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碎金城內(nèi)的冒險者協(xié)會只剩下了一些與血族有著血海深仇的血族獵人，以及一些喜歡火中取栗的狠人。

    碎金城數(shù)十萬人，登記冒險者近四萬，如今卻被總?cè)藬?shù)堪堪一萬的優(yōu)勢種嚇得拋棄冒險者的身份、寶貴的武器，遁逃遠方。

    血族獵人們站在小屋門前，看著那些將特殊武器存放于冒險者協(xié)會，表示危險過后再取回的冒險者們頭也不回地離去，紛紛嘆了口氣。

    “老萊爾，別看了，看了只會生氣?！币粋€血族獵人壓低了帽檐，坐回自己的躺椅上，貫徹眼不見為凈到底。

    “瞧瞧他們吧，多么懦弱，愚蠢。放棄了武器就是放棄尊嚴，被血族如此欺凌，逃離時卻像是得到了赦免，一個個喜笑顏開！”

    “他們不曾因為血族家破人亡，只是為錢而來，無需苛責?！?/br>
    “可他們是人類，這是我們?nèi)祟惖耐恋兀　?/br>
    “往前推，碎金城應該屬于精靈?！?/br>
    “你這家伙，是要做叛徒嗎！”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土地本就是無主的，誰強便屬于誰，現(xiàn)在血族認為自己足夠強大，因此來到了這里，你不服氣便和我出城再殺一兩個血族，用不著鄙夷為錢奔波的冒險者們，我們的家人是家人，他們的便不是嗎！”

    拳頭揮舞的勁風，命中身軀時的沉悶聲響，椅子破碎，窗戶碎裂，叫好聲，叫罵聲，勸架的吼叫，武器碰撞時的金鐵嗡鳴，全都交織在了一塊。

    青年與少女看了一眼亂糟糟的血族獵人小屋，看著那些扭打在一塊的人，以及周邊不斷起哄的人，沒有多說什么，徑直走向了冒險者協(xié)會大廳。

    以往熱鬧非凡的冒險者協(xié)會如今門可羅雀，呆在這里的少數(shù)幾位冒險者都佩戴者明晃晃的黃金標識牌。

    想要獵殺血族，秘銀冒險者已經(jīng)不夠看了。

    接待員走上前：“看樣子你們是從別的地方而來的冒險者……需要我告知碎金城如今所面臨的麻煩嗎？”

    青年笑著搖了搖頭。

    “那便好，如您所見，如今所有的委托都與獵殺血族有關(guān)，如果您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我很歡迎你們加入?！?/br>
    “請幫我們登記吧?！?/br>
    “先生與這位女士是否有標識牌呢，可否出示？”

    閃亮發(fā)光的標識牌被青年從口袋中掏出，水晶的光澤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這……這……”接待員有些驚訝，“您是，水晶級的武者？失禮了！”

    接待員快速取來登記簿，欣喜地詢問：“現(xiàn)在我就為您做信息登記，請問您的名字是？”

    “費迪納，羅耶·費迪納?！鼻嗄晡站o了少女的手。

    第299章 血族的不速之客

    “那些卑劣的人類在紅焰山脈內(nèi)大興土木，目前已經(jīng)建造起了一處小型宅邸，正在建造的建筑已經(jīng)有了城堡的雛形?！?/br>
    “不久前出現(xiàn)了四個生面孔，疑似購置回來的奴仆，如今他們正在一只半龍人帶領下四處開墾荒地，建造圍墻?！?/br>
    “這群卑劣渣滓的主人似是一位嬌小的魔法師，我們親眼見到她令大地顫動，泥土涌動成型，御使著兩只巨大的泥巨人幫助建造……更多的信息無法得知，我們的血親被一只兔耳族的怪物撕碎了?！?/br>
    “趁著夜深之際，我們釋放了傀儡深入，并未發(fā)現(xiàn)魔法陣的氣息，更無陷阱痕跡，似乎尚未來得及布置?！?/br>
    “不過傀儡沒有能夠回返，一團奇怪的霧氣將傀儡吞噬……”

    血族之主紐曼聽著仆從的匯報一言不發(fā)，他腥紅深邃的目光始終緊盯著遠處碎金城的輪廓，那些堅硬冰冷的線條令他內(nèi)心的渴望被一點點撩撥起，此刻的碎金城已經(jīng)不是一座城池，而是身子曼妙，婀娜娉婷的少女，她無聲地屹立于遠處，以最純粹的美攝走了紐曼的目光。

    忽如其來的狂風吹得紐曼的紅褐色的長發(fā)飛舞，半蹲于地上的仆從一個個下意識地用手遮擋眼睛。

    紐曼冷厲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意。

    “薩蕾爾，但愿你為我?guī)淼氖歉嗟暮孟??！?/br>
    金色的長發(fā)因為沾染了腥臭的血液很粘黏在一塊，像是坨掉的面條。女人煩躁地撥開遮擋視線的發(fā)絲，伸出舌頭舔了舔那些蹭到嘴角上的鮮血，并隨手把一顆頭顱拋向紐曼。

    空洞而無神的眼睛直勾勾望著天空，臉上驚恐的表情按下了定格鍵。

    伴隨著頭顱一起被扔到地上的是一枚水晶標識牌。

    紐曼瞥了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

    血族仆從押來幾位面色蒼白，衣裝殘破的冒險者，紐曼踩著那枚頭顱，居高臨下地問：“六階的血族獵人艾略特，對嗎？”

    面如金紙的冒險者們顫抖著確認了頭顱，紛紛點頭。

    紐曼揮了揮手：“讓他們繼續(xù)認領眷屬吧?！?/br>
    等到這些冒險者離去，紐曼這才感慨地把腳下的頭顱踢到一旁：“如果可以，真想眷屬里多幾個血族獵人啊。”

    “他們不也挺好嗎？”薩蕾爾摸了摸高聳的鼻尖上沾染地血點子，放進嘴里吮吸干凈，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四階……太弱了?！奔~曼說，“輕易就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同族，讓人鄙夷，也毫無征服的樂趣。我更喜歡欣賞他們一點點在混沌中墮落，在人類與我們中做出選擇，而后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薩蕾爾獰笑道：“身為六翼之一，我就不像您這么復雜，反抗者的鮮血讓我沉醉……下一次，請王繼續(xù)讓我征討那些可憐的冒險者，最好是……水晶級的?！?/br>
    “你想去對付山脈里那群人？”

    薩蕾爾獰笑著說：“他們正在褻瀆我們的土地，褻瀆應以血祭?！?/br>
    “不急?！奔~曼安撫道，“我們的目光應當停留在這座血族失落的城池之上，這是千余年來，我們第一次如此接近獲得它，自從先祖遺失了這片土地，巨龍、人類各自控制了它漫長的時光，而我們卻被迫蜷縮于群山荒野之中，坐視著他們攫取那些本該屬于我們的財富?！?/br>
    “取回它，這本就該是我們的家園?！奔~曼握緊了拳頭，身后的翅膀也一點點伸展開。

    薩蕾爾咧嘴冷笑，瘋瘋癲癲的模樣就連紐曼培養(yǎng)的眷屬們也為之膽寒，紛紛避讓。

    “王，難道我們就放任那群蚊蟲在我們的土地上肆意妄為嗎？他們殺害了我們的族人，剝奪了他們翅膀，侮辱了他們的靈魂……”

    薩蕾爾依舊在請戰(zhàn)，她的拳頭握緊又松開。

    “已經(jīng)有六翼去處理了?！辈坏靡?，紐曼回答道，“現(xiàn)在我需要你繼續(xù)完成使命，但凡帶著武器離開碎金城的人，吸食他們的血液，將他們干癟的身軀投擲進入城內(nèi)。”

    “血毒呢？”

    “不需要血毒了……我們無法親眼看見那些人死去，這不好……應該更進一步欣賞這群奪取了我們土地的卑劣者臨死前的丑態(tài)。”

    薩蕾爾瘋笑著離開了，一具無頭的身軀被她拖曳著，盔甲內(nèi)還保留著遺書。

    她很好奇，當碎金城得知狩獵血族的又一個王牌冒險者慘死，那些仍不放下武器走出這座城市的人，會是什么表情。

    長相陰柔，看不出性別的血族走近紐曼。

    “巴繆，你呢，你又為我?guī)砹耸裁春孟?？?/br>
    血族六翼之一的巴繆微微欠身：“王，如你所想，無論是教國，還是梭倫都未曾予碎金城回應，碎金城的信使無功而返?！?/br>
    紐曼背手而立：“無論是教國亦或是梭倫，此刻都面臨著一些小問題，這片富饒卻失落的土地不值得他們投來更多的關(guān)注。至于那些毗鄰碎金城的城邦與國家……利益才是他們最看重的，礦脈枯竭的現(xiàn)在，投機的淘金人稀少，他們不會為了碎金城易主而憤怒?！?/br>
    “只要我們不隨意屠戮這城內(nèi)的人，高貴的四大國就不會俯下身呵斥我們，他們只會在每日信使送抵的冗雜信息中瞥見一些不會讓他們內(nèi)心掀起波瀾的文字，而后丟到一旁，繼續(xù)統(tǒng)治自己龐大的領土?！?/br>
    “族人們過于興奮，因此我們處死冒險者的手段可能會引起一些非議。”

    “冒險者不是人?！奔~曼平靜地強調(diào)。

    也許是山風吹得他無比舒適，也許是夜幕降臨，月明當空的景色令他來了雅興，他心底里泛起一絲表達的欲望。

    “巴繆，你可知曉為什么會存在如此多的冒險者？”

    巴繆低下頭：“我不如您睿智，愿聆聽您的教導?！?/br>
    “吟游詩人會告訴你，是無盡的未知，追逐自由的靈魂，對于冒險地向往，遠方的呼喚，造就了各個種族中層出不窮的冒險者?！?/br>
    “常年累月游走在生死邊緣，有了錢就會買醉，拼命享受的冒險者會告訴你，他根本不想當冒險者，他想成為老爺，貴族，人上人。他們會咒罵，會憤怒，然后在昏睡又蘇醒之后將那些埋怨收起，繼續(xù)日復一日的接委托，賺傭金?！?/br>
    “四個龐大的人類國度的執(zhí)政官們會在配合著冒險者工會，宣布冒險者是他們認可的職業(yè)，但是他們從未真正把目光停留在這些人身上過?！?/br>
    “冒險者，大多數(shù)不為帝國從事生產(chǎn)，他們只是填補帝國管轄區(qū)域內(nèi)外秩序空缺所出現(xiàn)的‘素材’，大量出現(xiàn)的他們只是國家的不穩(wěn)定因素，數(shù)量穩(wěn)定的他們才是國家所需的‘力量’。”

    “斯萊戈為何不每年屠龍，而是有意間隔，真的是因為他們不想對龍趕盡殺絕嗎？”紐曼冷笑，“斯萊戈將屠龍者的頭銜懸于高處，以錢財，地位作為誘餌，驅(qū)趕著一批又一批的冒險者前仆后繼去死，招攬最強者，淘汰最弱者?！?/br>
    “屠龍慶典只是形式，他可以換個名字……也許，明年是懲戒元素的慶典，亦或者是狩獵史萊姆的慶典……狩獵對象是誰不重要，只要冒險者眼中那個成為‘新晉貴族’的登天梯還在就足夠了。至于登天梯下有多少尸骸……慕強的弱者，愚昧的民眾看不見的，他們的眼睛從未清明過?！?/br>
    “巴繆，四大國的王都我都去過，在這里活躍的冒險者目光都瞄向了地位最高的那群人——貴族，他們有著強大的實力，卻缺少一個躋身其中的門檻，因此他們到達那只是為了一個機遇，而非生存。在四大國秩序良好的直接管控區(qū)域，冒險者是投機客。在四大國直接管控區(qū)域之外，秩序缺失，需要地下秩序填補的區(qū)域……冒險者才是一份職業(yè)，這里的人，才是為了錢而活著?！?/br>
    巴繆的頭越來越低。

    周圍本來是人族卻被轉(zhuǎn)化血族眷屬的冒險者匍匐在地，不斷地顫抖，他們刻意遮掩著自己的臉龐，以免自己悲憤的表情被人看見。

    紐曼面帶微笑環(huán)視著跪倒在地的一票眷屬，他緩慢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在碎金城以及周邊城邦久負盛名的冒險者，欣賞著他們顫抖的身姿，繼續(xù)著話題。

    “沒人會在意冒險者的死，死得再凄慘都不會，因為這是一份危險的職業(yè)。”

    “帝國總是在宣傳這份職業(yè)中的佼佼者?！奔~曼饒有興趣地模仿著他曾見過的帝國執(zhí)政官的雄渾聲音，“來看看這位出色的冒險者吧，看看他出彩的戰(zhàn)績，我從未見過如此驚人的戰(zhàn)利品，他竟然只身獵殺了為禍邊境許久的水晶級魔物，為此，帝國將為他提供爵位！”

    “帝國的喉舌會不留余力的宣傳這些冒險者在冒險途中所獲得的驚人收獲，卻絕口不提冒險者為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又有多少犧牲。他們不會告訴民眾，這樣的機遇是小概率事件，也不會告訴民眾這些冒險者的收獲遠比不上他們在帝國高塔中隨手簽署幾份文件便能得到的收入。他們只會告訴民眾結(jié)果，從不說出那些殘酷的過程。”

    巴繆心悅誠服：“族人們可以隨心所欲行事了，只是不知道，碎金城什么時候會屈服。”

    “很快了。”紐曼說，“一個沒有希望，聽不到好消息的孤城是沒辦法堅持下去的，他們的水晶級冒險者每死去一個，便是對他們精神最大的摧殘。只要碎金城的求援信息又一次被教國與梭倫無視，那么這座城鎮(zhèn)就會輕松地回到我們的手中?！?/br>
    紐曼轉(zhuǎn)身準備離去，月色下飛行的魔法信使令他頓住了。

    他伸出手指讓信使蝙蝠停下。

    “碎金城出現(xiàn)一位奇怪的水晶級武者，一刀殺死了五名族人，與他一起的魔法師打了個哈欠就把十幾個眷屬身體炸碎……”

    紐曼眉頭緊皺，正欲喚來六翼之一的巴繆，又一個信使飛抵。

    “碎金城內(nèi)的血族獵人與冒險者們沖出了城，將圍城的眷屬與族人擊退……傷亡無法統(tǒng)計，現(xiàn)場一片混亂?！?/br>
    信使傳送的信息中還有魔法爆炸的轟鳴，以及武器劈砍的勁風，這是發(fā)信人已經(jīng)深陷危險的信號。

    ……

    ……

    薩蕾爾捂著受傷的右手，臉上猖狂的笑容消失了，她忌憚地注視著羅耶手中的刀。

    太怪了。

    這個自報家門叫做羅耶的男人揮刀動作并不快，可她想要移動時卻發(fā)現(xiàn)刀光已然迫近，避無可避。

    這樣的攻擊一共有兩次，薩蕾爾都沒有能躲開，甚至防御下來。

    魔力構(gòu)筑成的屏障被刀光擊中的瞬間就潰散，哪怕是自己不斷地高速飛行，閃轉(zhuǎn)騰挪，那緩慢揮動的刀釋放出的刀光依舊能精準地命中。

    旁邊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微笑著向她打招呼的少女夏蕾姆只是對著自己帶來的眷屬輕輕揮動手，他們便渾身鼓脹，變成如同史萊姆般的圓球飄向空中，而后一個個碎裂……

    以往，那些四散的血rou令她精神振奮，而此刻，她卻緊張得渾身僵硬。

    她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