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寂靜者認為，諾埃爾不應自甘墮落，而是要充分發(fā)揮起他出色的領(lǐng)袖之力，復現(xiàn)梅利亞斯的英姿，讓斯萊戈的旗幟飄揚在梅拉的每個角落，建立起遠超巨鸮巔峰的偉大國度。

    也有寂靜者對諾埃爾隱藏于嘻嘻哈哈外表下的英明感到恐懼，這個昔日被認為容易掌控的皇帝陛下，如同蟄伏的猛獸，緩慢地抬起他溢滿兇戾之氣的頭顱。

    路禹繼續(xù)說道：“國家意志，一個脫胎于梅利亞斯的名詞，以延續(xù)國家為己任的特殊群體，它們自詡站在國家的立場處事，超脫，甚至能在特定時刻凌駕于權(quán)利之上。這也是最微妙的地方，它分走的，本質(zhì)是皇帝手中的權(quán)利?；实廴?，它強，皇帝強，它弱?！?/br>
    “梅利亞斯消亡后，繼承了它的土地、它的知識的四大國有樣學樣，建立起了國家意志，它就像是梅利亞斯留下的，帶著刺的禮物，伴隨你們走過了數(shù)百年，起起落落間，國家意志已經(jīng)與皇帝陛下的私人力量、帝國的精銳無異，僅剩下那響亮的名號?！?/br>
    “無論是科德佐恩的【暗影衛(wèi)隊】，教國的【光輝化身】，梭倫的【黑鸮】，他們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也逐漸完成了身份的轉(zhuǎn)換，但是……”路禹微微搖頭，“雖然時代已變，但有人似乎并不打算完完全全舍棄那份權(quán)利，接納新的身份。”

    并不激昂的話語中，菲比聽出了洶涌波濤，那是時代洪流滾滾而來的怒嘯。

    “請問自詡為國家意志的人，所做之事是為腳下的土地，身后的萬家燈火，無數(shù)手無寸鐵之人，還是為了自己手中握緊的權(quán)利，不斷膨脹的欲望？”

    路禹本想這么問，但話到嘴邊還是選擇了打住。

    菲比說：“國家意志是一種糾正機制?！?/br>
    “那你們又怎么能保證自己的糾正是正確的呢？”路禹決定換個問法，“諾埃爾作為皇帝，不好嗎？”

    菲比沉默了。

    “我再換個問法，諾埃爾的那些愛好，傷害到普通人嗎？他權(quán)利直接輻射區(qū)域內(nèi)，可曾有餓殍遍野的慘狀？你們?yōu)槭裁捶且屗凑漳銈兊南敕ㄈジ淖兡?？?/br>
    菲比依舊沉默，但她內(nèi)心已有答案。

    諾埃爾賺來的不少錢，都用于充盈帝國財政、補貼貿(mào)易、積累賑災預備金，他最為奢靡的消費不過是研究千奇百怪的衣物、藥液的經(jīng)費，與那些貴族酒池rou林般的享受相比簡直……

    突然，菲比感到慚愧，大家不該把他當做下一個勞倫德，他也成為不了那樣的人。

    路禹鼓了鼓掌，房間的門被推開，塞拉手捧一本厚重的書籍走了進來。

    菲比認出了塞拉，她站了起來，無比恭敬地見禮。

    “翻到書簽所在頁，自己看看?！?/br>
    菲比困惑地翻開書頁，將一整頁關(guān)于國家意志的論述仔細瀏覽了一遍，寫就此書的人對梅利亞斯巔峰時期搗鼓出的這一杰出體系持否定態(tài)度，并著重調(diào)侃了所謂的“糾錯機制”，認為能這么認為的人擁有小孩子過家家的美好。

    她的臉紅了，但卻沒有急著激動地反駁，理智讓她繼續(xù)欣賞起了著書者條理清晰的文字。

    忽然，她心生好奇，想知道作者是誰，翻至扉頁，映入眼簾的名字讓菲比一愣，看著那明顯是手書的字跡……她迅速小心翼翼地放下書，推開椅子，向著手札鞠了一躬。

    “這是正本，平時不會拿出來，但今天勉為其難例外了。”塞拉說，“看來諾埃爾的面子上?！?/br>
    即便身為斯萊戈的寂靜者，對于勞倫德教皇，菲比也只有尊敬，聯(lián)想到教國的光輝化身直接被光輝院所指揮……答案不言自喻，教國早已沒了所謂的國家意志，這個會造成分權(quán)的弊端存在，而是被勞倫德悄無聲息地正式改造為更合理的助力。

    他深知混亂的時代需要的是齊心協(xié)力，而非令出多門，無法順應時代發(fā)展而改變的，只能被毀滅。

    腦海中涌動的思緒令菲比意識到了什么，她問：“是陛下借你們之口告訴我這些……可這又有什么用呢，我無法影響寂靜者們的決斷。還有，你們就不怕我回去就把這些告知寂靜者嗎？”

    路禹和塞拉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告知，還來得及嗎？”

    菲比眼睛一點點睜大：“什么意……難道說……”

    塞拉直言：“你只是個工具人，諾埃爾借由同意審視晨曦領(lǐng)的提案麻痹了他們，寂靜者們不會想到，諾埃爾已經(jīng)通過這件事確認了名單，而且他根本不打算等你回去，恐怕現(xiàn)在在斯萊戈王都的寂靜者，已經(jīng)呆在一塊了?！?/br>
    菲比咽了口唾沫，她搖了搖頭：“難道說……難道說……他當著小寂靜、其他寂靜者的面和你通話……都是假的？只是為了……不對，他能依靠的力量是誰，誰能一口氣制服那么多的寂靜者？”

    如果路禹的話都是真的，那么……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家皇帝果決、深不可測的一面。

    他幾乎騙過了所有的寂靜者，哪怕是他最信任的小寂靜，滿皇都的寂靜者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即便被算計，請君入甕，依舊一無所知。

    塞拉捋了捋垂落肩頭的發(fā)絲：“不是所有的寂靜者都看不清形式，那些愛著斯萊戈這片土地的人會默默地靠向諾埃爾，對他們而言，國家穩(wěn)定、民眾溫飽，才是他們真正渴望看到的，而諾埃爾必然向這些人許諾了這樣一幅畫卷——那些像你這樣從貧瘠中崛起，窮過，苦過的人，不會再去排隊，用渴望的目光注視著從勺子中漏下去的糧食?！?/br>
    路禹說：“這就是諾埃爾所依仗的力量，一群真正的‘國家意志’，即便沒有頂著這個頭銜，他們依舊會為生養(yǎng)他們的土地做出無愧于心的抉擇。”

    就如同第一次浸染之靈來臨時以血rou之軀抵御未知災厄，堅持到帝國崩塌的最后一刻，依舊視死如歸的【雪怪】。

    第二次浸染之靈入侵時違逆狄維克撤退命令，不斷奔波于淪陷區(qū)試圖冒險救出幸存者的梭倫【黑鸮】。

    衛(wèi)戍極東邊疆飲冰沐雪，震懾異族，名聲不顯的科德佐恩【暗影衛(wèi)隊】。

    一次又一次深入浸染腹地，悍不畏死尋求扭轉(zhuǎn)戰(zhàn)局契機的【寂靜者】。

    面對死靈大軍滾滾洪流，死戰(zhàn)不退，只為讓更多民眾逃出生天，最終以身殉教的【光輝化身】。

    即便是魔法師，也割舍不掉鄉(xiāng)土。

    國家意志從來都不該特指某一個群體，他們是危難之際為了身后萬家燈火挺身而出的英雄，也是那些在一次次歷史進展始終克己守望的默默無名者。

    現(xiàn)在，斯萊戈到了該把這個梅利亞斯制造出來的項圈摘下的時候了。

    菲比茫然地坐回了椅子上，眼睛沒了焦點，不知在思考著什么。

    塞拉把準備好的勞倫德評價國家意志拓印本放到菲比面前：“給你們那些前輩也都看看吧，時代變了?！?/br>
    回過神的菲比已是歸心似箭，她迫切地想知道此刻斯萊戈王都內(nèi)都發(fā)生了什么。

    “把這個也帶上，親手交給諾埃爾?！?/br>
    這是一柄平平無奇的劍，隱約能感受到附魔留下的痕跡，以及那一日干擾她啟動附魔的特殊力量。

    “您沒有什么要補充的嗎？”菲比納悶，直到現(xiàn)在，她仍不清楚這種設(shè)計有什么作用，惡作?。?/br>
    路禹哈哈大笑：“如果他試過之后弄不明白我給他送了一份什么大禮，那我就能在通訊里取笑他一會了，何樂不為呢？”

    “感謝暴食者，路禹閣下的款待……也感謝領(lǐng)主夫人，塞拉閣下借閱書籍。”

    菲比禮貌地向兩人施禮，卻沒有發(fā)現(xiàn)路禹和塞拉的臉都被這一句話撩撥得滿臉通紅。

    路禹招呼著薄暮給菲比裝滿兩大罐史萊姆飲料——會說話就得獎勵！

    來自斯萊戈的使者消失在了遠方，目送她的兩人四目相對，均是嘴角上揚。

    觸發(fā)通訊雕像，路禹通知諾埃爾：“你差點把我也騙過去了，好了，現(xiàn)在帶著晨曦領(lǐng)新鮮見聞的小信使已經(jīng)返程，我該幫的都幫了，如果你之后cao作出了問題，實在沒法在斯萊戈混下去，來晨曦領(lǐng)，我給你提供個暫時的庇護所。”

    “感激不盡，但我好奇的是，為什么是暫時的庇護所，我又不會搶走你的咕嚕和塞拉?！敝Z埃爾的語氣十分輕快，但這樣說出來的話卻異常欠揍。

    如此好心情，看樣子他那邊的進展不錯。

    屬于寂靜者的這一頁歷史，正在翻過。

    “即便給你留個永久的窩，你真的會住下來嗎？”路禹笑道。

    這回，諾埃爾只發(fā)來一長串笑聲。

    第699章 這是最棒的禮物

    斯萊戈王都，克萊斯托。

    急沖沖回返的菲比注視著仍舊井然有序的街道——來自各個地方的顯貴仍在核心商區(qū)悠哉閑逸地選購商品，往來的斯萊戈騎士們兢兢業(yè)業(yè)地往返巡視，沿著北方港口而來的商人正在和本地的商會討價還價……一派祥和。

    進入皇城區(qū)域，本該出現(xiàn)的寂靜者們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著斯萊戈法師塔服飾的人。

    在菲比亮明身份后，一名魔法師恭敬地說道：“陛下應該在私人藏品室?！?/br>
    宮殿內(nèi)外的守衛(wèi)力量全是陌生的面孔，不知道走了多久，菲比才看到了寂靜者們活動的痕跡，但他們在注意到自己的一瞬間卻顯得有些緊張。

    “是菲比，讓她進去吧?！?/br>
    熟悉的聲音讓菲比猛然抬頭，藏品室一旁高聳的大理石柱裝飾之上，寂靜者之首【緘默】正在凝視著她。

    “您……”

    “陛下在等著你，等著你和那群人說故事?！?/br>
    已經(jīng)明白自己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菲比自嘲似地笑了笑，推開了藏品室的大門，將身后的夕陽傾瀉進已經(jīng)亮起了暖黃色亮光的室內(nèi)，令她的影子被兩處光源擠壓、揉碎。

    小寂靜注視著披著斜陽而來的菲比柔和地笑了笑，向著不遠處錯綜復雜地廊道比了個請的手勢——這里被諾埃爾下令修建得有些容易迷路，只有真正熟悉他，頻頻被他邀請而來的人才能熟悉這里的每個拐角，每一扇門，每一件凝聚了他心血的作品。

    菲比注視著在前方引路的小寂靜，遲疑道：“你熟悉到了哪個階段？”

    “應該是每一個拐角吧，距離真正理解他，確實還差得很遠?！?/br>
    “小寂靜……”

    “我以為你會喊我的本名……”

    “我以為你習慣了，并已經(jīng)知道大家都認可了這個稱呼。”菲比說，“不只我這么稱呼，這是他給你的名字……但你似乎對他這次做的事情一無所知，會傷心嗎？”

    “他對我道歉了，以我的身份，他對我有所隱瞞，我可以理解……你似乎不認可他的做法？”

    “不，在晨曦領(lǐng)時我就已經(jīng)被說服了，只是單純好奇。”

    在一扇完全隔絕了魔力氣息的深紫色墻體前，小寂靜停下了腳步，她拉動懸掛于墻體兩側(cè)的拉環(huán)，搖響了內(nèi)部的風鈴。

    沉重的石門緩慢向兩側(cè)退去，露出了內(nèi)部寬敞的空間，這處原本存放諾埃爾得意作品的大展廳中，數(shù)十位寂靜者齊刷刷轉(zhuǎn)過頭，視線聚焦于菲比身上。

    諾埃爾不知何時來到了她們身后，隨行而來的還有緘默。

    石門再度關(guān)閉前，仆從搬來了椅子，諾埃爾坦然地來到一眾被俘寂靜者的正前方，坐了下去。

    諾埃爾成功了，同意菲比出行晨曦領(lǐng)成功讓眼前的這群人愿意等待一個“審核結(jié)果”，借由一場研判北征海妖的宴請，他不費吹之力將大多數(shù)反對的聲音都扣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中有些人腹誹，認為現(xiàn)在還讓菲比為你們述職，是勝者對敗者的羞辱，但我相信，你們聽完之后會有些改觀的，畢竟在了解晨曦領(lǐng)這點上，我與你們一樣充滿了興趣。”

    菲比深呼吸，她本想站著，但諾埃爾卻把她按在了椅子上，這讓她慌張站起，直至被諾埃爾有力的大手再度按住。

    “你的見聞，能為他們解惑，解惑，即可為師，坐著?！敝Z埃爾不容置疑地命令，“更何況，你帶來了一份我尊敬的人寫下的作品?！?/br>
    被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菲比如坐針氈，她緩緩地平復了心情，將自己兩天來在晨曦領(lǐng)所見所聞之物口述而出，那層始終籠罩于梅拉西南邊陲的迷霧，在她的娓娓道來中，終于透明了幾分。

    “你的意思是，晨曦領(lǐng)的總?cè)丝诓坏絻汕?？”有寂靜者質(zhì)疑，“紅焰山脈以南的富饒土地盡歸他所有，這點人口數(shù)量，怎么開墾開發(fā)，難道荒廢？”

    有寂靜者附和道：“你不會是被晨曦領(lǐng)的人蒙蔽了吧，就像是我們一樣?！?/br>
    諾埃爾對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只是淡然一笑，不做置評。

    “晨曦領(lǐng)代理領(lǐng)主，那位出身奴隸的半龍人，沒有限制我在整個晨曦領(lǐng)上空俯瞰，除非他們把數(shù)以萬計，十萬計的人口都藏于地下，不然地表不可能看不到這么多生命生活留下的痕跡，而且他說的這個數(shù)量有著絕對大的水分，因為西格莉德提供的數(shù)據(jù)，將一群還未完全開智的水母算了進去，嚴謹來說，晨曦領(lǐng)可能只有一千左右的智慧生命?！?/br>
    所有的寂靜者嘩然，他們設(shè)想過晨曦領(lǐng)無數(shù)種人員結(jié)構(gòu)，但唯獨猜不到會是這樣。

    “那些土地就這么荒廢？”有寂靜者再次追問。

    “西格莉德認為我們所說的荒廢必須建立于晨曦領(lǐng)急需這些土地產(chǎn)出價值，而現(xiàn)狀是，晨曦領(lǐng)資源已經(jīng)充裕，并不需要將這片土地所有價值開發(fā)而出。”菲比欽佩道，“我看過他們的畜牧、種植、水產(chǎn)養(yǎng)殖三項基礎(chǔ)，不客氣地說，它們產(chǎn)生的價值與收益遠比我們同一單位空間、時間下還要大，并且，他們已經(jīng)在布局魔力潮結(jié)束后的新時代?！?/br>
    以沃勒、瓦倫這兩位培養(yǎng)史萊姆高手重新組建的畜牧組已經(jīng)在著手馴化某種雞類型的魔物，他們的最終構(gòu)思是，通過數(shù)代選育，最終得到一個食譜為半魔力、半實體食物的新種魔物。如果成功，他們下一步就會是對蛋、rou等類型產(chǎn)出進行細分，確定不同的選育路線。

    以奧爾加、茱蒂絲牽頭的農(nóng)務組則是在努力地篩選魔力潮后頻頻被觀測發(fā)現(xiàn)的新品種，希望找到其中優(yōu)秀的植株，加以栽培，而他們已經(jīng)得到的一個階段性成果便是一種叫做“西瓜”的新果實，作為被招待的貴賓，菲比有幸吃到了一整個冰鎮(zhèn)后的西瓜，那甘甜的滋味至今銘記。

    被晨曦領(lǐng)接納為領(lǐng)地子民的深綠海妖一族做的事情與畜牧組一致，紅焰山脈附近的特色魚類被他們改名為“鱸魚”，如今正在大范圍的進行選育，目標是尋找最有活力，rou質(zhì)最為鮮美鮮甜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