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挺鮮的？”有人說。

    “可是我感覺，沒有它，牛羊湯也很美味啊，果然還是畜牧組做得好啊。”

    得到同伴夸贊，畜牧組的人雖然內心得意，嘴上卻是：“和我們無關，我們的成果還沒出來呢，這都是西格莉德小姐愿意花錢，說來慚愧，捕獲來的大部分魔物我們都未能完成馴化，那幾只豬型的魔物更是沒法有效地改良現(xiàn)有的家豬血統(tǒng)?！?/br>
    園藝小組喝湯的心情五味雜陳，他們喝出了其他藥材的味道……

    璐璐今晚格外能吃，幾乎所有赤紫藤的食用部分都在她的碗里，這報仇雪恨般的干飯姿態(tài)令路禹和塞拉深受感動，趁著璐璐“報仇”的空擋，他們時不時會不小心地把一兩塊rou落在她的碗里，等著郁悶的她掃入嘴里。

    凡妮莎對于兩人默契的舉動看在眼里，但是完全沒有點破的意思，而是笑瞇瞇地飄在一旁欣賞著，直到璐璐撐得實在吃不下，這才主動帶著她去休息，并且安撫她那顆受傷的心。

    撫摸著璐璐的臉頰，為她擦去嘴角的油漬，凡妮莎略帶憐愛地注視著她，開始了日常的蹭臉環(huán)節(jié)。

    璐璐早已習慣，配合地把臉側過去，只不過……

    “老師，今天好溫柔啊?！逼綍r總是邊蹭邊嗅，可今天，凡妮莎的動作很輕很輕，像是柔和的晚風拂面。

    凡妮莎的動作逐漸停止，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而后笑著摸了摸璐璐的腦袋。

    “去休息吧，老師已經很滿足了。”

    璐璐看著凡妮莎飄走的身影，覺察到了什么。

    “您的身子……好像魔力正在逸散？”

    知道被發(fā)現(xiàn)，凡妮莎也不遮掩，嘴角上揚，氣勢十足的說：“是啊，我很快就要去和薩耶爾見面了，他應該等急了吧?！?/br>
    璐璐身子不住地顫抖。

    凡妮莎俯下身，為她擦掉眼角的淚珠：“璐璐，對待魔法，你一向嚴謹而冷靜，早該知道這一刻會來的，不是嗎？”

    “祂給予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能持續(xù)至今，已經足夠溫柔……”

    “我畢竟，已經死了啊?！狈材萆f。

    衰弱來得很突然，凡妮莎復活后的舉止令每個人都忘記了她是早已離開這個世界的靈魂。

    得知消息的路禹和塞拉不得不在做好準備之后，乘坐霍古，趕往摩斯塔納。

    在飛馳之間，霍古數(shù)次用魔力感應著脊背上的屠龍者，作為在浸染期間協(xié)助晨曦領擊退了數(shù)次敵人的同伴，他依舊對這一身漆黑的騎士忌憚重重，當他踏在自己身軀上的那一刻，徹骨的冰寒幾乎侵入骨髓。

    歐爾庫斯主動收回了屠龍者，但是卻遭到了霍古的制止，這對他而言是一種難得的心志錘煉，擁有抵御靈魂層面顫栗的勇氣與毅力，自然也能在面對衰朽時更加從容。

    看著遠方的大陸輪廓，凡妮莎站起身，熟悉的感覺迎面而來，遙遠的記憶開始復蘇。

    上一次造訪摩斯塔納，她仍在旅行途中。

    “我在給藍水留下啟示之后，想著，也許過不了多久，等我編撰書籍，開始傳授知識，就趕回這里，把那些美好的東西全都分享給他們?！?/br>
    “沒想到……到最后，我也沒有回去?！狈材萆Φ溃吧頌樗麄兛谥械纳衩?，我似乎太不盡責了呢。”

    ……

    ……

    藍水城，議事大廳內，大小可露兒以及銀薩在夜水面前來回踱步，面對香噴噴的蘑菇湯和蘑菇炒飯，他們全無食欲。

    銀薩拍了拍胸脯，掉落了一大撮毛，他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嘆氣道：“春天要來了嗎……”

    “好了，你們先別急，總有解決辦法的?！?/br>
    夜水啃著不知名植物的葉片，像是吃下了一片小餅干：“作為藍水現(xiàn)在的領袖之一，我都沒急呢。”

    “藍水的蘑菇人魔法失效率已經相當驚人，十個五階法師中便有七個魔法無法釋放，失靈更是家常便飯，雖然我們能夠和族人解釋這是魔力潮動蕩導致的異常，但是時間長了，這個理由恐怕是起不了作用。”小可露兒說。

    銀薩揪著自己的有些雜亂的胸毛，鏟除著影響美感的部分，不以為意：“反正我們始終和藍水共進退，都組成三族聯(lián)盟了，這才剛開始，決不能因為一點小問題便放棄蘑菇?！?/br>
    “銀薩，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們魔狐難道就要放棄藍水嗎？”小可露兒白了這個肌rou莽夫一眼，“我們是害怕藍水必須動用培養(yǎng)窖進行新的塑形進化，而這段時間之內，我們三族的實力會削弱一部分。”

    “你也看到了，三族之中，蘑菇們的種植能力遠超我們兩族，一旦他們出現(xiàn)大的動蕩，又被其他在魔力潮中蠢蠢欲動的種族發(fā)現(xiàn)，不喜歡我們的人恐怕會冒頭啊。”

    “那就撕碎他們！”

    銀薩利爪直接在紅木桌上摳下一大塊木屑，夜水和大小可露兒心疼地喊停。

    “這是大濕地運來的古木制成的家具啊……存放議事廳已經有數(shù)百年，銀薩，你能不能換個新點的拆。”

    銀薩尷尬地試圖把木屑拍回去。

    看著木桌上出現(xiàn)的龜裂紋，三人一齊捂住了臉。

    敵人倒是沒撕碎，古董先碎了一個。

    夜水不止一次感慨，月影狼人在摩斯塔納漫長的歷史中屹立不倒，除了武德充沛到不可思議，真的沒有其他原因。

    這群腦力稍顯不足的狠人在每個時期都依靠戰(zhàn)力贏得了生存空間，哪怕是塞列爾四處出擊，到了他們的地盤，也必須以十倍的數(shù)量，以及更高的位階進行碾壓。

    “你遲早要和他們攤牌的?！贝罂陕秲簡蔚吨比耄澳Хw系失效不是小事，一直以來，摩斯塔納各族都沒有察覺你們使用的力量如此老舊，大規(guī)模的失效必然會引發(fā)他們的猜測，如果不趁如今三族聯(lián)盟生命正盛做出轉型決定，時間點過去，恐怕……”

    夜水按著眉角，巨大的傘蓋一顫一顫。

    “你們都是做領袖的，應該知道我為何遲遲不能抉擇……藍水一族，長久以來，都信仰著母神凡妮莎，她的賜予，已成無解的束縛，我無法摧毀這道精神藩籬，這必須由他們自己醒悟，否則……藍水將會動蕩不安啊?！?/br>
    銀薩點頭：“我完全可以理解?！?/br>
    夜水的頭更低了……

    “所以你如今采取的方法便是讓他們在混亂中自行摸索出問題所在？”

    “是的，這也是路禹給予我的一個方法，他說，比起別人告知自己的真相，人總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推測、構思，并最終還原出來的那一個，因為那才是符合自己心目中‘邏輯’的答案。”

    “我已經在藍水族群內偷偷散播母神的施法體系隨著時代發(fā)展落后的內容，相信很快就會引發(fā)討論，隨著魔法全面崩潰的到來，愿意直面真相的人，想必會越來越多?！?/br>
    “可萬一……他們執(zhí)迷不悟呢？”

    夜水悵然地抬起頭：“在大濕地，我看到了蜥蜴人一族，他們固守著領地，不愿意開化，擁抱更為進步的事物，即便我與路禹都曾有過勸導，但他們執(zhí)意如此。”

    “當周圍的人都在進步，而你仍抱殘守缺……魔力潮，這份機遇一視同仁，無法抓住的，自然會被無情的淘汰?！?/br>
    討論告一段落，無奈接受夜水方案的銀薩與大小可露兒只能一邊嘆氣，一邊享受起蘑菇全餐。

    跟藍水一起，最好的一點便是糧食始終富余。

    “幸好聽了路禹的話，準備了大量的糧食，意識到魔力潮開始之后，整個摩斯塔納的糧食價格便開始暴漲，據(jù)說就連塞列爾都有領地內出現(xiàn)了人造糧荒……嘖嘖?！?/br>
    銀薩吃著蘑菇炒飯，又想起了那個身材瘦小，弱不禁風，連一個擁抱都會喊疼的青年。

    他始終覺得，自己的力氣并不大。

    每每說起路禹，房間里的大家都會感慨不已。

    對于這位陪同著他們戰(zhàn)勝了塞列爾的英雄，他們始終覺得自己無法給予他相匹配的尊重與禮遇，而他也并不愿意停下自己的腳步，繼續(xù)著自己的旅程。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忘記并肩作戰(zhàn)過的他們，并如同先知般給予了他們啟示。

    巨龍咆哮，還未等議事廳里的他們反應過來，重物落地的震感便讓桌面的蘑菇湯蕩起陣陣漣漪。

    “龍族來襲？”銀薩滿頭問號。

    “首先排除龍族，我們有歐爾庫斯，想做標本的龍應該不存在?！毙】陕秲豪潇o分析，腳下加速。

    可還未走出宮殿，便看見幾個蘑菇人守衛(wèi)喜笑顏開地為當前一人領路，推開了大門。

    “路禹！”他們齊聲驚呼。

    搶在大小可露兒之前，銀薩擦了擦手上的油漬，笑哈哈地抱了過去。

    而夜水，怔怔地看著走向自己的那道身影。

    “夜水？”凡妮莎問。

    夜水茫然地點頭，此時她已經說不出一句話。

    臉上溫暖的觸感傳來，輕柔地動作令她身子不由得放松了起來。

    “嗯……不愧是我的小蘑菇們，這個觸感依舊如此美好！”

    第423章 母神，藍水有出息了

    任由凡妮莎捧著臉頰，不斷蹭的夜水再回過神時，視線已經模糊，臉頰多了兩行淚痕。

    “母神……”

    夜水想要抬起頭卻擔心因此褻瀆了母神，可這溫暖而夢幻的場面卻讓她懷疑此刻是否身處現(xiàn)實。

    “你們真是一群笨孩子，漫長的進化過程中竟然完全舍棄了身為蘑菇的天賦，只為與我看齊……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你們應該走出屬于自己的道路?！?/br>
    被稱呼為笨孩子的夜水淚如泉涌，不顧一切地抬起頭，注視著那與神像一模一樣的容顏，渾身顫抖。

    凡妮莎微笑著又一次將夜水摟入懷中：“我就在這里，很抱歉……花了這么久才又一次回到摩斯塔納，別擔心，我沒有埋怨你們的意思……你們做得很好，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優(yōu)秀?！?/br>
    “夜水，身為整個藍水中第一位發(fā)覺了異樣，以自己方式突破六階的魔法師，我為你感到驕傲。”

    房間內的氣氛有些微妙，大小可露兒以及銀薩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擁抱空氣痛哭的夜水，他們努力地瞪大眼睛，并不能看到任何東西，魔力的感應也毫無回應。

    路禹掙脫銀薩的擁抱：“夜水壓力似乎有些大，需要自己發(fā)泄一下，我們出去談談吧?！?/br>
    隱約覺察到什么的小可露兒迅速給了腦袋不太靈光的銀薩一巴掌，連拉帶拽，把他從議事廳帶了出來。

    議事廳只剩下兩人后，夜水愈發(fā)用力地擁抱著凡妮莎，生怕一松手便再也感受不到母神的存在。

    “路禹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知道……你很難?！?/br>
    “都是我們沒用……如此漫長的時間中，逐漸遺忘了您的意志，以及如此依賴著您……”

    “別哭了，乖哦。”像是安撫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凡妮莎聲音輕柔，伸手為夜水拭去淚珠。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凡妮莎感慨，“路禹與璐璐相遇，為了返回遙遠的梅拉，經過了格朗帝國，又進入了索雷森，最終通過沉默山脈得知了我的存在，并追隨著我的足跡，進入大濕地，與剛成為六階的你相遇?！?/br>
    “他與你們并肩作戰(zhàn)，見證了藍水的興盛，獲得了你們的友誼，也在抵達梅拉后因緣際會與我碰面……”

    “緣分，果然是這世界上最奇妙、美妙的存在?！?/br>
    “而今，他引導著我回到了這里……一切會好起來的，你們是我培養(yǎng)起的，是繼承了我知識的優(yōu)秀孩子，可不能因為一場魔力潮倒下?！?/br>
    夜水的心怦怦直跳，與母神近距離的接觸令她理解了當年藍水部族的先祖為何愿意為了她的神像，與實力數(shù)倍于自己的魔物、異族對抗。

    她始終愛著藍水的所有蘑菇。

    “母神，似乎只有我能看見你……您難道，已經成為了真正的神明？”

    凡妮莎打算將自己死去的事實告知夜水，但在看到夜水眼睛中的憧憬與崇敬后，她動搖了，許久后，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