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人一進(jìn)門，顧不得禮節(jié)，便問道：“左總兵，華陰戰(zhàn)況如何？”

    “我等聽說官兵大敗，城中謠言四起，人心惶惶，還請將軍為我等解惑！”

    “胡說八道！”左光先聞言不由怒斥道，“哪個造謠言，敢編排本將軍？”

    “只是趙光遠(yuǎn)那個小人，居然當(dāng)著本將的面，投靠順賊，著實(shí)千刀萬剮，亦不解本將之恨！”

    “??？華陰丟了？”華州知府和副將頓時面面相覷，半晌才試探問道，“可是舜王親至？”

    “沒錯，本將和‘順賊’苦戰(zhàn)于華陰城下，趙光遠(yuǎn)這廝不肯出城夾擊此獠倒也罷了，竟然趁我等打的難解難分之際，公然投敵，以至于官兵士氣大跌。本將不得已退回華州，再作打算！”

    “那華州城能守得住嗎？”華州知州遲疑了一下，心道：我聽聞舜王仁義，與其他賊寇別有不同。若是實(shí)在堅(jiān)持不足了，想來投賊也不是不成！

    “如何守不得？本將留下守軍猶有兩千，我麾下騎兵亦有五千。”左光先面帶不虞道，“這小小一個華州城，如何守不得？”

    陜西總兵官左光先話音剛落，突然聽到外面一聲炮響，把眾人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哪個在胡亂放炮！”左光先心煩意亂，不勝其怒，就尋思著要想穩(wěn)定華州城形勢，不得不捉幾個人當(dāng)眾砍了立威才行。

    不對！左光先話一出口，立馬覺得其中另有蹊蹺。

    原來陜地秦兵多擅騎兵，不善火炮。雖然后來陳奇瑜、洪承疇等人擔(dān)任督撫的時候，加強(qiáng)了官兵的火器，但是大多數(shù)依舊是弗朗機(jī)、滅虜炮和大將軍之流的小口徑火炮。

    而陜西總兵官左光先身為宿將，戰(zhàn)場經(jīng)歷頗多，單聽這炮聲，就覺得有點(diǎn)耳熟，隱隱約約和義軍的火炮聲有幾分相仿。

    “將軍，這炮聲不對！”不但左光先聽出來了，那副將亦聽出了其實(shí)蹊蹺之處。

    “出去看看！”正好左光先顧不得接下衣甲，如今倒也省事兒了。

    三人在左光先親衛(wèi)簇?fù)碇?，大步流星的來到了府外。只見城?nèi)百姓亂作一團(tuán)，不少人大呼小叫，收拾攤子、物件，一副要逃難模樣。

    左光先眉頭緊鎖，對華州知州指點(diǎn)道：“似這般人等，戰(zhàn)時定然添亂?！?/br>
    “你盡快安排人手，組織丁壯將他們都看管起來。除了抽調(diào)丁壯，其余人等各自攆回家中，不許隨便外出，違者格殺勿論，以jian細(xì)論處！”

    “對了，組織完丁壯以后，多拆些房屋、瓦舍，把木頭、磚石運(yùn)輸?shù)匠巧?，以作防守之用！?/br>
    “是是是！”華州知州一副老老實(shí)實(shí)模樣，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文官，根本不用聽他命令一般。

    三人正計(jì)劃著防守之策，又有幾聲震耳欲聾的炮聲傳了過來。

    城內(nèi)頓時又是一片尖叫呼喊，左光先臉色更加難看了，連忙命士卒分開人群，三步并作兩步向城上趕去。

    不多時，三人登上城樓一看，只見外面整整齊齊的分布著幾個方陣。

    有五個步兵小陣，亦有三五個騎兵小陣。更出乎左光先意料的是有十余門火炮，分布在陣前，炮長指揮下正在裝填！

    “這……這賊人哪來的火炮？”副將不由顫抖道。

    “出息！”左光先怒斥了一聲，扭頭仔細(xì)看起，只見一桿大旗飄揚(yáng)在義軍中軍之中，上面銀鉤鐵畫的書寫著一個斗大的“帥”字。

    “能值得舜王如此緊追不舍，左某也算得上官兵之中第一人了！”陜西總兵官左光先不由苦笑一聲。

    原來，這旗幟正是張順的中軍大旗。左光先和他交手多次，對張慎言這手好字印象十分深刻。

    “走吧！”左光先不由悵然若失，長嘆一聲道，一時間仿佛老了十年一般。

    “去哪？”副將莫名其妙地問道。

    “左將軍這是要放棄華州城了嗎？”那華州知州倒是清醒了許多。

    “守不住了！咱們根本來不及組織防御！”左光先搖了搖頭道，“官兵新敗，謠言傳的滿城都是。人心不安，如何守之？”

    “更何況汝為華州知州，當(dāng)知當(dāng)年‘地龍翻身’之事，這華州城墻看似高大、堅(jiān)固，其實(shí)又能抵擋敵人多少火炮呢？”

    原來在八十年前，嘉靖年間，以華州為震中，曾經(jīng)發(fā)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大地震。

    這場地震波及范圍，西至甘肅、寧夏；東至山東、南直隸；北至山西、北直隸；南至湖廣，甚至遠(yuǎn)在千里之外福建、兩廣猶有震感。

    當(dāng)時華州“慘不可言，山川移易，道路改觀”，“壓死官吏軍民奏報有名者八十三萬有奇，其不知名未經(jīng)奏報者不可數(shù)計(jì)?！?/br>
    更是“民廬盡傾塌無余”，“華郡城垣盡塌，疆域一荒墟矣”。

    這華州的城墻也在這次可怕的地震中被摧毀，后來雖然得到了重建，但是舊城根基猶在。

    誰有能保證這華州城墻能夠抵御“順賊”手中那可怕的“巨炮”呢？

    原本陜西總共左光先還打算返回華州城以后，重新修補(bǔ)一番，姑且防守一試。

    如今賊人逼迫甚急，又如何張羅的過來？

    為今之計(jì)，恐怕之后暫且返回西安，再作計(jì)較！

    第181章 調(diào)選文官

    張順也沒想到攻取華州城會如此順利，義軍只是架起黃金炮和野戰(zhàn)炮轟了一會兒，不多時就看到城上士卒匆匆忙忙的撤了下去。

    那陜西總兵官左光先素來頑強(qiáng)，與義軍數(shù)戰(zhàn)皆敗，依舊能夠重整旗鼓，十分難纏。

    無論是收攏潰卒堅(jiān)守潼關(guān)，還是依托華陰打防守反擊，都打的有聲有色。

    張順怎么也沒想到這一次對方居然聞風(fēng)而逃，直接棄了華州城。

    當(dāng)他派出士卒試探攻擊的時候，這才發(fā)現(xiàn)華州城早已經(jīng)無一兵一卒防守。

    “賀錦何在？”張順拉著臉，厲聲喝道。

    “末將在！”賀錦沒想到張順不喜反怒，連忙上前老老實(shí)實(shí)應(yīng)道。

    “你與我?guī)ьI(lǐng)兩千騎兵，立刻向西追尋左光先主力，本王遂后率領(lǐng)大軍就到！”張順下令道。

    “末將領(lǐng)命！”賀錦下意識應(yīng)了，隨即這才反應(yīng)過來張順也要跟上去，不由驚訝萬分。

    那賀人龍不面帶難色道：“舜王，弟兄們一天一宿，水米未進(jìn)……”

    “一路上干糧、飲水不曾短缺，哪里來的水米未進(jìn)？”張順冷笑道，“這一次奪城之功姑且記在你營上！”

    “傳令士卒，于城外埋鍋造飯，休整一個時辰！”

    “賀人龍你帶十幾個弟兄入城，就說若想城中無虞，須士紳攜帶酒rou，前來犒賞三軍。否則你賀人龍就要這華州城雞犬不留！”

    “為何是我？”賀人龍總覺得張順這話怪怪的。

    “因?yàn)槟愕拿暠缺就鹾唾R錦二人要好上許多！”張順笑道。

    “哎吆，舜王殿下，你就別譏笑我了，我去還不成嗎！”賀人龍哭笑不得，連忙討?zhàn)埖馈?/br>
    隨即，賀人龍領(lǐng)著三五十個士卒，一副兇神惡煞模樣，大搖大擺進(jìn)了華州城。

    張順這才對洪承疇下令道：“洪先生，還得麻煩你領(lǐng)一百士卒入城維持一下秩序，免得后方生亂。”

    后方？洪承疇不由訝然道：“舜王殿下，難道您不入城休息一番？”

    幕僚長洪承疇看張順這架勢，當(dāng)然知道他要繼續(xù)追擊陜西總兵左光先，只是他沒想到張順還要親自上陣。

    自己如今也不過剛剛投靠與他，身處嫌疑之地，難道他就敢這樣放自己出來？

    “時間緊急，顧不了許多了！”張順笑著搖了搖頭道。

    你道張順不想把洪承疇死死的拴在自己身邊嗎？

    這不是事兒趕事兒，趕到這塊了，實(shí)在沒有辦法嘛。

    原本張順打算是自己先趕到陜西，率領(lǐng)士卒打開局面，然后再從河南調(diào)集文官進(jìn)行治理、守御。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形勢突轉(zhuǎn)急變，顧不了許多，不得不暫且把洪承疇從自己手底下放出去，讓他負(fù)責(zé)華州城的部分工作。

    這洪承疇與那盧象升卻有幾分不同。

    盧象升個人武藝高強(qiáng)，又有掌牧楊陸凱和仆人顧顯為之羽翼，他本人又有募兵、練兵的經(jīng)歷，很容易拉出來一支隊(duì)伍出來。

    而洪承疇先后擔(dān)任陜西參政、延綏巡撫、陜西三邊總督及五省總督等職，其麾下人馬多是從陜西諸邊軍、衛(wèi)所之中挑選出來的猛將銳卒，本人并無募兵、練兵和建軍的經(jīng)驗(yàn)，所以張順倒也不懼他突然翻臉，給自己造成巨大的麻煩。

    等到洪承疇亦領(lǐng)命而去，高桂英不由擔(dān)心的走上來，柔聲問道：“爹爹，你的腳怎么樣了，可還無恙？”

    “你看這像無恙的樣子嗎？”張順苦笑一聲，抬腳讓她看了看自己腳上早已經(jīng)被磨爛的靴子。

    這雙靴子是李三娘親手所制，前后一共耗費(fèi)了半個月功夫。

    底兒是千層底兒，面兒是棉布面兒，穿上非常合腳舒服。

    張順剛得到這雙靴子的時候，也沒少穿著到其他婆娘那里嘚瑟，順帶吃了不少白眼。

    結(jié)果不曾想李三娘辛辛苦苦半個月，張順只用了十來天的功夫就給她穿爛了，實(shí)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如今若是被其他婆娘看到他這雙靴子的下場，恐怕牙都會笑掉吧？

    高桂英連忙一邊扶著他坐到一個樹墩上歇息，一邊忍不住惋惜道：“哎呀，這布靴就是不經(jīng)穿，不如皮靴耐用！”

    張順懷疑她在內(nèi)涵李三娘，但是沒有證據(jù)。

    畢竟高桂英出身邊地，也經(jīng)常穿牧民樣式的皮靴，偶然想起來對比一下兩種靴子的優(yōu)劣也是有可能的。

    不多時，士卒將燒好的熱水端了上來。高桂英就蹲下來，幫張順脫那靴子。

    “哦，好臭！”高桂英剛剛脫了下來，就不由一手扇著風(fēng)，一手把靴子扔在了一邊。

    一口氣走了七十里，能不臭嗎？

    說實(shí)話，張順前后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有過一口氣走七十里路的壯舉，想起來還頗有幾分自豪。

    一邊笑著搖了搖頭，張順一邊褪去了襪子，把腳往水里一放。

    頓時他的臉色精彩了起來，原來他這一路走來，不知不覺之間腳掌已經(jīng)磨破了好幾處。

    這一沾水疼了，他才發(fā)覺腳上的傷口。

    這時候高桂英也蹲過來，就要伺候他洗腳。

    “我自己來就行，你也去燙一燙吧！”張順雖然身居高位，為人又懶，還是有點(diǎn)不習(xí)慣這種被人伺候的方式。

    “爹爹說什么胡話？我一個婦道人家，洗什么腳??？”高桂英白了他一眼，抓起他腳掌，給他搓揉起來。

    你還別說，走了一天的路，被她這么一按摩，還挺舒服。

    “你去找個偏僻點(diǎn)的地方洗吧！”張順搖了搖頭，也不為己甚。

    高桂英當(dāng)然不是不洗腳的女人，只是依照這個時代的習(xí)俗，腳對女人來說是一個很隱私的部位，不能讓丈夫之外的男人看到。

    張順雖然不明白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破規(guī)矩，但是也尊重高桂英的習(xí)慣。

    高桂英笑了笑沒吱聲，反正她騎了一路的馬，沒有走什么路，倒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