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皆是在賀五身上劃過，眼底紛紛露出幾分詫異，還有一些憐憫與無奈。

    昨夜還是個滿頭黑發(fā)的英武侍衛(wèi)，一夜時間，竟是白了大半的頭發(fā)，瞧著人都蒼老了一些。

    皇帝自是也瞧見了，鋒銳的眸微瞇了一瞬。

    廖公公眉頭微皺，心里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將落在賀五身上的視線收回，看向臺階下首。

    兩個月前，在驛館第一次見西涼使臣晉相時，恍如昨日。

    那位風(fēng)光霽月，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就這么沒了。

    宗祿走到尸體前，撩袍蹲下，伸手將‘明妃’的尸體翻過來，女人的臉已摔得面目全非，不見一絲完好，在場膽小的官臣女眷嚇得驚叫連連，因當(dāng)朝天子在此，只是一瞬間，都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惹了龍顏不悅。

    有些膽子更小的，竟是當(dāng)場嚇暈了過去，被跟隨的婢女?dāng)v扶進帷帳。

    大臣們的臉色都有難色，不忍去看那兩具尸體。

    站在官員中的一名中年男人，臉色蒼白，眼底流露著驚恐，自打得知景王刺殺明妃與西涼使臣時，他便心驚膽戰(zhàn)了一夜，未曾入眠。

    此人正是戶部尚書，景王妃的父親——榮單。

    榮家只此一女，四年前嫁景王為妃，榮家的地位也直青云上，他的官帽子也穩(wěn)穩(wěn)的戴在頭上。

    可眼下，景王出了這檔子事，別說官帽子了，只怕腦袋都得跟著遭殃。

    越想越怕，榮單竟是一口氣沒喘上來，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隨從忙扶住他，有官員驚呼道：“戶部侍郎暈過去了——”

    這邊的嘈雜引起了眾人的目光，坐在上位的皇帝看過去，一雙龍目浸著冷冷的寒意與沉怒，沉聲喝道：“潑醒他！”

    潑醒？

    這大雪天的，一盆冷水潑下去，已至中年的戶部侍郎如何遭得?。?/br>
    只是，大臣們都不敢多言。

    戶部侍郎是景王的岳丈，景王出了此等大事，榮家怕是也逃不脫，在朝的大臣哪一個不是沉浮朝堂的老狐貍？

    此刻都巴不得離戶部侍郎遠遠的，免得遭上連禍。

    都衛(wèi)軍端了一盆冷水，對著榮單兜頭潑下去，昏迷的榮單打了個激靈，一下子醒了過來，冷水瞬間浸透衣裳，冷冰冰的貼著身子，凍得他渾身哆嗦著。

    榮單這才發(fā)現(xiàn)眾人都看著他，他臉色一變，下意識抬起頭，正好撞進了皇帝鋒銳的瞳眸里。

    “陛下恕罪！”

    榮單嚇得跪在地上磕頭，額頭竟是冒了一層冷汗，就連濕透的衣裳帶給身體的寒冷都忽略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看向立于尸體旁的宗祿，胸膛里積郁里一股氣，沒處可去，攪得心肺難受疼痛。

    他沉聲道：“朕會將明妃的尸體葬入皇陵，將晉相的尸體護送回西涼?！?/br>
    皇帝沉了一口氣，續(xù)道：“景王忤逆皇命，秘養(yǎng)死士，刺殺明妃與西涼使臣，此罪當(dāng)誅！他雖已死，可罪孽難消，景王府一干仍等盡數(shù)誅殺，景王妃連同榮氏九族，于三日后處斬，昔日于景王部下的官員，全部抄家流放邊關(guān)！”

    此話一出。

    在場官員，有少數(shù)人臉色刷的一下，如這場大雪一樣，白如透明。

    有些膽子小的，已暈倒在地，連同家眷齊齊暈了過去。

    昔日的景王殿下，一朝獲罪，連帶在朝中所有的勢力盡數(shù)拔除，一個不留！

    皇帝眸色微瞇，看了一眼下方的眾人，將那些個變了臉色，甚至?xí)灥沟拇蟪级歼^目了一遍，這些人往日都是老三的人，有些隱藏深的，他以往竟是沒有發(fā)現(xiàn)。

    他收回視線，看向下方的宗祿，聲音沉寒，“宗掌印，你還有何要說的？”

    宗祿朝他躬身行了一禮，他搭下眼簾，回道：“待外臣回到西涼，會將今日的事如實稟報我朝陛下?！?/br>
    榮單在聽到皇帝的處決時，又暈了過去。

    不只是他，一些明面上便是景王部下的官員女眷驚恐大叫一聲后，受不住打擊，也暈倒了過去。

    一時間，圍場里竟片刻的糟亂。

    皇帝臉色難看，雙手緊緊握住扶手邊緣，用了力道，手指根根泛白，冷厲的眉峰下壓著一雙鋒銳如刀的龍目，掠過在場的一眾官員。

    大臣們頃刻間安靜下來，各個挺直了脊梁，唯有景王部下的一些官員，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求皇帝饒命。

    廖公公對都衛(wèi)軍吩咐：“把他們都拖下去?！?/br>
    數(shù)名都衛(wèi)軍上前，將跪地求饒的官員家眷一并拖下去，一時間圍場里的慘叫此起彼伏。

    寧公公從圍場外跑進來，大雪在他烏黑的發(fā)上落了一層，鼻頭凍得紅彤彤的，在經(jīng)過被帶走的官員家眷時，于心不忍的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的廖德眉頭微皺，問道：“寧度，你慌慌張張的做什么？”

    這個干兒子憐憫人的善心腸還是改不了。

    寧公公跑到臺階下，雙手提了衣袍的角跪在落了一層白雪的地面，恭聲道：“陛下，淮王殿下回來了?！?/br>
    宗祿始終搭著眼簾，看著地面，于周遭的事置之不理，好似是處理完‘明妃’的事，旁的事都與他無關(guān)。

    圍場外，聞終與十名都衛(wèi)軍跟在一人身后。

    那人正是淮王。

    他走在風(fēng)雪里，俊朗的臉龐冰冷寒涼，深邃的瞳眸如同高山遠頂?shù)囊淮卦旗F，既是風(fēng)雪飄過，也看不清那雙眸低凝聚的神色。

    復(fù)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