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癥
回到教室已經(jīng)放學很久。 黃昏光線曖昧,透過敞開的窗戶,勾勒出留在教室里兩個人挨得很近的身影。 江昕月仔細辨別了一會,才驚訝確認那個平常恨不得繞著她走的學習委員,正站在她的座位旁邊,臉頰上泛起的紅暈不知是黃昏余暉還是心事泄露。 她推門走了進去。 坐在她座位上的車崢聽到動靜,從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中猛地抽離出來,抬頭驚喜地看向她,“你終于回來了。” 江昕月回憶了兩秒,自己似乎沒有跟他約好見面。 “李言說你兩節(jié)課都沒在。”車崢指了指學習委員,問道,“體育課之后就沒看見你,你去哪里了?” 江昕月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打量,若有所思。 車崢: “哦、哦她是我以前的同學?!?/br> 誰問你了? 江昕月點了點頭,“哦這樣啊?!?/br> 意識到她對這個問題絲毫不感興趣,車崢訕訕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靠近才發(fā)現(xiàn)女生披散著頭發(fā),發(fā)梢略微濕潤。 “你……額……”向來大大咧咧的籃球隊隊長伸手下意識觸摸她的頭發(fā),被她偏頭避開后,尷尬地收回,“怎么了?” “太熱了?!?/br> 江昕月沒有解釋去向,越過他回座位收拾書包,“回家嗎?” “哦、好啊。” 她又看向面色不善的學習委員,用篤定的語氣提出問題,“你也一起吧。” 李言:“……” 內(nèi)心糾結(jié)在她的臉上非常具體地展示出來,猶豫了兩三秒,李言看了眼一無所覺的車崢,點頭說,“好?!?/br> 于是這奇怪的組合一同漫步在溫柔夕陽中。 車崢的生活比起兩位占據(jù)年級榜單前列的女生豐富得多,他滔滔不絕地講起比賽、聚會、旅行和演唱會,江昕月隨口應(yīng)著,眉眼間縈繞著淡而不厭的疲懶。好在李言一改平常沉默的做派,積極地迎合老同學的話題,氣氛倒也算和諧。 到了分岔路口,拒絕了車崢送她回家的提議,江昕月停在原地。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平常退避三舍的李言也站在她身邊,路口紅綠燈的倒計時漫長無言,她盯著跳動的秒數(shù),仿佛只是心血來潮地問了一句: “為什么不告白?” “……”李言左右看了看,確認她在跟自己說話,荒謬道,“什么?” “明明聽到了?!?/br> 李言臉色忽冷忽熱,對江昕月的厭惡壓過了暗戀被揭穿的惱怒,顧不上否認,冷笑道,“沒必要這樣羞辱人?!?/br> 江昕月一直都知道自己挺討人厭的。 只不過大多數(shù)人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后,自然而然地跟這種討厭和解,也許是放棄攀比,也許是被表面的無害蒙蔽……但總之李言是少見的那種不會和解的類型,是她精心布置的生活里不和諧音符。 她嘆了口氣,“我只是正常問問?!?/br> “就是這樣才更羞辱人?!崩钛岳涞?,“為了氣我跟他交往,發(fā)現(xiàn)實在不感興趣又想拿我當擋箭牌,江昕月,你不覺得自己太卑鄙了嗎?” 不愧是死對頭果然很了解她 她在李言恨恨的目光中難得坦白,像個苦惱的女高中生跟閨蜜訴說心事,“也不是不感興趣啦……怎么說呢,就是最近養(yǎng)狗了,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br> “?” “需要分心照顧?!?/br> “所以你就想跟他分手?” 江昕月點頭,十分誠懇的模樣,“合作一次吧,反正你也不吃虧?!?/br> “你到底把人當什么?”李言不敢置信,“難道你以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按照你的想法發(fā)展嗎?” “不可以嗎?” 綠燈亮起,女生踩上馬路中間黑白的線條,夏季校服裙擺輕飄飄地在空中劃起弧度,話語也仿佛被風吹散般輕柔,“反正我是這樣生活的?!?/br> 回到家,意外發(fā)現(xiàn)房子里亮著燈,暖色燈光籠蓋著溫馨氣息。 江昕月皺眉,在花園停了一會兒才走進別墅。 廚房里發(fā)出細碎動靜,她推門,看見是新來的家政正圍著島臺忙碌。 “阿姨,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了?!?/br> 家政擦了擦手,“剛才燉壞了一鍋雞湯,所以……” 解釋從耳邊無所謂地掠過,她的目光落在櫥柜上擺放整齊的玻璃杯上,印象中好像是哪位親戚送的升學禮物,一直被她擱置在柜子角落里,“怎么拿出來了?” “哦……我收拾的時候看到挺好看就擺出來了?!?/br> “不要用這套杯子?!币庾R到干巴巴的話說出口像一道冷淡的命令,她放緩了語氣,“很難洗的?!?/br> “好、好。” “早點回去吧?!?/br> 家政阿姨收尾了剩余工作,離開這座異常安靜的房子時順手從包里拿出手機,跟介紹人說起這份新工作。 “……這家人也是奇了怪了,一日三餐非要按照營養(yǎng)師給的食譜做飯,多放根蔥都不行。” “哪有什么相處,平常都沒人在家?!?/br> “唯一的女兒也就看著好脾氣,動一下她的東西就跟結(jié)仇似得,感覺這家全都有精神病的樣子……”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家政盯著從便利店推門走出來的少年,對方身形高挑,單手插在口袋里,戴著黑色兜帽看不清臉色,分明是寬敞無比的道路,但少年徑直朝她走來,讓人驚疑難道富人區(qū)也有治安問題。 只見那治安隱患停在她面前,燈光傾瀉,映出帥氣逼人的臉龐。 “沒有?!?/br> 黑色的眼眸凝視著某人的時候仿佛穿過層層黑暗,壓低了他身上似乎天然就存在的、冷淡的不羈感,顯出十分認真的神色。 陸贄以一種辟謠的態(tài)度糾正道:“她精神很正常的?!?/br> 她只是非常討厭別人動她的東西。 最多有點強迫癥。 以及稍微比別人更不希望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 陸贄難得有心情多說兩句話,就看見對面那人連車牌就沒看就沖上了??空九_的公交車,聳了聳肩。 走到映著暖色燈光的玻璃前,房子里傳來一陣咣當破碎聲響。 陸贄挑了挑眉,背倚著門前墻壁。 沒過多久,江昕月推門從房子里出來,手里抓著一個黑色塑料袋,看見他站在門口,壓著煩躁的眉宇間浮現(xiàn)出一絲意外。 陸贄朝她伸出右手。 “干嘛?”江昕月莫名其妙。 “給我。”陸贄姿態(tài)閑散,切碎月光的斑駁樹影落在他身上,“拎著不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