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臉色陰了下來。

    塔妮婭是有意的，這個話題既是在探尋他的過去，了解他的信息，也是在將他丟到一個險惡的立場上。

    無論路禹如何回答，塔妮婭都能把話題引到戰(zhàn)爭性質(zhì)這個話題上。

    塔妮婭就這么沉默著，同時直勾勾地望著路禹的眼睛，她表現(xiàn)得極為無辜，好似一切都是無心之舉。

    大意了，吃吃喝喝太舒服，神經(jīng)也沒那么緊繃，全然沒把這個從小就開始洗腦底層人為自己服務(wù)的公主當(dāng)回事，吃了個悶虧。

    回過神的路禹迅速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踏腳石，塔妮婭真正的目標(biāo)是塞拉。塞拉到場之后就始終不與她接觸，自從璐璐緹斯出事后，塞拉連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多做，就差態(tài)度鮮明地表示塔妮婭不受自己待見。

    而塔妮婭就是要讓塞拉主動來找自己。

    塔妮婭與塞拉目光在空中碰撞，隨即兩人都笑了。

    塞拉來到路禹身邊，看著周圍窸窸窣窣討論著前線戰(zhàn)士的眾人，輕描淡寫地說：“塔妮婭公主，摩斯塔納并不統(tǒng)一，塞列爾的征伐慘無人道，他們每到一處都會將異族趕盡殺絕，哪怕幼童也不放過，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在屠殺前放火焚燒他們的神像，徹底消滅他們的精神與信仰……我覺得梭倫再怎么衰落，也不會瘋狂至此吧？”

    “確實，畢竟奇維塔本就是我們梭倫的一部分?！彼輯I幫助塞拉完美地把臺階鋪好。

    借著低頭拿食物的空擋，路禹小聲說：“抱歉。”

    “沒事，你吃吧，我來應(yīng)付?！?/br>
    塔妮婭與塞拉對視良久，最終由塔妮婭打破了沉默。

    “璐璐，在你那里對吧?！?/br>
    塞拉面無表情：“塔妮婭公主似乎忘記了，時至今日，璐璐緹斯依舊沒有蹤影，基本可以斷定已經(jīng)死于大爆炸當(dāng)中。”

    兩人面對面說著悄悄話，讓周圍看熱鬧的賓客忍不住去猜想已經(jīng)許久未曾接觸的兩人此時在說些什么。

    “為了璐璐的父母不被攪擾，不久前我將他們移動到了更安靜的地方?！彼輯I云淡風(fēng)輕地說著。

    塞拉臉上依舊毫無感情波動：“塔妮婭公主，我有些佩服你了?！?/br>
    看著相視而笑的兩人，路禹只感覺有無數(shù)刀劍于這一刻在虛空中碰撞，火光四濺。

    望著塔妮婭離去的背影，路禹問：“她和你說了什么？”

    “她把璐璐父母的骨灰起走了?！?/br>
    路禹愣了一秒，隨即怒火上涌：“她知道了？”

    “不需要確認(rèn)，只要懷疑即可，如果璐璐還活著，一定會想辦法帶走自己父母的骨灰……”

    塞拉睨了路禹一眼：“在摩斯塔納你巧言善辯，為何會被塔妮婭算計了？”

    “下次不會了?！?/br>
    正說著，一個魁梧的男人自大廳二樓走下，乍一眼，會覺得他是一具雕像活了過來，冷硬的面部線條，勻稱壯實的身體令他的身體曲線充滿了力量感；他那蓬松的金發(fā)讓人不禁聯(lián)想到咆哮的雄獅，一字眉下的藍眼睛內(nèi)蘊精光，像是藏著利刃。

    “今天宴會的主角來了?！比樧焯嵝蚜艘幌侣酚?，“如果有人找你麻煩，好好發(fā)揮?！?/br>
    澤尼爾隨意地跟著一個個賓客打著招呼，一言一行都充斥著上位者的威嚴(yán)，看見塞拉出現(xiàn)在視野中，他臉上的線條變得略微柔和了一些。

    大廳中的鬧劇他已經(jīng)得知，暴食的路禹與自己心機深重的meimei那些對話讓他發(fā)笑，欺負一個愚笨的農(nóng)夫，塔妮婭做的事不是很能讓他看得起。

    收買人心，押寶弱者，工于心計，這便是澤尼爾對自己meimei這年所有cao作的總結(jié)，即便塔妮婭這些年勢力逐漸變強，他依舊不曾改變對她的看法。

    因為塔妮婭做錯了選擇。

    無論沙曼毒霧是誰布局栽贓，就事后的種種來看，都為了迫使塔妮婭與璐璐緹斯切割。

    有人在謀劃著撕掉塔妮婭最好用的一張牌，而塔妮婭卻在權(quán)衡之中為了“名”，舍棄了“力量”。

    “我可愛的meimei，你依舊是任由雨點敲打的花骨朵，何時你才能意識到，有了力量，自然便會有名聲?！?/br>
    大廳的照明水晶被陸續(xù)更換，略顯昏暗的暖黃光溢滿了每個角落，頭頂?shù)乃У鯚羯l(fā)著微弱的白光，一個個餐桌上點起了能夠亮起曖昧紅光的特制蠟燭。

    生日宴也是宴席，是宴席就會為交際服務(wù)，交際則會帶來利益，或是曖昧。澤尼爾深知這一點，他并不討厭這些在自己生日宴上討論著不相干事宜的人，并且還樂于為他們提供便利。

    他只是需要這些人都到來了自己的宅邸，這是權(quán)利編織起大網(wǎng)的必要過程。

    在得知路禹與塔妮婭對話時他便讓仆人為路禹端上新鮮的海鮮，任他自己烹制。既然路禹點評菜品時說只要食材新鮮即可尋得美味，澤尼爾便不讓廚師為他服務(wù)。

    冰鎮(zhèn)的海蝦，各式海魚擺滿了路禹那一桌，仆人連帶著奉上了廚師料理菜品的刀具，然后便聽從澤尼爾的命令離開。

    澤尼爾在審視。

    名叫須臾的女人明顯是路禹的跟班，而塞拉愿意為須臾冒犯自己的忌諱，澤尼爾想知道，被自己想要征服的女人高看，路禹是否有與自己言語所匹配的能力。

    路禹的表現(xiàn)令澤尼爾感到驚訝，看到一桌新鮮食材后，他極為欣喜，臉上的表情像極了被奴隸主宣布“你自由了”的奴隸，他詫異于自己奇怪的聯(lián)想，也詫異于路禹接下來的表現(xiàn)。

    路禹選擇了一把鋒利的小刀，表情認(rèn)真地在已經(jīng)打過鱗的魚rou上切割著，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澤尼爾敏銳的視覺依舊能看清他的刀工。

    魚片勻稱，透亮，薄如蟬翼。

    一片又一片，魚腹rou被他輕松地切割好，碼在銀盤子當(dāng)中。

    看見路禹在一旁存放蘸料的推車上尋找著什么，并且神情顯得有些急躁，澤尼爾中斷了與一位公爵的談話，喊來一旁的管家。

    不一會，路禹身邊出現(xiàn)了一位仆人，在仆人的幫助下，他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路禹不斷地往一個小盆里放入各種各樣的佐料，嘗過之后，露出了小孩子得到玩具的滿足神情，緊接著他便把魚rou放入料汁當(dāng)中蘸了蘸，喂給一直流著口水圍觀的須臾。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魚rou吃了個干凈。

    緊接著，路禹完全無視了周圍人的目光，召喚出了一只火元素蜥蜴，利用他炙烤著片下來的魚rou，待到魚rou表面微微將焦未焦，浮現(xiàn)出一層令人食欲大增的褐色時，再分給蜥蜴與須臾。

    一位仆人在得到命令之后靠近路禹，賠著笑要走了一份路禹的作品。

    澤尼爾看著碗里蘸滿了汁水的魚rou，以及烤得恰到好處的魚片，細細品味了起來。

    “告訴廚師路禹的做法，讓他模仿，模仿不出，給他錢，讓他走?！背酝隄赡釥栄院喴赓W地對管家下令，然后繼續(xù)禮貌地與一眾賓客暢談。

    也許路禹說的沒錯，只要食材新鮮，美味唾手可得。

    正在商談，管家的提醒讓澤尼爾發(fā)現(xiàn)了異樣——斯萊戈的阿德拉公爵走到了路禹面前。

    澤尼爾對阿德拉公爵的評價不高，這是一個假仁假義的好色之徒，貴為公爵擁有大量情婦無可厚非，但是毫無自知之明地靠近塞拉，并且數(shù)次接著飲宴赤裸裸地注視塞拉，邀請她前往自己的莊園，也許斯萊戈帝國的貴族都繼承了他們那位欺騙巨龍的皇帝的精髓——不要臉。

    “失陪片刻?！?/br>
    澤尼爾禮貌地起身離開，回到二樓，倚在護欄上，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已經(jīng)開始對話的路禹與阿德拉公爵。

    “阿德拉公爵身旁是誰？”

    “杜維爾子爵，據(jù)說是阿德拉公爵一族的一名召喚師?！?/br>
    澤尼爾嘴角上揚：“召喚師啊，真是巧，今天這里竟然能有兩位?！?/br>
    澤尼爾屏息凝神，通過魔法的輔助，他很快就聽到了路禹與阿德拉的對話內(nèi)容。

    “路禹先生，你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實在給塞拉神選丟臉啊?！卑⒌吕粽f。

    路禹打量著這位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公爵，看著他這個有些影響食欲的猴子樣，實在有些煩躁。

    他只好低下頭，敷衍地說：“哦，我知道了?！?/br>
    諷刺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尖酸刻薄視若不見，站在面前挑釁也不當(dāng)回事，路禹依舊在吃。

    澤尼爾發(fā)現(xiàn)路禹的心理素質(zhì)著實很好，若是他那身稀奇古怪的衣服與阿德拉那身紅黑色的絲質(zhì)禮服對換，他更愿意相信路禹是一位有涵養(yǎng)的貴族。

    話題果如澤尼爾預(yù)期的那樣轉(zhuǎn)到了召喚的話題之上，杜維爾驕傲地挺胸上前，在阿德拉的介紹中，二十歲的杜維爾已經(jīng)是斯萊戈這個年齡段的召喚師中的佼佼者。

    這繁復(fù)的定語讓澤尼爾忍俊不禁，召喚師在整個梅拉大陸都稀缺，正經(jīng)的召喚學(xué)者都是些耄耋老者，是靜下心在這條絕路上尋找了一生答案的可敬之人。

    經(jīng)常把自己召喚師身份拿出來炫耀的往往是年輕人，他們學(xué)習(xí)召喚僅僅只是想要顯示與他人的不同，在自我介紹時增加一個名頭，引得旁人說些不值錢的贊美，滿足自己的虛榮。

    澤尼爾在領(lǐng)地內(nèi)招攬人才時也遇到過這樣的人，他們的召喚物令人覺得可笑，且無一例外只是一個空有頭銜，而無實力的草包。

    “你也是召喚師？”路禹始終停留在食物上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了杜維爾身上，他認(rèn)真的端詳了一番，努力感受著，試圖聽到來自世界意識傳來的沖動。

    經(jīng)歷了歐爾庫斯追殺的事情之后，路禹見到召喚師同行都打算這么做。

    然而路禹失望，毫無感覺。

    再看杜維爾的歲數(shù)，他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高人一等的情緒，路禹更失望了。

    見識過歐爾庫斯這樣為召喚復(fù)興堅守的人，也進入過召喚師神殿得到了世界意識的賜福，他可以很平靜地對待任何一位召喚師。

    如果對方是上了歲數(shù)，用盡一生鉆研召喚的學(xué)者，路禹一定會表現(xiàn)得極為恭敬，但是杜維爾嘛……

    他算老幾？

    “不是學(xué)了召喚術(shù)就能叫做召喚師的?！?/br>
    路禹再沒聊天的欲望，說了這一句就繼續(xù)忙活著切魚，比起跟這種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交流，喂飽守宮和須臾更重要……哦，是不是該把大碗召喚出來，讓他吃吃泥土石頭之外的東西？畢竟以后還要靠他化身高達，可不能虧待了。

    認(rèn)為路禹是野蠻人的阿德拉公爵不依不饒，為杜維爾訴起了苦：“你這是看不起杜維爾子爵嗎？”

    這話說得很大聲，很難想象有人愿意打破一個個小圈子低聲細語的局面，努力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

    當(dāng)然路禹知道，對方是想用這目光把自己烤死。

    塔妮婭瞥了一眼樓上的澤尼爾，發(fā)現(xiàn)他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卻沒有派人制止，便帶著笑意站在一旁圍觀。

    塞拉喝了一口果酒，不搭理身邊那些勸說自己打圓場的建議，默許了路禹還擊。

    正如塞拉所想，在召喚上，路禹是不會允許自己被挑釁的。

    阿德拉發(fā)現(xiàn)路禹一點點把頭抬了起來，眼神冰冷，神情冷漠。

    “我沒有看不起他，我只是覺得，召喚師不是會召喚術(shù)就能自稱的，只要你有召喚模板，能使用魔法，你就能召喚，那么所有魔法師都能自稱召喚師嗎？”

    “再次強調(diào)，沒有看不起子爵閣下，我只是看不起那些學(xué)了個皮毛就拿出來炫耀的人。”

    路禹認(rèn)真地問：“子爵閣下，你應(yīng)該不是這種人吧？”

    第260章 打假賽

    很得體的回答，解釋了原因，給足了面子，鋪好了臺階，如果沒有最后一句，一切都顯得那么協(xié)調(diào)。

    哪怕路禹本人覺得這句話沒有攻擊性，落到賓客們耳中，這話都有了別的味道。

    杜維爾子爵，這個年輕沖動的青年人面對無數(shù)目光，不知是被小視而憤怒，還是因受人矚目而激動，從牙縫里丟出了一個詞。

    “召喚物決斗。”

    大廳內(nèi)靜了下來。

    預(yù)測到事情走向的澤尼爾，塔妮婭以及塞拉都不意外杜維爾會這么說，這是個非常好懂的人，年輕氣盛，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展現(xiàn)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