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省總督洪承疇一把從箭支上扯過書信，打開一看，不由心中一個咯噔。他自幼熟讀兵法、史籍，如何不知七殺何意？

    原本就是因為這紫微星堡實在難啃，洪承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冒險動用城中的jian細(xì)，故意在洛陽城中散布謠言，以離間紫微星堡守將和“順賊”的關(guān)系。

    自古以來“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若是能夠讓他們“君臣”相疑，上下離心，這洛陽城和紫微星堡已經(jīng)拿下一半矣。

    結(jié)果他萬萬沒想到，這賊鳥廝給他玩這么一手。只此一封輕飄飄的書信，便令他數(shù)日的心血毀于一旦。

    洪承疇恨不得一把將這書信撕的稀爛，擲于地上。不過，他也知道如此強烈表達(dá)感情的行為，十分容易動搖麾下將領(lǐng)的心志。

    他不由笑道：“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聊作小計，不意為賊人所識破，不足掛齒！”

    哼哼，我聽聞那“順賊”年紀(jì)輕輕，不過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涵養(yǎng)，老夫枉活四十余載，豈是浪得虛名？

    那陜西總兵左光先、甘肅總兵柴時華、臨洮總兵王承恩聞言不由連忙吹捧道：“督師好心胸，賊人愚者千慮偶有一得，不足掛齒！”

    眾將拍馬屁拍的好，也抵不住五省總督洪承疇心中郁悶。雖然他的用兵能力在別人看來已經(jīng)是天縱奇才了，其實他自己清楚，這是他自幼苦讀研讀史籍、兵法，頭懸梁錐刺股才獲得了這一般本事。

    與之相比，“順賊”年紀(jì)輕輕，便能千變?nèi)f化而有游刃有余，那才是天資卓絕之人。

    大抵努力性人才對天賦型人才既有些佩服，更有些嫉妒和怨恨。畢竟自己辛辛苦苦所得，在別人那里卻易如反掌，任誰也會覺得天道不公。

    五省總督洪承疇雖然年齡已經(jīng)雙倍于張順，但是架不住他與張順一較長短的心思。

    他思量了片刻，不由冷笑道：“任你千變?nèi)f化，我只一力破之！如今我軍倍于賊軍，糧草又足。傳令下去，我等且一心一意，專攻紫微星堡?！?/br>
    “命陜西總兵左光先、甘肅總兵柴時華、臨洮總兵王承恩各率領(lǐng)士卒六千，隔絕洛陽城援軍。命副總兵柳國鎮(zhèn)、副總兵艾萬年輪流上陣，給我挖一條直通此堡的地道。我倒要看看，這‘順賊’究竟有何能耐！”

    五省總督洪承疇老jian巨猾，既然巧辦法不成，便用笨辦法，且看你“順賊”如何應(yīng)對。

    洪承疇計策雖好，這邊剛一動手，那邊義軍便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張順站在以洛陽鼓樓為根基建立的瞭望塔上，將官兵的調(diào)動盡收眼底。

    他不要指點給左右，問道：“你們且看這官兵欲行如何手段？”

    “這是要攻紫微星堡，前幾日白白丟了許多尸首，想必這一次要玩點新花樣了！”張慎言看了看，不要捋著胡須笑道。

    “我看他們備了不少鐵鍬、鐵鏟，這是要挖地道還在戰(zhàn)壕？”宋獻(xiàn)策有幾分疑惑地問道。

    “哈哈！”張順見大家都有些長進(jìn)，不由笑道，“那護(hù)衛(wèi)坡護(hù)住紫微星堡城墻，火炮不能傷。洪承疇是急了，看來準(zhǔn)備當(dāng)老鼠挖洞了！”

    “不過，他想挖土，咱們豈能如他心意？傳令下去，等到午時饗士卒，未時出兵。讓曹文詔、曹變蛟、亂世王和蕭擒虎四營出戰(zhàn)?！?/br>
    眾人聞言不由笑了，原來這時間普通百姓和士卒皆是早晚二餐，并無午飯之說。

    午時就是后世中午十一點至十三點之間，未時就是后世下午十三點至十五點之間。

    等到那官兵勞作了一上午，正是饑餓疲勞之時，義軍趁機出擊，正是以飽擊饑也。

    等到午時剛過，洛陽城內(nèi)外的義軍便動了起來，列陣而出，直撲紫微星堡方向。

    為將者當(dāng)與士卒同甘共苦，那洪承疇四十多歲的人了，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終究和年輕時不能比了。

    臘月冷風(fēng)一吹，他更覺得胃中空空如也。洪承疇正要命士卒尋些干糧充饑，便聽到義軍出動的消息。

    洪承疇暗罵了一句，只好下令陜西總兵左光先、甘肅總兵柴時華、臨洮總兵王承恩率領(lǐng)六千兵馬圍堵了上去。

    只是這一回義軍的行軍路線頗為刁鉆，既不攻紫微星堡以左，又不攻打紫微星堡以右，而成干脆魚貫而出，直接向紫微星堡方向進(jìn)軍。

    這下子讓陜西總兵左光先、甘肅總兵柴時華、臨洮總兵王承恩三人難受了起來。

    如果他們列陣在紫微星堡左側(cè)，萬一義軍進(jìn)攻右側(cè)怎么辦？如果他們列陣在紫微星堡右側(cè)，萬一義軍進(jìn)攻左側(cè)怎么辦？

    當(dāng)然，他們也可以列陣在紫微星堡和洛陽城之間，直接截斷義軍支援的道路。

    但是，這洛陽城和紫微星堡距離三里左右，若是官兵列陣其間，不是被洛陽城上的火炮轟擊，就會遭到紫微星堡上的火炮轟擊，甚至還有可能遭到前后夾擊的危險。

    好在官兵人手較多，三人只好將麾下的人馬一分為二，分列左右兩側(cè)，護(hù)住正在紫微星堡東北方向挖掘地道的副總兵柳國鎮(zhèn)和艾萬年。

    紫微星堡外面雙方勾心斗角，紫微星堡內(nèi)部張三百、賀錦和爭世王三人也不敢怠慢。

    前番幾次，義軍占了上風(fēng)以后，爭世王干脆命令部分火炮推到紫微星堡外面的戰(zhàn)壕里面，借助護(hù)衛(wèi)坡的保護(hù)，轟擊前來攻城的官兵，功勞不小。

    而那賀錦更是多番趁著官兵撤退之時，痛打落水狗，殲滅了不少官兵。兩人一守一攻，相得益彰。

    而這一次看到官兵挖土方，這二人連忙匯報給張三百。張三百跟著張順，倒是研讀了一些兵書。

    他聞言不由笑道：“此城專為守城而備，早已經(jīng)設(shè)下地聽。姑且選耳聰者聽之，便知敵所在。知其所在，我等亦挖地道通之，再作計較！”

    第264章 再挫敵鋒

    所謂“地聽”，又叫“甕聽”。戰(zhàn)國時期的作品《墨子》中有載：當(dāng)發(fā)現(xiàn)敵人挖掘地道攻城的時候，在城中靠近城墻的部位往下挖出井來。

    然后，在井中放一個甕口蒙了薄牛皮的甕，讓聽力敏銳之人伏在上面，監(jiān)聽地下的動靜。

    雖然古代人不懂其中原理，張順好歹接受過后世高等教育，一聽便明白怎么回事了。這不就是泥土這種傳播介質(zhì)比空氣要快，衰減要慢的原理嘛。

    于是，他便早早的命人在紫微星堡里面多處挖了干井，放了陶甕以備攻城者挖掘地道，沒想到這里派上了用場。

    話說那古代挖地道也是個技術(shù)活，一個要保證地道不會挖偏了，一個要保證地道不會在挖掘中倒塌了，非專業(yè)人士不能為之。

    好在五省總督洪承疇也知道這一次官兵圍剿“順賊”，定然也避不開攻城之事。所以他早早招募了挖掘人員，備下木頭，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每當(dāng)在地下每挖掘一段地道以后，洪承疇便連忙讓士卒用木頭搭起架子來，防止地道坍塌。

    而且挖出來的泥土也需要士卒用籃子、籮筐裝了，一點一點的從地道里面背出來。雖然速度很慢，勝在流汗不流血，也算安全。

    義軍當(dāng)然不能對此事坐視不理，張順便連忙派出曹文詔、曹變蛟、亂世王和蕭擒虎四營出擊。

    這四營人馬根據(jù)張順指揮，從紫微星堡右側(cè)繞過去擊官兵左側(cè)。正好與甘肅總兵柴時華，臨洮總兵王承恩對陣。

    原本那甘肅總兵柴時華和臨洮總兵王承恩亦是宿將，早已經(jīng)嚴(yán)陣以待，護(hù)衛(wèi)在挖掘地道士卒的左側(cè)。

    哪成想曹文詔、曹變蛟、亂世王和蕭擒虎四營來到紫微星堡左側(cè)以后，只向前推進(jìn)了二百步，便再也不肯向前了。

    甘肅總兵柴時華和臨洮總兵心中倒是一喜，只道是義軍不敢向前邀戰(zhàn)。

    卻不意曹文詔、曹變蛟等人左右分開，只見陣中數(shù)百匹騾馬拖拽出五六十門大炮來。

    原來，張順早命李十安帶領(lǐng)他麾下的“飛騎鐵炮”藏于陣中。他利用義軍火炮重量輕、機動性強、編制有利于迅速展開和射擊的優(yōu)勢，故意欺負(fù)對面輕炮射程威力不及義軍，重炮沉重?zé)o法及時展開的劣勢進(jìn)行攻擊。

    官兵挖掘地道之處距離紫微星堡不過四百步左右，原本城堡里面的火炮也不是不能夠著，就是距離太遠(yuǎn)了。城堡中的火炮射出來的炮彈，幾乎毫無威脅。

    可是當(dāng)這些野戰(zhàn)炮在城堡外二百步展開的時候，那么距離官兵挖掘地道的地道口也只有一百余步至二百步左右，頓時火炮的威脅大增。

    還未等的柴時華和王承恩想出對策，李十安麾下的第二炮兵團早已經(jīng)展開了火炮，向護(hù)衛(wèi)在挖掘地道士卒前面的官兵發(fā)動了射擊。

    李十安將這六十門火炮分為三組，以每組二十門為單位進(jìn)行轟擊。頓時，一片炮彈飛入到官兵陣中，一陣哀嚎、慘叫聲響了起來。

    甘肅總兵柴時華和臨洮總兵王承恩沒有辦法，只好命士卒再往后退一退，以免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

    可是身后就是挖掘地道的入口了，官兵又能夠退到哪里呢？有一陣炮聲響起，隨即又無情的打倒了幾十人。

    飛濺的血腥低落到年輕的總兵柴時華臉上，他用手摸了摸，摸了一手鮮血。

    柴時華不能決斷，連忙帶領(lǐng)著親兵去尋那總兵官王承恩。臨洮總兵王承恩乃是宿將，年紀(jì)在四十七八左右，又被崇禎加封為太子少保，進(jìn)左都督，頗有威望。

    當(dāng)他看到柴時華的時候，不由嚇了一大跳。這個承父蔭的年輕總兵滿臉鮮血，一臉怒氣。

    臨洮總兵王承恩不由驚道：“柴總兵，你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傷了不成？”

    “別人的血！”甘肅總部柴時華隨便抹了兩下，結(jié)果臉龐更加血腥了，他焦急道：“如今我等成了賊人的活靶子，這事兒這么辦？”

    臨洮總兵王承恩聞言不由笑了，反問道：“如今大軍主帥為誰？”

    “是洪督師?。　?/br>
    “既然洪督師都未下令，柴總兵又何必著急呢？”王承恩若有所指地笑道。

    “這不是架不住人家洪督師不挨炮，咱們挨炮嘛！”柴時華理所當(dāng)然的應(yīng)道。

    得了，這是個混球兒！臨洮總兵王承恩暗自搖了搖頭，嘴上卻說道：“王某為將，只知將領(lǐng)，不知其它。若是柴總兵有其他想法，恕不奉陪了！”

    柴時華只道王承恩膽怯，不由拂袖而去。走了兩三步，又扭頭譏諷道：“我曾聞王總兵勇冠三軍，如今方知朝廷三軍怯如此也！”

    臨洮總兵王承恩也不惱不怒，只是拱手作別。等到柴時華遠(yuǎn)去，身邊親衛(wèi)不由氣憤不平道：“他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和將軍置氣？將軍今兒個倒也脾氣好了，不然哪有他囂張的時候？”

    “也不能這么說！”王承恩拜了拜手道，“畢竟是柴國柱之子，柴時秀之弟，到了哪里總也要賣給他點面子。更何況，此人年輕氣盛，主動出擊，我等正是求之不得。”

    “首先，此事無論成與不成，好歹賊人火炮掉轉(zhuǎn)了方向，我軍亦免于被動挨炮的局面。其次，當(dāng)面之賊何人也？原臨洮總兵曹文詔是也。此人勇不可當(dāng)，我亦不敢輕言勝之。此人何德何能，能夠拿下‘大小曹’二人？最后，即便此戰(zhàn)不勝，是他甘肅總兵柴時華擅違軍令，又與我等何干？如此，不如我等坐觀成敗即可！”

    不多時，果然那甘肅總兵柴時華帶領(lǐng)著麾下三千人馬直撲義軍大陣所在。

    李十安見有官兵襲來，不由大喜，連忙命令麾下士卒急速發(fā)射炮彈。

    這六十門火炮分成三列，輪換發(fā)射，一如排槍，又被張順稱之為“排炮術(shù)”。

    雖然針對遠(yuǎn)距離目標(biāo)，義軍炮兵發(fā)射的都是實心彈，依舊給柴時華麾下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等到官兵好容易接近義軍五六十步的時候，李十安連忙讓炮手換上霰彈，而城堡上的炮手亦在爭世王的指揮下趁機對準(zhǔn)義軍大陣前面四五十步的地方進(jìn)行阻斷式射擊。

    這下子柴時華剛剛帶領(lǐng)官兵正要接近義軍，突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猛烈打擊。

    成列成列的士卒，成排成排的官兵瞬間被實彈、霰彈打的七零八落。血雨拋灑的到處都是，尸塊橫飛，人命如草芥一般。

    不等官兵反應(yīng)過來，曹文詔、曹變蛟和亂世王不由大喜，連忙命令全軍沖鋒，打了柴時華一個反突擊。

    柴時華麾下將士猛遭重創(chuàng)，尚且立足未穩(wěn)，如何能抵擋？頓時被曹文詔等人一鼓而破，追殺了百余步。直到遠(yuǎn)遠(yuǎn)看到臨洮總兵帶兵前來接應(yīng)，才止住腳步，列陣緩緩而退。

    第265章 柿子撿軟的捏

    甘肅總兵柴時華擅自出擊，并被“賊人”打的大敗，損兵折將的消息很快便匯報給五省總督洪承疇。

    洪承疇不由勃然大怒道：“豎子無禮，敢不遵號令，當(dāng)老夫的劍不利嗎？”

    柴時華哪敢辯解？他連忙負(fù)荊請罪，前來拜見洪承疇。洪承疇拉著一張臉下令道：“甘肅總兵官柴時華，違抗軍令，擅自出擊，以致大敗。脊杖二十，以儆效尤。準(zhǔn)其戴罪立功，否則我上報朝廷，定斬不饒！”

    柴時華見洪承疇沒有像薊遼總督袁崇煥那樣發(fā)瘋，頓時暗松了一口氣，連忙領(lǐng)杖去了。

    左右幕僚早知曉洪承疇的心思。其實原本官兵被動挨打，洪承疇早也有心思打一波反擊試試。

    只是一時間未能慮及其中利弊，故而舉棋不定。結(jié)果沒想到柴時華這廝居然主動出擊，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免損了自己英名。所以，柴時華這番戰(zhàn)敗，洪承疇倒也對他未加苛責(zé)，高舉輕放了事。

    只是鍋容易找人背，事情卻難以解決。左右不由連忙問道：“出城之?dāng)常恢綆熜闹锌捎卸ㄓ?？?/br>
    洪承疇思慮良久，好辦法沒有，笨辦法倒有一個。他不要面無表情的下令道：“著調(diào)集全軍大將軍炮和紅夷大炮進(jìn)行還擊！”

    這看似是個辦法，其實倒是個不得已的辦法。畢竟官兵炮兵編制不合理，炮架又不便利。等到官兵拖拽過去，架上火炮還擊的時候，不知道義軍已經(jīng)白白射擊了多少輪炮彈了，官兵又白白損傷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