞，又將寫滿立后大?典流程的文書細(xì)細(xì)地?翻閱了一遍。

    看?完以后，也?到了皇帝召見的時(shí)?刻。

    蕭渡玄撐著下頜，他端坐在高?臺之上?，一邊執(zhí)著朱筆勾畫，一邊向侍從說道：“讓她中午先用吧，不必等我。”

    事到如今，蕭渡玄是真?的連裝都不想裝。

    明?日沈希就將會是他的皇后了，到時(shí)?候全天下都會知道他們是夫妻，再?沒有人會在沈希的面前提起什么顧長風(fēng)、蕭言。

    在史冊里，沈希的名字也?只會跟他出現(xiàn)?在同一頁。

    眼見鄭尚書進(jìn)來，蕭渡玄方才放下了朱筆。

    他的笑容和柔，輕聲說道：“鄭卿，朕令你過來，是想提前問問你立儲大?典的事宜?！?/br>
    沈希并不知道這么久的調(diào)養(yǎng)早就有了效力，昨夜御醫(yī)給沈希診了平安脈，言說姑娘的身子已經(jīng)比先前好了許多，假以時(shí)?日便能有孕。

    蕭渡玄聽完，就去翻看?立儲典禮的流程了。

    許多事情都是這樣，麻煩的時(shí)?候很麻煩，但順利的時(shí)?候又出奇的順利。

    想到不久以后，他們就將會擁有一個(gè)孩子，蕭渡玄的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悅?cè)弧?/br>
    鄭尚書也?察覺到了皇帝神情中的欣悅。

    眾人都覺得蕭渡玄是因?yàn)樯蛳＞锐{，方才會立她為后，等往后肯定?會很快選秀，妄圖謀一份入宮的可能。

    鄭尚書卻覺得不那般尋常。

    但他也?不敢說予任何人，只敢同家里養(yǎng)的小狗輕嘆了一聲：“沈家這回只怕是要出一位名貫古今的寵后了。”

    “陛下，立儲大?典的文書完備周全，”鄭尚書謙恭地?說道，“您是現(xiàn)?在就想開始準(zhǔn)備嗎？”

    “嗯，盡早準(zhǔn)備?！笔挾尚p聲說道，“要比朕那時(shí)?規(guī)格更高??！?/br>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大?概是明?年夏天。

    乍一看?好像很遙遠(yuǎn)，其實(shí)也?很快了。

    蕭渡玄又說道：“對了，還有儲君的名諱，也?要仔細(xì)想?！?/br>
    向來矜貴克制的皇帝，在言說起與那姑娘有關(guān)的事時(shí)?，也?會流露出明?顯的柔情。

    那怎么可能是對一個(gè)不熟悉女郎會產(chǎn)生的情愫，那分明?是早就情根深種才對——

    *

    但沈希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她在明?光殿里待了一天，心情一直都很焦躁，連書冊都煩悶地?看?不下去。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連家都不讓她回？蕭渡玄真?的不是想將她徹底囚禁起來嗎？

    眼見天色終于開始隱約發(fā)黑，沈希心中竟然生起了怪誕的期待。

    她最討厭鈍刀子，是死是活，都盡快給她個(gè)痛快吧。

    但用過晚膳后，沈希最先等來的卻不是蕭渡玄，而是滿臉笑意向她走來的繡娘和妝娘。

    她們手里捧著的不是別的，而是真?正的鳳冠霞帔。

    金紅色的嫁衣顏色鮮麗，卻狠狠地?刺痛了沈希的眼眸，上?一次她就是在明?光殿里脫下的嫁衣，那紅色的裙上?還沾著她丈夫的血。

    無以復(fù)加的恐懼陡地?襲了上?來。

    沈希不住地?想要往后退，她強(qiáng)作?笑顏向人群最前方的常鶴說道：“常中使，你是不是弄錯(cuò)什么了？”

    “你應(yīng)該給我備車，送我回家才對?！彼穆曇粑㈩潱斑@些?物什錯(cuò)送到我這里，讓那未來明?光殿真?正的女主人知悉，恐怕不太好吧！”

    她腦海里反復(fù)浮現(xiàn)?的，又是兩年前的情形。

    那夜陸仙芝以未來太子妃的身份來到東宮，驕傲美麗仿佛是南詔的孔雀。

    沈希被養(yǎng)在宮里八年，見識過無數(shù)的明?刀暗箭，卻是頭一回被那樣的言語和目光奚落。

    陸仙芝唇邊帶笑，諷刺地?說道：“還當(dāng)是什么名貴的嬌花，原是妄圖攀附想做禁臠的菟絲。”

    沈希不是妄圖攀附做禁臠的菟絲，她也?對蕭渡玄妻子的位置沒有任何向往。

    她是真?的很怕，也?很厭煩這些?事情。

    “你這回的疏漏太厲害了，常中使?！鄙蛳５捻忸澏?，“下一次，你一定?要弄清楚才成。”

    但更令她恐懼的是，常鶴搖了搖頭。

    他笑著說道：“沒有錯(cuò)，姑娘?！?/br>
    “陛下想要立的皇后就是您，”常鶴紫衣微動?，笑容平和，“您先過來試試這嫁衣與鳳冠吧，雖說只穿明?日一回，但陛下對大?典很看?重?！?/br>
    明?日。明?日。

    額側(cè)的xue位像是被插入了一根長簪，攪得沈希腦仁都在尖銳地?作?痛。

    她的臉色蒼白，朱唇也?被咬得失血。

    “你一定?弄錯(cuò)了！”沈希尖聲說道，“蕭渡玄不可能會準(zhǔn)允我做皇后的——”

    但她的話音剛落，蕭渡玄便從殿外走了進(jìn)來。

    他本以為沈希這時(shí)?候已經(jīng)將嫁衣?lián)Q好了，想要過來看?看?，卻不想她竟還和常鶴在爭執(zhí)。

    蕭渡玄眉心微蹙，但聽見她自輕的話語后，心中卻驀地?生出許多憐惜。

    他給沈希的安全感還是太少了，應(yīng)該再?多疼疼她的。

    “沒有弄錯(cuò)，”蕭渡玄走近，攬住了沈希的肩頭，“快來試試吧，你先前不是想要太湖的明?珠嗎？看?看?妝奩里的都是什么?！?/br>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柔情可以有這么多。

    幾日前蕭渡玄還在為沈希出逃動?怒，但現(xiàn)?下她連一句懇請?jiān)彽脑挾紱]說，他的心就已經(jīng)又恢復(fù)了先前的柔軟。

    想要疼寵她，想要讓她高?興，想要她時(shí)?時(shí)?都展露笑顏。

    但沈希卻狠狠地?打開了他的手。

    那“啪”的一聲很清脆，卻令整個(gè)殿中的侍從和宮人都驚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