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賊人勢大，官兵亦不弱辦法，潞王尚需召來知府問詢守備之事，命其一邊組織人手守城，一邊召集附近官兵前來圍剿才是?！?/br>
    這潞王朱常淓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見母妃李氏神情不變，心中稍稍安穩(wěn)，便連忙召見本地知府。

    那知府比潞王朱常淓消息靈通多了，便趕快把求援的信件送與左良玉、鄧玘等人知曉。

    這時候左良玉、鄧玘尚不知如今三十六營盟主已經(jīng)換了張順，只是欣喜道：“這賊酋‘紫金梁’頗難對付，如今蒼天有眼，此人身死。據(jù)聞?chuàng)Q上了一個稚子而已，狂妄無知而好大言，正合我等趁機破之，立此大功?！?/br>
    這兩人完全沒想到，驅(qū)了豺狼，又來了虎豹，接手之人比那二當(dāng)家“紫金梁”狠辣多了。他們只是聽聞新任“賊酋”年齡尚且不足二十，既無名望，又無實力，定然無力統(tǒng)轄麾下眾“賊頭”。

    此時，昌平副總兵湯九州率領(lǐng)兩千人馬、石柱土司馬鳳儀率兩千川兵皆已到彰德府，左良玉、鄧玘等人勢力大增，合計兵馬一萬一千人左右。

    而此時崇禎皇帝借機派遣的監(jiān)軍太監(jiān)楊進朝也跟隨湯九州趕到。楊進朝深知自己能否加官晉爵，獲得崇禎皇帝青睞，要看自己所督諸將戰(zhàn)績?nèi)绾巍?/br>
    他生怕諸將懼戰(zhàn)，失陷了藩王，自己吃罪不起，也鼓動道：“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天佑我大明，賊酋‘紫金梁’及時戰(zhàn)死，若不趁機剿滅此輩，建立功勛，以后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官兵計議已定，便以地位最高的鄧玘為統(tǒng)帥，左良玉、湯九州和馬鳳儀為副，合兵南下，準備向張順發(fā)起會戰(zhàn)。

    而此時，駐守輝縣的張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因為地形不熟，卻是大意了。原來輝縣正是太行八陘之一的白陘所在。若是曹文詔借機北來，兩面夾攻，義軍危矣。

    第281章 致人而不致于人

    唐代名將李靖在《唐李問對》中，曾對唐太宗李世民說道：兵法千章萬句，不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張順前世的偉人也曾強調(diào)“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均是強調(diào)戰(zhàn)爭中的主動權(quán)問題。

    明將鄧玘、左良玉等人雖然軍事理論不夠深厚，但是多年的軍事生涯，也使得他們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個“主動權(quán)”的問題。

    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這便是陽謀。軍事活動總是受制于政治因素的影響，懷慶府、衛(wèi)輝府及彰德府本就是他們的轄區(qū)，若是真讓張順攻破了府城，擒殺了宗室王爺，恐怕他們再大的功勞也救不得他們的性命了。所以，無論鄧玘、左良玉行與不行，只得硬著頭皮出兵應(yīng)戰(zhàn)。

    好在鄧玘、左良玉、湯九州及馬鳳儀等人麾下本就都是戰(zhàn)兵，也就是后世意義上的野戰(zhàn)兵團。他們作為客軍，攜帶武器、鎧甲、帳篷等物資一路行軍至此，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行動。

    因此，他們的軍事準備工作均較為簡單，搜羅了各自麾下人馬之后，便一起拔營出發(fā)，一路南下去了。

    而正在官兵準備出發(fā)的時候，張順率領(lǐng)麾下人馬及眾義軍已經(jīng)到達了輝縣。這時候，張順也不著急占領(lǐng)輝縣縣城，反倒先探查起附近地形來，以便選擇和官兵的決戰(zhàn)戰(zhàn)場和駐扎安營之處。

    經(jīng)過一番探查之后，張順才赫然發(fā)現(xiàn)這輝縣和山西陵川雖有太行山阻隔，卻有一條白陘相連接。

    那么張順原本計劃讓“闖將”黃來兒駐守天井關(guān)，堵住曹文詔的計劃就出現(xiàn)了疏漏。

    可是大軍既然到此，萬萬不能臨陣輕易改變計劃了。張順沒有辦法，只得挑選將領(lǐng)，準備把這個口子也給堵上。只是這將領(lǐng)的人選，卻是讓張順作了難。

    作為防守之事，首先將騎兵將領(lǐng)排除在外。張順麾下也唯有蔣禾、李際遇、張三百和魏從義四人。結(jié)果魏從義sao擾京師，至今音信全無；李際遇被張順派遣去守更為重要的軹關(guān)陘去了；蔣禾被自己留守濟源，以協(xié)助張慎言安定地方，征調(diào)糧草。

    如今自己手中的步兵將領(lǐng)唯有張三百而已，可是若再將張三百派遣出去，自己麾下沒有步兵壓陣，恐怕其人義軍各行其是，不受自己節(jié)制。

    若是派遣其他人去守衛(wèi)這白陘，張順又怕他們用心不專，疏忽大意不說，甚至可能抵擋不住便自顧撤離，將自家大軍全賣在這里。

    張順思來想去，沒有辦法只得將李信喊了過來，對他說道：“戰(zhàn)場之上瞬息萬變，我卻是考慮不周，不意此地有白陘與山西相連。我擔(dān)心曹文詔等官兵伺機從陵川夾擊我軍，我命你即可帶領(lǐng)千余人馬去白陘最狹隘的孟門隘口駐守。”

    “此隘口兩山聳峙，寬僅六尺，當(dāng)?shù)厝朔Q‘沒牙豁’，地勢險要，自古為晉豫交通要沖之一。又因其紫色霞石遍山，又被稱為紫霞關(guān)，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

    “眾將之中，我知你最為驍勁果決，故任你如此重任，不知爾可否擔(dān)得此任？”

    李信雖然時不時也充任一些張順的幕僚，但是更多的時候確是管理張順麾下的親衛(wèi)。

    張順見他往日見識不薄，有頗有領(lǐng)兵治軍之法，如今也只好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了，矮子里拔將軍，將他暫時提拔了上來。

    至于麾下將軍平衡性這種權(quán)術(shù)問題，先打贏鄧玘、左良玉這些官兵再說吧。若是兵敗身死，一切皆休。

    那李信早已經(jīng)對表哥陳長梃領(lǐng)兵作戰(zhàn)羨慕已久，如今見得了張順重視，頓時高興的應(yīng)道：“舜王放心，人在關(guān)在，人亡關(guān)亡！”

    張順聞言臉色一拉，訓(xùn)斥道：“用兵之法，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豈可輕擲性命？”

    “你若能守十天，便告訴我可守十天，我便依照十天計劃；若是能守五天，便告訴我可守五天，我便依照五天計劃。萬萬不能打腫臉充胖子，一旦關(guān)卡失守，我軍無備，則萬事皆休矣！”

    李信本來因為被張順提拔為幕僚的原因，經(jīng)常接觸戰(zhàn)績戰(zhàn)報，對人員傷亡之事頗為習(xí)慣了。結(jié)果經(jīng)過張順這番訓(xùn)斥，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一個小小大意，便要付出許多生命作為代價。

    他這時候才肅然道：“主公所言甚是，是信輕佻了。我初次領(lǐng)兵，不知能守多久。我到白陘以后，一定考察地形，在險要處扎寨，阻止曹文詔南下?！?/br>
    “除此之外，我會派遣斥候，進入陵川縣巡查，早點發(fā)現(xiàn)曹文詔動向，以便主公早做準備。若是我實在不敵，我會盡快派遣使者，通知主公，讓主公早做打算！”

    張順聞言才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初次用兵，萬事考慮周全，方可立于不敗之地?！?/br>
    于是，張順便給李信一千人馬，并攜帶自己親衛(wèi)五十人作為精銳，助他控制白陘孟門隘口。

    這般李信方去，張順麾下大軍也不能閑著。趁著官兵未到，張順一邊親自巡查地形，選擇安營扎寨之處，一邊命令義軍背山靠水，設(shè)立陣地，準備在此地與官兵進行會戰(zhàn)。

    武安、林縣等地本來就距離輝縣不甚遠，張順駐守輝縣第三天就發(fā)現(xiàn)官兵的斥候探子隱隱約約出現(xiàn)在義軍營地附近。

    張順深知情報的重要性，連忙下令“左金王”派遣騎兵予以驅(qū)逐，同時也開始派遣劉成擔(dān)任斥候職責(zé)，前出三十里探查官兵動向。

    等到當(dāng)天中午，官兵斥候、探子開始逐漸增多，甚至有些官兵斥候探子開始和義軍巡邏騎兵小規(guī)模廝殺起來。到了晚上，張順這邊便損失了二三十騎兵，當(dāng)然，對面的官兵也不太好受，據(jù)士卒匯報官兵斥候探子也差不多損失了三四十騎。

    到了晚上，劉成才派人前來匯報，官兵主力已經(jīng)到了彰德府與衛(wèi)輝府交界處，只是天色已晚，不敢趕路。

    官兵已經(jīng)就地扎營，防守嚴謹，義軍騎兵多次靠近，都被官兵巡邏騎兵擊驅(qū)逐了。

    張順聽了劉成使者的匯報，瞬間產(chǎn)生了夜襲官兵的沖動。但是，隨即張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對面官兵也是宿將，豈會料不到義軍劫營的可能？

    第282章 先發(fā)制人

    等到張順吃罷晚飯，卻也不敢休息，便帶領(lǐng)悟空前去各營查看一下準備工作。

    張順出了自己的中軍大營，便看到面前自己的一番杰作。

    張順這營地駐扎的卻是頗有門道：他將自己的中軍大營設(shè)立在后面高處，將“八大王”的營地設(shè)立在地勢較高的左側(cè)，將“亂世王”的營地設(shè)立在地勢平坦的右側(cè)，將“活曹cao”的營地設(shè)立在“八大王”和“亂世王”之中。

    其余“破甲錐”、“九條龍”則駐扎在“活曹cao”營地后面的左右兩側(cè)，便于隨時支援“八大王”、“活曹cao”和“亂世王”。

    “破甲錐”和“九條龍”身后才是劉成、“左金王”和“革里眼”的騎兵營地。

    而張順營地便正在這騎兵營地之后，地勢較高，既可以對義軍營地一覽無遺，也可以俯視自己預(yù)設(shè)的會戰(zhàn)戰(zhàn)場。更何況這營地之形，便是張順列陣之形。

    若是出營列陣而戰(zhàn)，張順不需要太多的命令，直接命令諸義軍將領(lǐng)依次出營，按照順序排列便是。列陣方法既簡單方便，又不容易混亂。

    若是出戰(zhàn)不利，張順亦可命令諸義軍將領(lǐng)退守各自營地，憑營而守，相互支援，時不時可以放出騎兵進行反擊。

    張順這邊計較已定，各大營地查探完畢，鼓舞了一番士氣以后，正要回營，卻不料被宋獻策給拉住了。

    那宋獻策不愧有“獻策”之名，連忙獻計獻策道：“主公，我今日思前想后，卻有一計獻與主公?！?/br>
    張順聞言頗為驚訝，連忙說道：“宋先生，請講！”

    “主公，既然我軍已經(jīng)探查到敵軍營地，便要先發(fā)制人，襲了官兵營地，以沮官兵士氣！”宋獻策說道。

    張順聞言頗為失望，他還以為宋獻策有什么好計策呢，便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不瞞宋先生說，我亦有這種想法。只是鄧玘、左良玉等人皆是宿將，從武安、林縣率軍前來，行軍兩天，才行至彰德府與衛(wèi)輝府交界，足見其小心翼翼。我恐怕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宋獻策聞言，不由大笑道：“主公所憂甚是，不過豈不聞反其道而行之的道理？”

    張順聞言，眼睛一亮，不由問道：“先生是說……”

    “沒錯！”宋獻策最喜好張順這種一點就透的本事，接話道，“官兵統(tǒng)帥若過于魯莽，我們便剛?cè)胍沟臅r候去劫營；只是這鄧玘、左良玉等人過于謹慎，主公何不趁守夜已久，最為疲憊之時前去劫營？”

    張順聞言大喜，連聲贊道：“真吾之子房也！”

    張良，字子房。宋獻策連道：“愧不敢當(dāng)！愧不敢當(dāng)！”

    于是，張順連忙召集悟空、“左金王”和“革里眼”道：“我欲前去劫營，不知諸位何以教我？”

    悟空自是無話可說，張順如何命令，他如何跟隨便是。那“左金王”和“革里眼”新加入之人，生怕犯了忌諱，不敢吱聲。

    只是張順催促緊了，較為熟悉的“左金王”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劫營之事，務(wù)必出其不意。必不能為敵人所探知，將軍還是盡量驅(qū)逐官兵斥候探子之后，再做打算?！?/br>
    張順聽“左金王”的意思，其實就是委婉的勸諫張順不要冒險行事。

    不過，如今雙方信任還未建立起來，張順也不便駁斥與他，便假裝不知其中含義，反倒笑道：“‘左金王’所言甚是，只是這次實為偷營而已。白天雙方斥候初次交手，精力旺盛，如今還在挑燈交鋒?！?/br>
    “依我之見，下半夜這些人必然疲憊，到時候，我們騎兵快馬加鞭，倍道兼行。即使偶然被官兵斥候探子看到了，也無濟于事，無法及時傳達道官兵營地?！?/br>
    “左金王”一聽此計可行，也沒了意見，便拱手聽令。

    張順見大家都統(tǒng)一了思想，便命令他們下去準備金鼓、油料和草料等物。讓騎兵早早喂飽了戰(zhàn)馬，早點休息，以便夜襲官兵。

    是夜，張順親自帶領(lǐng)麾下騎兵，子時起床，丑時吃飯，寅時趕到了官兵營地附近。

    騎兵夜襲，容易折損馬匹。只是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張順也顧不得許多，只是命人先人銜枚、馬勒口，出營地十余里。然后點燃火把，明火執(zhí)仗，快速奔向官兵營地。

    果然，由于張順等人速度過快，官兵營地還沒來得及收到義軍奇襲的消息。

    張順匯合了監(jiān)視官兵動向的劉成，先是派遣劉成和“左金王”大張旗鼓，金鼓齊鳴你個，在官兵南面鼓噪起來。

    鄧玘、左良玉等人為了防備義軍夜襲，前半夜睡的并不安穩(wěn)，更下令崗哨巡邏至深夜，方才換班休息。

    正是人困馬乏之時，不料義軍突然神兵天降，趕到了營地外面。官兵不由大亂，鄧玘、左良玉、湯九州和馬鳳儀趕快翻身起床，帶領(lǐng)麾下親兵約束士卒。

    正當(dāng)官兵將所有注意力放在營地南面的時候，“革里眼”依計從北面殺將過去，一舉沖入了官兵營地。

    張順見官兵營地大亂，也趁火打劫，親自帶領(lǐng)悟空等麾下親兵緊隨其后，沖了進去。

    義軍官兵沖了進去之后，見人就殺，見營帳糧草就投擲點燃的油料，一時間官兵營地火光四起。

    這時候，本來在南面鼓噪的劉成和“左金王”部，也趁機繞到東西兩面，殺將進去，一邊鼓噪，一邊放火。

    官兵諸軍之中，以馬鳳儀的石柱土司兵最為精銳。這馬鳳儀乃是石柱土司秦良玉之子馬祥麟的妻子。

    她麾下的人馬便是號稱“白桿兵”的石柱土司兵，其所用兵器為長矛，前端帶鉤，后端帶環(huán)。登山涉水，可以前后相連，皆白木為之，屢建奇功，故號稱“白桿兵”。

    因為這些土司兵出身土司，身家性命皆cao之于土司首領(lǐng)之首。故其軍法甚為嚴厲，以苛刻的連坐法出名。

    “隊長不退，戰(zhàn)死斬九卒”，“哨長不退，戰(zhàn)死斬十隊長”，基本和中國古典時期的軍法頗為類似。

    所以馬鳳儀部最先反應(yīng)過來，分別以隊長、哨長為核心，慢慢聚攏起來，開始驅(qū)趕張順麾下的騎兵。

    第283章 心態(tài)

    當(dāng)石柱土司兵開始聚集起來的時候，張順麾下的騎兵開始出現(xiàn)了損失。

    雖然對騎兵來說，小規(guī)模的石柱土司兵依舊可以輕松殺散，但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被土司兵用長槍上的鐵鉤勾中，勾下馬去，亂槍戳死。

    張順見官兵開始組織起來，鑒于已經(jīng)完成了sao擾官兵、打擊官兵士氣的目的，張順便立即下令，鳴金收兵。

    官兵尚未在混亂之中恢復(fù)過來，哪里阻攔得?。坑谑?，他們只能眼睜睜的望著張順及麾下劉成、“左金王”和“革里眼”等騎兵揚長而去，毫無辦法。

    張順遠遠的離了官兵營地，回頭望去，還能看到官兵營地被他們焚燒引起的火光，以及官兵恐懼的吶喊、sao亂之聲。

    這時候，張順依舊命令劉成留下監(jiān)視官兵動向，其他人等與自己一同返回輝縣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