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說過，你的夢想是讓自己身邊的人都幸福，開心……你覺得這是一個并不遠(yuǎn)大的夢想……不，你錯了，這是最棒的夢想?！?/br>
    勞倫德站起身，示意路禹扶著自己。

    兩人悄然離開了歡笑吵鬧的眾人，走入了靜謐的花園中，已經(jīng)凋零得差不多的鮮花依舊努力地為兩個人提供著醉人的花香氣。

    “如果可以，我不想成為教皇?！?/br>
    路禹驚愕地抬頭四顧，不遠(yuǎn)處人影閃動，這讓他有些冒冷汗……這是能直白說出來的話嗎？

    “無妨，光輝化身們都知道這件事，他們中有幾位甚至目睹了我當(dāng)初推辭的場景?！眲趥惖挛⑿χ虿贿h(yuǎn)處樹叢中的影子，“不知道你們中有沒有那幾位?！?/br>
    “教皇大人拒絕的理由我仍然銘記?！惫廨x化身竟然真的回答了。

    勞倫德點了點頭：“當(dāng)時的我只想回應(yīng)貓荊的愛……她真的是個很棒的女孩，為了我，哪怕差點被教國的人打死，也倔強(qiáng)地纏在神像上不肯離開?！?/br>
    “然后老教皇對我說……有很多人等待你拯救……你不該因為個人情感而放棄心中的信仰，更不該錯過這實現(xiàn)自身理想，散播光輝的機(jī)會。”

    “我最終答應(yīng)了下來?！眲趥惖驴酀男χ?，“為了理想，為了讓教國的子民們過得比以前更好……為了改變點什么，我拼盡了全力?！?/br>
    “解決外患，處理內(nèi)憂；迫使既得利益者們吐出一部分，讓渡給那些窮苦之人；即便途中逐漸意識到光輝之神可能并不存在，但依舊為此編造出了更為真實的謊言，讓所有信徒的幻夢延續(xù)……”

    月光從樹縫中灑落，斑駁的光照亮了勞倫德蒼老的臉，他說這些事并未流露出自豪的表情，而是一臉疲憊。

    “許多更深層的矛盾，直到我執(zhí)政三十年后聲望如日中天方才有了處理的余地，那些頑固的人也才心悅誠服的將吃進(jìn)嘴里的肥rou吐出……我死之后，即便有規(guī)則制約，那些貪得無厭者終會卷土重來?！?/br>
    “我改變了什么嗎……似乎是的，但是我能預(yù)見這種改變只是短暫的，就如同輝煌時代之于歷史……”

    隱藏在暗中的光輝化身們紛紛跪下，有人顫抖著開口：“我們將守護(hù)您留下的饋贈，捍衛(wèi)教國！”

    “梅利亞斯就不曾有帝國意志嗎，他們一代又一代的帝國意志難道感覺不到梅利亞斯衰退？”教皇一針見血地說，“當(dāng)你們的敵人不是具體的人，而是意識，是情緒，是無可阻擋的滾滾潮流，是時代本身，你們能做什么……光輝能驅(qū)散黑暗，但卻無法讓黑暗消失；鋼刀可以劈砍流水，流水不會因此斷流?！?/br>
    光輝化身們沉默了。

    勞倫德形如枯槁的手緊緊抓住路禹的肩膀，孱弱的身子里不知從何迸發(fā)出的驚人力氣，路禹被捏得生疼。

    那雙因為重病虛弱有些渾濁的眼睛中似有星辰在閃爍，勞倫德直勾勾地注視著路禹，鄭重地說道：“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幸福是最美好，也是最迷人的夢想……每一份美好都應(yīng)該被另一份美好所回應(yīng)?！?/br>
    “為你所珍視的人和事努力，有余力便嘗試著改變點什么……即便什么都不做，能為這少數(shù)人帶來和平與幸福，你也是他們的英雄……偉大的人總是會很痛苦，我不希望你、塞拉還有璐璐痛苦……我希望你們都開開心心的，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這條路太難走了，不要輕易邁出。”

    “時間終會帶來希望，正如潮起潮落，等到潮起之時站在岸邊高呼一聲，或是在潮落之時提醒一句，便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貢獻(xiàn)，也是你們依舊熱血的證明?！?/br>
    勞倫德忽然扭頭，望向了黑暗中跪下的光輝化身們。

    “雖然你們是教國的意志，但是請大家看在我的情面上……有朝一日，教國不得不讓你們出面與路禹他們對抗時，輕一些。”

    路禹理解了勞倫德帶自己出來的用意，這不只是用一生的經(jīng)歷告誡他，同時也是在為他爭取一份遙遠(yuǎn)的保護(hù)。

    光輝化身們沉默了。

    “我們……盡量?！?/br>
    勞倫德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謝謝?！?/br>
    隨即，勞倫德凝視著路禹，眼神里似有懇求。

    路禹反應(yīng)過來，卻又忍不住問：“我真的會是那種一沖動就忘記身后牽掛的人嗎？”

    聞言，勞倫德愣了一會，說了太多話有些干啞的喉嚨笑了兩聲便咳嗽了起來，好在路禹隨身帶了水。

    潤了潤喉嚨，勞倫德說：“似乎有些太著急了……有點不像我了?！?/br>
    路禹內(nèi)心一暖，他扶著勞倫德往回走：“教也教完了，貓荊沒準(zhǔn)還在等你呢……剩下的時間本就不多，可不能浪費了，你說的嘛……珍視身邊的人?！?/br>
    回到花園附近，貓荊果然坐在勞倫德剛才的位置。

    貓荊的不滿寫在了臉上，勞倫德急忙解釋：“跟路禹說了些很重要的事情?！?/br>
    “什么重要的事情？”貓荊問。

    “不要變成我這樣的人……把你丟在一旁，足足八十年?！?/br>
    貓荊身子一顫，表情柔和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就多說說吧，這的確是重要的事啊?！?/br>
    路禹本想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是貓荊卻伸手按住了他，示意他好好呆著聽課，自己則步伐輕快地走到了一旁。

    “如果讓你再選一次……還會當(dāng)教皇嗎？”路禹仰望群星。

    “會?！眲趥惖虏患偎妓鳌?/br>
    “為什么？”

    “雖然光輝終會散盡，但我至少留下了痕跡?！眲趥惖抡Z氣堅定，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如果真的能重來……我會順便為貓荊改變些什么，讓這場等待不那么漫長……讓她能坦然站在我的身邊和我相擁。有些事，只有事后回想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錯了選擇。是我太保守，才讓貓荊吃了這么多的苦，可惜我沒有辦法償還更多了?！?/br>
    背著手的貓荊為一位位教皇塔的仆人們烤著rou，臉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迷人，讓勞倫德心都醉了。

    沉默許久，勞倫德看了看那枚引發(fā)了許多對話的水母雕像，好奇地問：“信息是誰發(fā)的？”

    “羅耶·費迪納，梭倫的六柱之一。”

    “梭倫……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奇維塔地區(qū)吧，按照行程，梭倫皇帝已經(jīng)快要抵達(dá)了。”

    對于皇帝出巡，路禹腦海中裝著不少歷史中的名場面，影視文學(xué)作品里某個要素更是拉到最滿。

    “梭倫疆域如此廣闊，奇維塔地區(qū)靠近邊界……這一路上的安全以及王都的安全都是個大問題啊?！?/br>
    勞倫德瞥了路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我們都知道，那么他本人自然也知道，但是他依舊這么做……”

    “有所圖？”

    “帶上所有符合年齡的子嗣，這是四大國皇帝出巡的首次……”勞倫德說，“保證皇帝本人安全就非常麻煩了，子嗣的安全……呵呵?！?/br>
    路禹還是太善良了，此前他思考梭倫皇帝的意圖時完全想不到這點，他被驚得滿頭大汗，這個完全超出想象的猜測被勞倫德點出來便證明……很有可能發(fā)生！

    “可……可能嗎？”

    “誰知道呢？”勞倫德不緊不慢地說，“每個皇帝的心思都很難猜的，閑極無聊釣魚玩也不讓人意外?！?/br>
    第315章 冬狩

    夏蕾姆抬起手，灰褐色的貓頭鷹輕盈的落下，魔力涌動，信息開始播放。

    梭倫皇帝預(yù)定十五日后抵達(dá)奇維塔，此時奇維塔周邊地區(qū)的領(lǐng)主已經(jīng)聚集，協(xié)助維持治安。

    六柱中除了羅耶和夏蕾姆，均已提前到達(dá)。

    羅耶望著遠(yuǎn)方，沉默了許久，牽著夏蕾姆的手走向了奇維塔城的相反方向。

    “不去嗎？”

    “去，但是我不想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十五天，要和那群領(lǐng)主，親王們打交道，很麻煩?！绷_耶說，“找個獵物多的地方休息幾天吧?！?/br>
    夏蕾姆沒有反對，她和羅耶都是六柱中的異類，都不合群。

    與魔物與野獸作伴遠(yuǎn)比和人打交道要輕松。

    一頭橫沖直撞，長著濃密褐色長毛的牛型魔物被羅耶一刀斬去了頭顱，他熟練地為魔物扒皮放血，邊忙碌邊笑：“這事還是瓦倫和沃勒做得好，之前我們抓到獵物，他們的手在獵物身上翻飛，不一會就料理干凈……相比之下……我做的果然是太糙了?！?/br>
    血淋淋的牛rou置于篝火之上，滴落的血液讓煙火氣格外充足，瞌睡的夏蕾姆被熏得咳個不停。

    以前她和羅耶在野外也是這么解決溫飽的，從來沒有覺得存在問題，但是在路禹那里熏陶了一番之后……

    夏蕾姆看著烤rou上一粒一粒的黑點，以及干巴巴的賣相，呆呆地看了許久。

    “好像，沒有路禹他們烤得好啊……”

    兩人都是純粹的冒險者，知道在野外也沒辦法強(qiáng)求什么，一直以來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論味道吃飽就好，可是……

    羅耶吃了一口，rou又干又柴，味同嚼蠟。

    “路禹旅行時候會帶上一些調(diào)味料……以后我們也帶上吧?！?/br>
    “贊成……”

    “我盡量向路禹他們的水準(zhǔn)看齊?！?/br>
    “請多努力?！?/br>
    遠(yuǎn)處窸窸窣窣的聲響讓夏蕾姆站了起來，她的視線穿越了障礙物，魔力涌動瞬間勾勒出了遠(yuǎn)處偷窺之人的輪廓。

    夏蕾姆離開篝火，確定自己掀起的風(fēng)不會熄滅烤rou的火焰后，馭風(fēng)而起，再回來時，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一個瑟瑟發(fā)抖，小臉臟兮兮的松鼠人女孩子。

    人類血統(tǒng)占比極高的她比璐璐稍微高些許，看上去僅有十一二歲，那條松鼠人標(biāo)志性的蓬松大尾巴有些禿，僅存的皮毛像是蒲公英的絨球們，風(fēng)一吹就會脫落。耳朵上的毛發(fā)也是稀稀落落的，只剩下三兩撮隨風(fēng)晃蕩，很是可憐。

    羅耶放下了手里的烤rou：“你偷看了我們很久?！?/br>
    女孩在短暫的慌張之后視線始終停留在仍剩下三分之二的魔物身軀上，吞咽口水的動作讓兩人知道了她的意圖。

    “想要？”

    女孩沾染了泥巴的臉上露出了遲疑之色，對于隨手將她抓來的夏蕾姆她畏懼著，下意識地向后退，但饑餓終究是讓她放下了一切……

    “能……讓我吃一口嗎？”

    羅耶把手中咬了一嘴的烤rou遞了個過去。

    女孩發(fā)了狠地撕咬了起來，沒有什么吃相可言，此時的她就像一頭野獸，啃咬時眼睛甚至發(fā)出了綠光。

    夏蕾姆沒有猶豫，把手里的那一份也遞了過去。

    女孩吃著手里的，眼睛仍盯著死去的魔物尸體。

    吃的太急，女孩噎住了，滿臉通紅的她等來了夏蕾姆的水壺，在猛灌一大口之后，女孩長舒一口氣。

    看見羅耶和夏蕾姆都在盯著她看，女孩咀嚼的動作小了不少。

    羅耶從魔物身上切下了一些rou塊作為未來幾天的食物，然后便把剩下的送給了女孩。

    “你們是冒險者嗎……”女孩猶豫著問。

    “我叫羅耶，她是夏蕾姆，我們確實是冒險者……你似乎想要委托些什么？”

    女孩眼睛一亮：“你們很厲害嗎？”

    “相對而言，我們的實力還算過得去?！绷_耶問，“你的名字，還有你的委托對象不妨說來聽聽？”

    女孩猶豫了一會：“他們都叫我泥尾巴……也有人叫我小泥巴……我們的村子附近來了一只很可怕的魔物，已經(jīng)有不少人被咬死了……你們要價很高嗎？”

    “視魔物實力而定，能否描述一下細(xì)節(jié)？”

    小泥巴瘋狂搖頭：“村子里的人可能會知道……我們村子比較窮，你要價高不高……”

    第二次詢問價格的小泥巴十分忐忑，聲音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