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驚秋不作回應(yīng)。

    張仵作急了：“小的真是句句屬實(shí)。”

    “你欠了他多少錢？”

    “二十兩?！?/br>
    “區(qū)區(qū)二十兩便將自己都搭進(jìn)去了?！毕捏@秋喚了衙役，“投入州獄，聽候發(fā)落?！?/br>
    張仵作被人連拖帶拽地扯了出去。夏驚秋看著案幾上昭雪錄，心中泛著嘀咕：“若是薛毅的尸首這般容易勘驗(yàn)，她為何不直接告訴我，非要把昭雪錄交給我？”

    夏驚秋走進(jìn)薛毅的尸首又仔細(xì)檢查了一番，眼下薛毅雙頰凹陷，已經(jīng)生出了死態(tài)，背部尸斑斑駁層疊。他取下白尉，一寸一寸地勘驗(yàn)著薛毅的尸首。

    “尸首上沒有致命傷，也無硬塊，難不成真是病發(fā)猝死，我想多了？”夏驚秋正想著，鼻尖下飄過一絲淺薄的血腥味，若有若無。

    他細(xì)嗅了幾下，捏開薛毅的牙關(guān)，又取來棉布在他口中沾了一圈。

    原本的酒味散去，血腥味便涌現(xiàn)出來。

    夏驚秋匆忙取來火折子打亮，在薛毅的上顎正中間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一處細(xì)碎的光點(diǎn)，照著燭火時(shí)，泛起銀白色的光澤來。他學(xué)著婁簡的模樣，拿著竹鑷探入薛毅口中。

    夏驚秋夾著異物使勁一拽，一根從左至右插入的銀針將血rou帶了出來，足有三成手指那么長。他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托著薛毅的頭顱用力按壓，枕骨與脖頸連接的位置有一塊半寸寬的硬塊。

    夏驚秋又拿來剃刀，小心翼翼地去除薛毅枕骨處的發(fā)絲。

    大約啞門的位置，針孔大的紅點(diǎn)映入眼簾。

    “太好了！”夏驚秋大喜，這便是薛毅真正的死因，“原來婁簡早就知道了，從左至右……”夏驚秋手中比劃了一下銀針刺入時(shí)的模樣，“兇手……是左撇子！”

    還是一個懂xue位的左撇子。

    *

    回到府衙時(shí)，已是過了晌午。夏驚秋沒用早膳，肚子餓得咕咕作響，還未走到屋內(nèi)便聞著一股羊rou卷饃的香氣。

    “金寶，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夏驚秋掛好大氅，回頭看見夏念禾與盛詩晚二人正等在食案前。桌上三道佳肴，色香味俱全，隱隱白霧來。

    “你可算回來了。”夏念禾猛然拽過夏驚秋的衣裳，將人按在盛詩晚邊上。

    夏驚秋摔了個趔趄，跌跌撞撞的模樣惹得盛詩晚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殿下一大早特地向婁先生請教了三道菜，就為了做給你吃，你磨磨蹭蹭的，還不快過來。”

    夏驚秋扶正官帽，局促地坐在一邊：“微臣，怎敢勞煩殿下?！?/br>
    夏念禾朝著盛詩晚使了個眼色，便獨(dú)留下二人，匆匆退出屋子。盛詩晚扮作尋常家賢惠妻子的模樣替夏驚秋布菜：“你嘗嘗?！?/br>
    “微臣怎敢?！毕捏@秋向后退了半步，故意隔開二人的距離，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道。

    “小時(shí)候，你也不是這么見外的，你總?cè)氯轮⑽摇Ｏ钠蜕溆?xùn)你，你還頂嘴?！笔⒃娡硌壑惺M了掩不住的失落，“怎的如今，這般生疏？”

    “兒時(shí)戲言，做不得數(shù)的。”

    “你變了好多，從前你總是干t凈利落，眼下和皇城里的人一樣，前頭后頭跟著請安作揖，麻煩的很。”盛詩晚放下食箸，“我不喜歡你這樣?！?/br>
    “殿下是君，微臣是臣，君臣之禮總是不能廢的。”

    盛詩晚嘆了口氣：“你可知，我為何出皇城？”

    “知道，殿下是特地來尋微臣的?！?/br>
    “我分辨的清，你在州獄中瞧見我時(shí)，連我是誰都認(rèn)不出來了吧。”盛詩晚嗔怪道，“咱們自上次見，不過是三年前的上元宴上，才這么點(diǎn)日子，你就認(rèn)不出我了?！?/br>
    “女大十八變，殿下的確和之前不同了，況且，殿下在州獄中那番裝扮，微臣的確一時(shí)間沒回過神來?！?/br>
    “說辭、借口?！笔⒃娡頋M臉不悅，自方才起，夏驚秋一直低著頭，都未曾正眼瞧過她一眼。她雙手捧起夏驚秋的臉，炙熱的眼神像是要在夏驚秋身上燙出個窟窿來，“你瞧仔細(xì)了，我到底與從前有什么不同？”

    “殿下……”夏驚秋滿臉驚恐，“殿下這是作甚？”

    “離京兩載多，你心里是不是早就裝了別人了？”

    “殿下哪里的話，微臣，臣，眼下還不思婚娶……”

    “那你就是瞧不上我？我是長得面容可怖，還是秉性惡毒？或是刁鉆蠻橫，不講道理？”盛詩晚漸漸癟起了嘴，眼眶里嵌滿了淡淡的紅色。

    “沒有的事，殿下心性純良，世人皆知。”

    “那是為何？”盛詩晚急了，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音。

    夏驚秋想逃，又被盛詩晚拽著衣袖揪了回來。她嗓音中夾著哭腔：“若是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呢？”見夏驚秋不說話，盛詩晚紅著眼眶湊了上去。

    “殿下莫要鬧了？”夏驚秋倉皇地躲開了盛詩晚的視線，“微臣又不是面首……”

    “我不管你是不是，眼下我就是要霸王硬上弓，你從還是不從?！笔⒃娡砜耷辉绞ⅰ?/br>
    夏驚秋不會哄人，更不會哄女子，會哭的女子。他頭皮發(fā)麻，身子下意識地往后退去。

    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不知過了多久，盛詩晚憋屈道：“你，你就這般不愿娶我嗎？”

    夏驚秋握著盛詩晚的手腕，將她的手緩緩放下：“殿下真的喜歡微臣嗎？”

    “那還有假？我對你的心思，都成了京都的笑話了。”豆大的淚珠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灼在掌心，微微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