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科林表現(xiàn)出了有魄力的一面，他主動上調(diào)賞金，并且盡量滿足冒險者們在飲食住宿上的要求，不過委托卻多了一樣。

    “狩獵血族，以翅膀換賞金?！?/br>
    看到這個委托，路禹便招呼著羅耶前往自己的領(lǐng)地，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蹲守在碎金城了。

    委托沒有強調(diào)實力級別，所有的血族都能變換成賞金，最先倒霉的必然是那些實力較弱的低階血族，而這些血族大多是年輕一代。

    科林將委托懸賞傳向了周邊區(qū)域，估計很快就會有冒險者響應(yīng)了。

    站在碎金城外的山崗上，看著一隊又一隊的冒險者如打了雞血一般向著紅焰山脈出發(fā)，羅耶輕嘆了一聲。

    “會死很多人?！?/br>
    “錢到位，人到位罷了?！甭酚碚f，“科林已經(jīng)發(fā)了狠，他不想被動挨打，所以準(zhǔn)備大開殺戒，那么無非就是比誰更狠了。”

    “科林下了血本，他聯(lián)合城內(nèi)貴族，拿出了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懸賞，甚至出重金請來了梭倫邊境的一位公爵與教國的一位城邦主教作見證，很快冒險者們就會知道有一位十分痛恨血族的城主，拿出大把大把的錢幣，只為幫人族‘鏟除隱患’?！?/br>
    羅耶若有所思：“這是你教的？”

    “不需要教，涉及到利益，貴族的腦子會變得很好使，不過別指望他們會有長遠的目光……他們的短視正是我渴望看到的?！?/br>
    羅耶聽出了路禹為碎金城的貴族們埋了坑，但是他卻一時間沒想明白這個坑在哪……就現(xiàn)在來看，碎金城的貴族可是罩著‘為人族清掃異族’的光環(huán)的，花錢買聲望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光輝化身及時的把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告知了勞倫德。

    躺在黑衣修女懷里享受著清閑的勞倫德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

    黑衣修女很少見到勞倫德這么開心，就連前來送茶點的仆人們也愣住了。

    站在陽臺，望著遠處的銀楓樹，勞倫德輕輕地?fù)ё『谝滦夼骸斑@下我放心了?！?/br>
    “路禹似乎做了一個讓你很滿意的決定？”

    “我有預(yù)感，接下來他的動作也會讓我滿意……科林城主應(yīng)該沒想到，路禹給的建議是帶毒的，在他看來，那是最優(yōu)的選擇……事實上，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br>
    勞倫德說：“他和塞拉真的很像……如果早點出現(xiàn)，審判庭大主教的位置，我還真想讓他來做?！?/br>
    “他會愿意嗎？”黑衣修女問，“即便他愿意，璐璐會愿意嗎？”

    勞倫德愣了片刻，自嘲似地笑了。

    吹了一會風(fēng)，在黑衣修女的催促下，勞倫德這才又一次回到了室內(nèi)。

    “把上一次那份東西，拿過來吧。”

    黑衣修女錯愕了一會，隨即笑瞇瞇地從墻壁的暗格中拿出兩份早已草擬好的文件。

    第一份文件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被勞倫德認(rèn)真地一個個念了出來，伴隨著聲音，勞倫德腦海里隨即回想起了這些人的過往。

    他的記性一向很好，許多與之只有幾面之緣的教國成員往往會因為他隨口說出的幾件與之相關(guān)的軼事而感動地流淚。

    梅拉的三國把這形容為勞倫德御下之術(shù)，只不過……勞倫德只是很單純的想了解一下教國那些邊緣的基石們，并且正好記了下來。

    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勞倫德拿起了筆，做出了最后的勾選。

    黑衣修女沒有做聲，在勞倫德做完這一切之后，她默默地將文件收了起來，全程不過問卷上被勾選之人的最終命運。

    第二份文件上只有寥寥幾個名字，只不過這一次，勞倫德捏著文件，悵然地望著遠方。

    他的目光穿越了時間，回到了初登教皇之位時。

    八十年歲月匆匆流逝，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也只剩下了黑衣修女一人。

    接近百歲的人生，讓他已經(jīng)品鑒了這個世界太多的悲歡離合，原以為面對任何事情都不會再有波動，但這一刻……

    勞倫德流下了眼淚，他決絕地拿起筆。

    黑衣修女劃破自己的手指，勞倫德沾染上了血色，在上面連續(xù)地?fù)]動，而后像是失去全身力氣一般倒在了床上，不再去看那份血淋淋的文件。

    “拿走吧，讓戴維德他們立刻去布置?！?/br>
    “該給的，我都給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太多，太重……我給不了，未來的教國也給不了?！?/br>
    “告知他們，罪在我，不在他們。若得見光輝之神……他們的怨恨，由我承擔(dān)。”

    “光輝之神在上……愿那些不忿的靈魂得以安息?！?/br>
    第306章 勞倫德的禮物

    巨大的銀楓樹下勞倫德呆呆地站立，不知何時，他枯朽的身軀上宛如時光倒流，那年輕軀體內(nèi)迸發(fā)出的旺盛活力令他每一個動作都有力而迅速，他在無盡的光輝中四處張望，內(nèi)心的喜悅在卻某一個瞬間逐漸冷卻。

    像是名為希望的泡沫被戳破，勞倫德抬起了頭。

    銀楓樹的枝杈無風(fēng)自動，不斷飄落的銀白色光輝中包裹著一片片脈絡(luò)清晰，閃閃發(fā)亮的葉片。

    倏忽間，葉片的輪廓變化，化作翩翩起舞的蝴蝶。

    蝶翼翩然，淡淡的光暈自體內(nèi)綻放，勞倫德似能從中看到少女曼妙的身姿。

    沒有因為那短暫的美夢破滅而憤懣，勞倫德只是釋然的笑著，他伸手撫摸著夢境中的銀楓樹，而后一點點靠在它茁壯的樹根上。

    看著如夢似幻的光幕柔和地堆積在自己的身邊，勞倫德明白了。

    嘈雜的聲音于這一刻涌入了勞倫德的大腦，兩位照顧勞倫德多年的醫(yī)生注意到了他逐漸睜開的眼皮，以及那正在虛抓著什么的手。

    兩位醫(yī)生流下了熱淚。

    “教皇大人……”

    寬敞的房間內(nèi)站滿了人，大主教與大祭司悲切焦急的神情在勞倫德蘇醒的那一刻煙消云散，他們狂喜地想要上前，卻又擔(dān)心攪擾了醫(yī)生。

    “我睡了多久……”勞倫德的聲音有些虛弱。

    “教皇大人已經(jīng)昏……睡了足足一天了，感謝光輝之神……”

    醫(yī)生語無倫次，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哽咽地說著。

    勞倫德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并努力讓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視線在房間內(nèi)掃了一圈，以安撫這些不安的人。

    一個個人的表情被勞倫德映入腦海，但是他沒有看到此刻他最想見到的人。

    她不能站在這里。

    勞倫德依次點名。

    “審判庭安東尼奧，博爾德?！?/br>
    “執(zhí)法庭戴維德，科蘇萊拉，留下?！?/br>
    勞倫德緩緩閉上眼睛：“其他人回去休息吧，放心，我沒事……只是需要調(diào)養(yǎng)?！?/br>
    很無力的安慰，但是現(xiàn)在每個人都愿意相信勞倫德說的是真的。

    眾人依次上前親吻勞倫德的手，離開了教皇塔，兩位醫(yī)生則拿著裝滿藥劑的箱子入住教皇塔，未來的一段時間他們將不會離開這里。

    黑衣修女在退場的人群中低垂著頭進入了房間，四位大主教恭敬地向她行禮——他們都清楚黑衣修女在勞倫德心中的分量，也知道黑衣修女為勞倫德付出了多少。

    她不忠誠于教國，只屬于勞倫德一個人。

    見到黑衣修女出現(xiàn)，勞倫德忍不住抓緊了她伸來的手，似乎是在害怕著什么。

    雙手無言緊握片刻之后，勞倫德輕聲開口：“把卷軸，給他們。”

    垂首聆聽的四大主教在聽到卷軸的瞬間，身子一顫。

    從資歷最老的審判庭大主教安東尼奧，到四人中最年輕的執(zhí)法庭大主教戴維德，看到卷軸的一瞬，表情先是一凝，而后神情肅穆地將卷軸雙手遞給下一位。

    “這份名單上的人，罪孽歸于我?！?/br>
    四大主教猛地抬起頭，卻看見勞倫德伸出手制止了他們出聲。

    “我知道，外面有些人擔(dān)心我病危意識模糊之際被人誘導(dǎo)……”

    “教皇大人，我們一直……”

    “安東尼奧，請讓我說完?！眲趥惖抡f，“我知道你們信任我，也相信她……可總要說清楚的?！?/br>
    四大主教鄭重地向著黑衣修女又一次欠身。

    為教國出力一生卻連名字都不能被外界知曉，只能一次次被稱呼為“黑衣修女”。

    身為勞倫德的摯愛，無法擁有任何名分，為了勞倫德默默承受著來自偏見，卻從不埋怨勞倫德沒有為此改變什么……

    這份尊重，他們發(fā)自內(nèi)心。

    執(zhí)法庭與審判庭，教國內(nèi)部最核心的機構(gòu)，由這四人過目，未來這兩份卷軸出現(xiàn)時，將不會有人質(zhì)疑黑衣修女有從中干擾。

    黑衣修女與勞倫德的愛，不容被玷污。

    凝視著四大主教，勞倫德輕飄飄地宣布：“同時，你們也應(yīng)當(dāng)知曉，塞拉·奧菲莉亞將不會成為下一位教皇。”

    如同驚雷炸響，四大主教面面相覷，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神與表情中看出了震驚。

    “教皇大人……塞拉她……”安東尼奧有些顫抖，“她犯了什么過錯嗎？”

    塞拉與勞倫德的親密無人不知，直到此刻教皇之位懸而未定，讓不少人都推測塞拉歸來之時便是加冕之日。

    可情況似乎有變……除了塞拉犯錯，他們想象不到其他的可能。

    “沒有過錯……她不適合成為教皇，僅此而已。鑒于我生病期間教國內(nèi)部對于塞拉多有非議，這件事，就由你們對外以隱晦的方式宣布?！?/br>
    “塞拉的神選一職保留，傳播教義仍為她的職責(zé)?！?/br>
    “我累了，都去休息吧?！?/br>
    太過震驚的四大主教愣了一會，這才一一告退，離去的路上他們?nèi)栽诩毱分鴦趥惖滤f的話。

    房間里又一次安靜了下來，黑衣修女打開法陣，然后……爬上床，抱著勞倫德小聲地啜泣著。

    即便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但是當(dāng)看到勞倫德吐血昏迷之后，黑衣修女感覺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她不想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離別，盡管她知道無論任何形式的離別都沒法預(yù)演，也沒法好好準(zhǔn)備。她只是單純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時光，勞倫德能夠安詳?shù)亟淮晁?，不留遺憾……握著她的手一點點睡過去。

    勞倫德什么也沒說，默默溫暖著黑衣修女冷得不像話的身體。

    “不要遷怒他們，讓新教皇去做那些事?！?/br>
    年邁了，也就優(yōu)柔寡斷了一些，想起那些自己看著長大的人誤入歧途，而自己將要親自為他們畫下人生的句號，勞倫德心忽然刺痛，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他很想讓一切和平的過度，也希望這些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能夠安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迎接著新時代……然而人心思變，瘋狂滋生的欲望讓他們變得陌生。

    為了樹木結(jié)出更美味的果實，枝杈的修剪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