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倫斯繼續(xù)回憶：“那年開始，我四處游歷，偌大的世界漫無目的地閑逛，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度過了很開心的一段時間，我也時常和遇到的人討論生前死后之事，談及死亡，大家往往會哈哈大笑，然后說只要開心過就不會后悔，及時行樂才是最重要的?！?/br>
    “這份灑脫沒有持續(xù)太久，當我發(fā)覺手腳變得沉重時已經(jīng)不再年輕，我的思想混沌且沒有活力，整天暮氣沉沉，和每個即將步入死亡的魔法師一樣，我害怕了，于是我建立起了輪回……如你們所說，我怕死，對于死亡的恐懼讓我寢食難安。我曾經(jīng)設(shè)想過把呆在結(jié)界內(nèi)獲得的感悟全部找人托付，但是臨了卻又舍不得了……”

    “路禹?！笨寺鍌愃购鋈稽c名，“這就是靈魂衰朽……”

    克洛倫斯的氣力正在消失，塞拉嘆息著接過話。

    “人在誕生于世間的那一刻擁有著最多的可能性，他可以擁有無數(shù)的未來，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會逐漸失去那些可能性，在向死亡靠攏的同時，他身上那些彌足珍貴的美好也隨著時間一起湮滅了?！?/br>
    “魔法師為靈魂衰朽賦予了如此多的含義，不只代表死亡就是因為魔法師比任何人都要畏懼它……他們渴望獲得永生，可是rou體能夠以人偶制作的方式替代，衰朽的靈魂如何修復(fù)？”

    “行人拯救了被捕獸夾傷害的鄉(xiāng)民，卻被對方誣陷捕獸夾是他放置的，鄉(xiāng)民沒有去找真正的‘犯人’而是賴上了好人?！?/br>
    “好心，沒能換來善意。”

    “得知剛來宅邸工作的孩子即將被無良的管家掃地出門，有經(jīng)驗的仆人告知孩子小心管家工作挑刺，早做準備，卻被孩子打小報告給管家，落下個吃里扒外的評價。”

    “善良換來了無情的背叛。”

    “身為騎士一員，矜矜業(yè)業(yè)保衛(wèi)城邦，卻因為勸阻街頭斗毆時沒能認出其中一人是直屬貴族老爺?shù)膬鹤佣怀庳熗戳R?！?/br>
    “矜矜業(yè)業(yè)，堅持原則卻被認為是在給大家添麻煩?！?/br>
    “見得越多，心也就越冷漠，一件件事入你眼不過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如今又發(fā)生的循環(huán)，美好的東西總是在粉碎，卻得不到珍惜。一切的一切都烙印在了你的腦海里，你的靈魂在衰朽，變得麻木，變得冷漠?！?/br>
    克洛倫斯低垂著頭，苦笑道：“曾有年輕的魔法師對我說，他很羨慕我，因為我身為六階魔法師，內(nèi)心無比強大，面對什么樣的事情都不會動搖……其實，我只是麻木罷了。他們眼中的強大，無非是無數(shù)疼痛積累下來后產(chǎn)生的保護機制，是靈魂衰朽到了極致，已經(jīng)死氣沉沉的標志。”

    路禹問：“如果是這樣，那么長生種們是怎么逃脫衰朽的，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見識更多的事情，衰朽應(yīng)該很嚴重?！?/br>
    塞拉反問：“霍古這些年都在做什么？”

    “睡覺?！甭酚砹⒖袒卮?，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這也是逃避衰朽嗎……”

    “是的，霧妖就是他逃脫衰朽的計劃之一，在無盡的夢境中，現(xiàn)實與虛幻沒有了界限，rou體與靈魂的衰朽能夠穩(wěn)定下來，這是他的智慧?！?/br>
    “有的長生種依靠求知欲抵御衰朽，有的則是依靠堅定的意志保持本心，還有一些……”

    克洛倫斯劇烈地咳嗽，打斷了塞拉的話。

    克洛倫斯體內(nèi)又一縷靈魂碎片離開，化作無數(shù)的光粒。

    “我的時間不多了?！?/br>
    克洛倫斯咳出了鮮血，他虛弱地說：“你們是為了凡妮莎和薩耶爾而來對吧……是他們的友人嗎？”

    “不……其實薩耶爾和凡妮莎已經(jīng)消失五百余年，我們確切來說，是間接受過他恩惠的人?！甭酚碲s忙回答。

    “恩惠嗎……”克洛倫斯嘶啞地笑著，“確實像他們兩的作風啊，可是這份恩惠，他卻沒有給我?！?/br>
    “你似乎離開過輪回，前往外界邂逅了他們?！?/br>
    “是的，那是靈魂分裂的輪回初期，剛剛聚合在一起，代表著我年輕時所有美好回憶的碎片離開了月刻結(jié)界，在一個漁村遇到了他們?！?/br>
    “凡妮莎在釣魚，結(jié)果釣了一下午只釣上了海妖，海妖不厭其煩地扯動她的魚竿，希望被她拉上去，然后像個小孩子一樣纏著凡妮莎要果干吃。薩耶爾在一旁練習著魔法，完全不理會需要安靜釣魚的凡妮莎……你很難想象，這樣的兩人竟然是情侶。”

    “感受到他們的強大，我走上前想要切磋，卻被薩耶爾拒絕了，他讓我趕緊回家……”

    塞拉若有所思：“一眼就看穿了你是人偶，而且還是意識碎片？”

    “是的，但是當時的我還沒意識到這一點，殘缺的我繼承者年輕時的沖勁，渴望著與他們切磋，于是不知不覺間便答應(yīng)了他們進入月刻結(jié)界?！?/br>
    “當時的月刻結(jié)界已經(jīng)安穩(wěn)運行了百余年，各個碎片安分守己，輪回之始一切正常，因此他們的到來沒有讓黃昏城發(fā)生任何異變，只是留下了他們到訪的信息，這也就是你們看到的兩個人偶……”

    “薩耶爾遵守了承諾，讓我與凡妮莎切磋……我的碎片，我的人偶，都沒能抵擋住她丟出來的巨型蝴蝶。在凡妮莎這個人偶師面前，坐擁月刻結(jié)界魔力優(yōu)勢百余年的我就像個笑話……我至今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幾階的魔法師，可以做到如此恐怖。”

    路禹為他解開了這個疑惑。

    “根據(jù)我找到的筆記，這個時期，凡妮莎似乎是八階，薩耶爾是九階?！?/br>
    克洛倫斯身子顫抖：“九……九階?！?/br>
    那是一個六階最高位時代的人完全無法想象的概念。

    塞拉說：“你進入月刻結(jié)界時，外界便開始魔力進階，而你見到他們時，正好是進階接近結(jié)束。身處月刻結(jié)界中的你享受著比外界更好的環(huán)境，擁有更好的感悟，還能構(gòu)思出外界不可能使用的魔法，這都是你的優(yōu)勢，但是他們是超越了一個時代的天才，直至今日，據(jù)所知的各大陸都未出現(xiàn)過新的九階。薩耶爾·盧卡米亞，在他的面前，我們都稱不上天才，而你有幸見到了那個時代最強的兩人，我很羨慕啊?！?/br>
    其實有一點塞拉沒說，克洛倫斯所使用的魔法燃爆，構(gòu)思，使用，感悟都超乎想象，也許就是九階的力量，也就是說，如果他能擁有一具年輕，契合度高的身軀，他便會是這個時代最強者。

    “他們沒有留下什么嗎？”路禹好奇切磋的后續(xù)。

    “薩耶爾看完黃昏城贊嘆了一句‘做工精巧，超越時代’，凡妮莎則是在離開時留下了一些話?！?/br>
    “什么話？”

    “終有一日，輪回會讓我渴望死亡。”克洛倫斯哈哈大笑，“當時的我根本不懂，現(xiàn)在我卻明白了……這也許就是我和她的差距吧，我們明明都是人偶師，為什么她能看到我看不到的東西呢，這就是天賦的差距嗎？”

    在人生盡頭知曉了殘酷的現(xiàn)實，克洛倫斯眼淚直流。

    路禹也不好告訴克洛倫斯，凡妮莎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偶師，制造人偶只是順手而為，可就是這樣隨便一做的人偶都令人恐懼。

    破魔水晶巨人，可以反制魔法師，也可以利用魔力消滅武者，兩種力量互相轉(zhuǎn)換。

    蝴蝶，超強的魔力光束在全盛時期估計能在大地上留下無數(shù)傷痕。

    而這兩個人偶，就這么被凡妮莎丟在了家里看家。

    路禹真的很難想象，凡妮莎和薩耶爾這對組合在五百年前遭遇了什么，才會一起銷聲匿跡，并且極大可能一起隕落。

    “事情結(jié)束后，也許能跟塞格羅問一問？”路禹心想。

    龍人與破魔騎士的靈魂碎片離體，克洛倫斯rou眼可見的頹靡，四肢也已經(jīng)無法控制。

    他望著塞拉，有氣無力地說：“黃昏城，歸屬于你們，掌握的技巧就在日記之中……”

    “黃昏之書！”用盡最大的力氣，克洛倫斯大聲喊出了自己身為人偶師的最高杰作。

    黃昏之書在陣法中閃現(xiàn)。

    “所有的人偶圖譜，都在其中，黃昏城的機關(guān)陷阱布置，無比詳盡……現(xiàn)在，我解開了他與我的聯(lián)系……”

    “我知道我沾染了罪孽，我也知道懺悔不足以贖買衰朽的靈魂……但是我至少能夠補償一二。在黃昏城的地下密室中，有我那些年囤積下來的財寶，年月流轉(zhuǎn)，也許許多已經(jīng)不值一文，但是總歸有值得變賣之物……”

    “塞拉……路禹……幫我在科萊建一座贍養(yǎng)孤寡的院落，不要落我的名字……起一個好聽的，充滿希望的名字，讓孩子們記住他們最初的夢想，讓年邁者不必在寒風中迎接自己的死亡，體面的離開這個世界……不要在衰朽中一步步忘記了最美好的那些東西……”

    克洛倫斯直視路禹，黯淡的目光中燃起了光芒，他滿懷希冀卻又沉痛地告誡道。

    “三階，剛起步，多棒……你還有漫長的年月要走過，身邊也有很好的伙伴……”

    “路禹，不要變成我這樣的人……千萬不要……”

    克洛倫斯艱難地站起了身，拒絕了路禹和塞拉的攙扶，一步一步，踉蹌地走到了大藏書館中央的書案上。

    他環(huán)視著四周的藏書，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回憶。

    “是時候，迎接黑夜了?！?/br>
    在低聲的喃喃中，在輪回中抵御衰朽，也許是這個世界現(xiàn)存唯一的一位九階人偶師，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漫長的黃昏浸入了海面之下，漫漫長夜侵入了他的思緒。

    抱著孩提時最美好的夢想，以一個人的身份，克洛倫斯，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第246章 驚人的財富

    塞拉接手黃昏城法陣后立刻控制了所有的人偶，讓他們回歸自己原本的位置。

    翻閱黃昏之書的路禹看著林林總總百余種人偶，不由得感慨克洛倫斯之強，如果他真有有一具年輕的身體，處于黃昏城內(nèi)的他們根本無力抵抗。

    看著損毀的箱子，路禹好奇心發(fā)作，忍不住問：“這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塞拉瞥了一眼路禹，又看了看還沒醒過來的其他人：“如果你能答應(yīng)我不告訴璐璐，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br>
    “我陪同璐璐回家一路上的表現(xiàn)應(yīng)該能證明我是個嘴巴牢靠的人?！?/br>
    “也是。”塞拉伸手奪取了黃昏之書的控制權(quán)，開始查看人偶清單，同時漫不經(jīng)心地說，“自動施法機關(guān)。”

    “自動，施法？”

    “簡單來說，箱子內(nèi)有我構(gòu)筑出的迷你法陣，一些對魔力感悟頗深的高階魔法師作戰(zhàn)是不會像低階魔法師那樣頻繁以魔法對轟的，因為魔法師大多惜命，像你這樣的都會在開戰(zhàn)前為自己釋放一堆的防御性魔法，高階魔法師更是如此。如果還像低階魔法師那樣，慢吞吞地吟唱，亂七八糟地丟火球，高階魔法洗地，只要對方智商在線就會讓戰(zhàn)斗變成持久戰(zhàn)?！?/br>
    “高階魔法師之間目前的常規(guī)對戰(zhàn)狀態(tài)是暗殺，偷襲，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吧，但是這是真的。先行以各種方式損耗對方的魔力，出其不意地獲得優(yōu)勢再痛下殺手，當然如果你自覺實力凌駕對方也可以正面打過去，比方說璐璐?！?/br>
    “璐璐的方法不適合我，所以我制作了‘箱子’，它能夠?qū)o法移動的魔法陣變得可以隨身攜帶，同時能在魔力觸發(fā)下自動釋放我已經(jīng)書寫好的魔法，與我本人一起出手，實現(xiàn)瞬間的以多打少?！?/br>
    路禹咽了口唾沫。

    明白了，全明白了。

    在摩斯塔納的肅伊城，塞列爾的那些五六位階魔法師為什么一下子啞火，他們實際上已經(jīng)進入了塞拉的“領(lǐng)域”之內(nèi)。

    便攜式魔法陣的載體“箱子”能夠瞬間釋放強大的魔法，正常人接敵防備的往往是魔法師本尊，被牽扯注意力后，誰的視線能一直留在箱子之上呢？

    璐璐都不知曉箱子里到底有什么，可見這種技術(shù)極為少見。

    塞拉當著路禹的面，自顧自的解開繃帶。

    平坦的山路恢復(fù)了起伏。

    路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很理解地理結(jié)構(gòu)，原來那里是可以這么壓縮的嗎……

    “好奇？”

    “有點?！?/br>
    帶著調(diào)侃意味的塞拉似乎驚詫于路禹的直白，她倒也沒什么顧忌，很灑脫的說：“有激烈的戰(zhàn)斗我都會提前這么做?！?/br>
    路禹覺得塞拉的話莫名其妙，箱子都做出來了，對付棘手的敵人，應(yīng)對激烈的戰(zhàn)況拿出來用不是很正常嗎？

    “能自動鎖敵，自動接敵嗎？”

    “？”

    雙方都愣了一會，然后立刻意識到對話并不在一條線上。

    “你說的那些在下一個時代也許能做到?！比频L輕地繼續(xù)著話題，一點也不尷尬。

    路禹也很自然地繼續(xù)問：“很難制作？”

    “如果你告訴璐璐我會做，她會想辦法纏著我做，而我卻不想告訴她這件事，你猜猜難不難？”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路禹也知道塞拉對璐璐格外的上心，似乎有些超出朋友范疇的喜愛，這樣的關(guān)系塞拉卻不愿意幫璐璐也做一個……

    路禹嘆氣，心想：“看來這么厲害的道具我是沒法入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