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去西涼，少說也得一月時間，她需得避免與這兩個孩子日夜待在一起，免得再生出讓她無法掌控的變故。

    下方的雜耍還在繼續(xù)，她卻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致，為了不讓他們看出她的異樣，她便一直看著雜耍，時不時的跟著人群應(yīng)和一聲。

    安陽城的夜市甚是熱鬧。

    他們在街道上轉(zhuǎn)著，長孫史顛著酒壺，一邊喝著，一邊與沈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前面有吹糖人的，做剪紙的，買蹴鞠的，這些小玩意跟前，圍的最多的是孩童。

    路邊挨著一條河流，河道兩岸種著柳樹，到了初春的季節(jié)，枝芽嫩綠，她站在柳樹前，腦海里卻想到了淮王府后院的梅花園。

    “賣糖葫蘆了——”

    一名老者扛著一大束糖葫蘆從河對岸悠悠走過，來往的婦人牽著孩童，都會駐留買上一根。

    看著色澤鮮紅的糖葫蘆，沈默眨了眨眸，忽然朝著拱橋上走過去，宗祿與褚桓始終跟在她兩側(cè)，護著她。

    沈默拽了拽長孫史的袖袍，迎著長孫史疑惑的眼神，她笑瞇瞇的揚了下眉尾，“有沒有碎銀子？”

    謝章與謝勛身上不是金子便是整塊的銀錠子，著實不方便。

    她覺得，長孫史身上該是有的。

    長孫史剛從兜子里去了一兩銀子來，一個抬頭，便見杭奕扛著一大串葫蘆來。

    長孫史：……

    沈默：……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轉(zhuǎn)身看向跟在身后的謝章與謝勛，他們二人笑看著她。

    褚桓道：“我看大人是沖著糖葫蘆去的?！?/br>
    他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沈默，另一只手握著她的手背，將糖葫蘆放在她手心，“若大人喜歡，我天天給你買?！?/br>
    沈默：……

    她純粹就是頭一次心情舒暢的出來玩，卻不想被他們觀察的竟如此細(xì)微。

    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們二人都看在眼里。

    沈默忽然間覺得手心里的糖葫蘆串沉甸甸的，謝章加注在她身上的感情讓她無法坦然的接受。

    長孫史屈指在杭奕頭上敲了兩下，“你個傻愣子，這是一大串買回來的東西嗎？也不怕粘牙?！?/br>
    杭奕委屈的揉了揉被敲疼的地方，是二爺讓他買來的，他也沒想那么多，就都買回來了。

    長孫史抽了一根咬在嘴里，手肘碰了碰沈默的肩膀，“嘖嘖”了兩聲，“快嘗嘗，真甜啊?！?/br>
    宗祿也取了一根，咬在嘴里，朝沈默微微晃了兩下，輕笑道：“大人，很甜，不酸的?！?/br>
    他又抽了兩根遞給聞終與褚桓，聞終接過了，反倒是褚桓輕輕推開了他的手，他反手握住沈默的手背，低頭在她手中的糖葫蘆上咬了一顆下來，迎著沈默錯愕的眼神，平靜道：“很甜?！?/br>
    沈默眼睫一顫，被他包裹著的手背都仿佛蒙上了一股熱潮，燙的肌膚有些震顫。

    她下意識掙開褚桓的五指，拿著糖葫蘆快步走下拱橋，將幾人扔在后面，大步朝著酒樓而去。

    褚桓跟上她的步伐，不顧她的反抗，牽著她的手，讓她掙脫不開。

    宗祿站在拱橋上，看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背影，修長的身影繃的僵硬筆直，手里的糖葫蘆掉在地上，滾了一圈，被來往的人踢到了河水里。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大人與謝章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可他方才看得無比真切，大人看謝章的眼神與看向他時是不一樣的，大人極力隱匿在眼底的情緒，不想被人窺探，亦不想被謝章察覺。

    聞終看了眼宗祿，在他肩上拍了拍，與杭奕追著他們的腳步離去。

    長孫史又咬了一顆糖葫蘆后，將糖葫蘆拋向水里，伸手搭在宗祿的肩上拍了拍，“走，跟長孫師傅喝兩口去？”

    那兩道身影消失在人潮里，宗祿緩緩收回視線，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指甲刺疼了手心，那力道恨不得捏碎了骨指。

    少頃。

    他閉了閉眼，將眸底呼之欲出的灼痛咽下去，緊攥的五指漸漸放松，“好。”

    長孫史攬著他的肩，帶著他去了河對岸的一家散酒館，有一排小矮桌擺在河邊，有幾波人圍著小矮桌坐著，喝酒劃拳談天說地。

    宗祿撩袍坐在小矮凳上，雙腿分開，兩只手臂擱在膝上，望著粼粼的水面失神。

    河邊的風(fēng)有些大，吹得他的墨袍與烏發(fā)舞動著，有絲絲縷縷的發(fā)絲在薄唇上來回刷動，就如那日清晨，在帷帳里時，他親吻著大人的緋色的唇。

    長孫史拿了兩壇酒放在桌上，撩起前袍拴在束腰帶上，一屁股坐在小矮凳上，“就在這喝吧?！?/br>
    宗祿掀了酒壇蓋，抱起酒壇喝了個痛快。

    酒意上頭時，粼粼水面上竟是出現(xiàn)了大人笑顏如花的容顏，宗祿眸色一痛，拎著酒壇放在地上，他也跟著低下頭，不敢再看水面。

    “這酒到底是沒有謝章那小子給的好啊?！?/br>
    長孫史放下酒壇，看向垂首低眉的宗祿，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謝勛?！?/br>
    宗祿轉(zhuǎn)頭看向長孫史，臉上帶著紋路復(fù)雜的黑色面具，面具底下，那雙瞳眸黑沉沉的，瞳孔里隱隱透著幾根血絲，“怎么了？”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被風(fēng)一吹，散了去幾分冷漠，多了些惆悵。

    長孫史搭在他肩上的手掌忍不住蜷起，眉心凝著心疼，“別想那么多了，看開點，你還有我們呢?！?/br>
    復(fù)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