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威尼斯人的態(tài)度，如此兇狠，恨不得敲骨吸髓，不大出血是不可能的。

    二蛋失魂落魄地與這驢球二人出了船艙。

    二人面色都是焦灼。

    到了現(xiàn)在，其實他們即便犧牲，顯然也已成了千古罪人。

    驢球猶豫了一下，對二蛋道：“我們是否立即向羅馬通訊，請他們做好準備？”

    二蛋則是搖了搖頭，道：“您認為，羅馬可以抵擋他們的進攻嗎？”

    驢球道：“是否可能……”

    二蛋苦笑道：“我們冒不起這樣的風險?！?/br>
    驢球沉默了，好半晌，才郁郁地道：“難道真讓這些異教徒，勒索我們？”

    二蛋低垂著頭，思索了一下，才道：“先向羅馬通訊吧，之后再好好與這將軍談一談。不過……”

    說到這里，他頓住，臉上擺著苦笑，嘆息著道：“這個丘將軍，和威尼斯商人是一丘之貉，只怕……”

    驢球也苦起了臉，幾乎要落淚下來。

    這群東方人下手之狠，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

    “將軍?！?/br>
    一個書佐小心翼翼地進入船艙，開始嘀咕起來，將自己躲在一邊，從驢球和二蛋交談的內(nèi)容悄悄稟告。

    副將劉濤站在一旁，面色有些冷，惱怒地道：“這些人……竟還敢辱罵將軍，人是他們請我們來的，咱們披星戴月來，現(xiàn)在倒想反咬我們一口，將軍……依我看，不如……索性殺入那羅馬……”

    丘松卻是神色不變，甚至平靜地道：“不必，大哥交代，俺們只要錢，他們給的錢只要足夠，就沒有必要動粗，動粗不是好漢，能掙銀子的，才是好漢?！?/br>
    劉濤：“……”

    丘松看著劉濤臉上的不甘之色，倒是難得耐心地道：“俺也沒辦法，俺的心情和你一樣，可大哥既然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俺們跑這么遠來，不是來殺人的，而是……你瞧瞧俺大哥的錦囊吧?！?/br>
    他居然掏出了一個錦囊來，遞給劉濤。

    劉濤一聽乃是蕪湖郡王殿下的錦囊，頓時露出肅然之色。

    當即雙手接過，將這錦囊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絲綢來。

    絲綢緩緩打開，竟是三個字。

    錢，錢，錢！

    劉濤：“……”

    真是夠簡單，夠粗暴！

    丘松道：“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大哥唯恐俺不聽話，教我將這錦囊時刻佩戴在身上，好時時刻刻地提醒俺，其他的都不緊要，搞錢要緊?！?/br>
    劉濤只好道：“卑下明白了?！?/br>
    丘松便交代道：“金子、銀子，哪怕是銅……咱們都要。明日，你率一支人馬，給我往那熱亞那。那里也有許多的金銀，至于那羅馬，就不要節(jié)外生枝了。他們的路數(shù)，早已被大哥摸清楚了，總會想辦法滿足俺們的?！?/br>
    “卑下明白?！?/br>
    這托馬索·莫塞尼格總督的效率很高。

    不得不說，在搞錢這一塊，商人世家出身的這位總督，顯然是專業(yè)的。

    第一步采用贖金的方法，其實就是先榨干所有窮人的口袋，至于第二步，則是借用高價的糧食，榨干所有頗有一些財富的小商人。

    接下來，才是針對那些大商人，而這些大商人和巨富，恰恰是最顯眼的。

    當然，能這樣做，也和威尼斯發(fā)達的商業(yè)有巨大的關(guān)系。

    威尼斯七百年來，幾乎沒有外患，正因如此，所以才成為所有商人們的聚集地，大量的財富，都儲存于此。

    而兩百多年前就成立的威尼斯銀行，也吸引了許多的資金。

    威尼斯商人是一群奇怪的群體，他們不但通過貿(mào)易以及戰(zhàn)爭來賺取暴利，與此同時，他們真正的財富來源，也源自于為歐洲的貴族們，經(jīng)營他們的財富。

    因而……這威尼斯商人，也有包稅人之稱。

    第529章 搜刮殆盡

    威尼斯人能以區(qū)區(qū)一個城市而屹立七百年不倒，甚至一度有了可以與羅馬的教宗分庭抗禮的實力，絕不只是商業(yè)這樣簡單。

    可以說，羅馬若說是整個歐洲貴族們的合法性來源的話。

    那么威尼斯，則是整個歐洲貴族們的錢袋子。

    貴族們因為宗教和戰(zhàn)爭的影響，對于領(lǐng)地內(nèi)的稅賦征收并不專業(yè)。

    畢竟，此時的歐洲，并沒有誕生專業(yè)的文官體系，整個歐洲除了羅馬征收所謂的什一稅之類的宗教稅之外，而貴族的稅賦，則大多以包稅的形式，委托給了威尼斯的商人。

    如果說歐洲的軍民百姓要納稅的話，基本上……一份是上繳給羅馬的教宗。另一份，則是通過威尼斯商人們，通過包稅的形式，落入貴族和威尼斯包稅人的口袋。

    這種包稅形式往往是由王家司庫同一個或多個承包人簽約，承包人預先一次將稅額交給國庫，取得王家稅收權(quán)，再向納稅人征收。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戰(zhàn)爭的頻繁，使得許多貴族為了征戰(zhàn)，稅賦已經(jīng)滿足不了他們的要求，因此，他們往往會選擇向商人們進行借貸。

    因此，除了包稅、貿(mào)易以及殖民收益之外，威尼斯商人們……還有一項主要業(yè)務……放貸。

    這個時代的歐洲，放貸利率之狠，絕不是開玩笑的，利率可謂高的可怕，而且因為宗教原因，歐洲尋常人是不被允許借貸，而借貸業(yè)務，幾乎都被威尼斯商人這個異教徒群體所壟斷。

    不只如此，而且這些放貸業(yè)務，幾乎是被威尼斯商人們精心包裝出來的高利貸。

    正因為如此，這威尼斯商人才會遭到全歐洲人的仇視，以至于一百多年之后，莎士比亞的劇本《威尼斯商人》一經(jīng)演出，頓時能風靡歐洲。

    這威尼斯城，某種意義，其實就相當于整個歐洲的稅官、放高利貸者以及貿(mào)易商人以及殖民者。

    作為總督的托馬索·莫塞尼格，其實并沒有多少權(quán)力，威尼斯城是由一群商人所建立的城邦，他雖名為總督，實際上只是商人中的代表而已。

    因而，托馬索·莫塞尼格唯一能做的，就是協(xié)助明軍，他先要穩(wěn)住大商人，同時開始收取贖金。

    果然，在聽聞明軍只收取贖金之后，幾乎所有的大商人們，都松了口氣。

    當然，這也是歐洲通行的做法，城市被人占領(lǐng)，上繳贖金是應該的，按照人頭來征收，買下全城人的性命，對于大商人們而言，有利無害。

    可能對于貧民而言，這是一筆大收入，可對于大商人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鑒于威尼斯掌握在大商人手里，所以大商人們格外的賣力，他們居然開始出面維持秩序，甚至已經(jīng)開始組織人手，向城中的居民收取贖金了。這贖金當然是早一點收取了穩(wěn)妥，畢竟這些外來者，拿捏不準，免得夜長夢多。

    可以說，一切都十分順利，幾乎每一個街道，每一戶人家，在商團的協(xié)助之下，甚至不需駐扎的明軍出手，只憑商團的傭兵們，即將贖金很快的如數(shù)上繳上來。

    可這樣的行為，很快引起了威尼斯城內(nèi)的分裂，貧民們被商人所逼迫，一貧如洗，自是怨恨。

    商人們卻對此不管不顧，當贖金一車車地送到了丘松的面前時，丘松喜不自勝。

    “還是你們有辦法?！鼻鹚陕冻鲑澷p之色，樂呵呵地道：“俺本來以為還要搶呢。”

    托馬索·莫塞尼格看到邱松的笑容，緊繃面容終于松弛了一點點，悻悻然地道：“將軍，這是我應該做的?！?/br>
    丘松便道：“干的很好，接下來，要加緊！”

    托馬索·莫塞尼格得到了丘松的夸獎，居然也不禁笑了。

    只是負責翻譯的二蛋，面上對于托馬索·莫塞尼格的鄙視之情，便越發(fā)的明顯。

    這不只源于出自羅馬教廷的二蛋本身就對托馬索·莫塞尼格這樣的異教徒有著刻骨的仇恨。

    除此之外，威尼斯商人的身份，也是二蛋所唾棄的對象！

    更不必提，二蛋很清楚，托馬索·莫塞尼格的行為，不只是卑躬屈膝，而是在出賣自己的同族了。

    此時，托馬索·莫塞尼格恭敬地道：“駐軍已經(jīng)斷絕了商道，而接下來，就該售賣糧食了！將軍請放心，我會安排好……”

    丘松揮揮手道：“且去，要盡快?！?/br>
    托馬索·莫塞尼格匆匆而去。

    二蛋皺著眉，忍不住對丘松道：“丘將軍，您對這些商人是什么樣的評價？”

    丘松看了二蛋一眼，自也看到了二蛋臉上的鄙夷之色，他則是不以為然地道：“我不在乎?！?/br>
    二蛋：“……”

    他總覺得跟這位邱將軍溝通是件無比艱難的事情。

    看著二蛋復雜的表情，丘松神色淡淡地道：“這是你們的事，俺只要結(jié)果！”

    頓了頓，邱松似想到一件事，猛地盯著二蛋道：“羅馬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二蛋的心情，幾乎是窒息的。他慢慢從對威尼斯人的刻苦仇恨之中走了出來，因為……他所要面對的，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實際上，現(xiàn)在的羅馬，已經(jīng)吵做了一團，是妥協(xié)還是死戰(zhàn)，已到了喋喋不休的地步。

    羅馬所征收的什一稅，讓整個羅馬城確實積攢了天量的財富，可這并不代表，他們愿意拱手相讓。

    可明軍的實力，卻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連威尼斯這樣屹立了七百年的堅城，一夕之間便灰飛煙滅，誰能確保羅馬的安全呢？

    在邱松不耐煩的目光下，二蛋只好道：“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br>
    丘松挑眉看著他道：“你沒有耍什么心眼吧？”

    二蛋心頭一跳，連忙搖頭道：“沒有……”

    丘松卻打斷他，蠻橫地道：“就算耍心眼也不怕。當然，如果你們想要出爾反爾，不踐行自己的約定，不給這些‘饋贈’，那俺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面上，就索性給你們一個月的準備時間！一個月之內(nèi)，俺不攻羅馬，教你們的教宗，有足夠的時間召集人馬，正好和俺決一死戰(zhàn)?！?/br>
    二蛋聽罷，非但沒有為之喜悅，反而心里更驚了。

    只有他知道，他的后背已經(jīng)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當有一個敵人跟你說，我讓你十個回合，那么這個人，要嘛是個傻瓜，要么就是一個你絕對招惹不起的存在。

    而很明顯，對方疑似是前者，可百分百，絕非也同時是后者。

    二蛋的臉色僵了一瞬，又連忙穩(wěn)住心神，勉強地撤出了一點點艱難的笑容道：“我會再修書信，前往羅馬，請將軍相信我，我一定會促成此事?！?/br>
    二蛋如今已經(jīng)華麗地搖身一變，成了議和派了。甚至他在修往羅馬的許多書信，幾乎都在不斷地渲染明軍的強大。因為世上沒有任何一個歐洲人比他明白，眼下這一支艦隊，是羅馬招惹不起的存在，趕緊想辦法籌錢為妙。

    威尼斯城……糧食突然開始斷絕。

    此后，這座城市里，糧價開始高漲。

    尋常的糧店，糧食早已銷售一空，而眼下，這糧食已變成了總督府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