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把那只暗精靈給我吧？”

    諾埃爾是懂毀氣氛的，房間內(nèi)的大家都感慨于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壯舉，這一下想感動也沒法感動了。

    “異族派來的八階魔法師唉，嘴巴一定很嚴，攻陷她內(nèi)心的難度一定很大，一想到有這么大的挑戰(zhàn)性，我就心癢難耐……反正你肯定也沒搞定她，不如給我算了?！?/br>
    “誰說的？”路禹反駁道，“你知道她現(xiàn)在在晨曦領(lǐng)做什么嗎？”

    “以你的想象力，最多也就是端茶倒水當女仆了，沒新意?！敝Z埃爾嫌棄的口吻讓聽到聲音的人一下就能想到他那張欠揍的臉。

    “不，她正在搬磚?！?/br>
    小半個月時間，濁魘終于將主廳中散落的禁魔素材分門別類完畢，她沒有刻意渾水摸魚，而是后來的禁魔素材大小十分不適合搬運，雖然她的體術(shù)不錯，但架不住禁魔素材密度大，死沉死沉的一整塊板子移動三四米都會讓她滿頭大汗。

    習慣了這種工作的她已經(jīng)懶得抱怨沒有魔力真不方便，在新綠完全不施以援手的情況下，她咬著牙，獨自完成了西格莉德為她布下的這份任務，并如愿以償?shù)爻陨狭霜剟畈汀?/br>
    整整五道菜，酸辣魚，紅燒牛rou，豆腐釀，炒時蔬，以及一份烤羊腿。

    濁魘不是胃口特別大的精靈，但是大體力勞動之后，看到一桌子美味的飯菜，她實在難以拒絕，經(jīng)常是猛吃猛喝，直至吃得走不動路，這才覺得舒服。

    枯燥無味的生活中，長期不和人說話，讓濁魘渾身不自在，于是她主動與新綠聊了起來，話題很散，但好在新綠也不嫌棄她無知。

    進入晨曦領(lǐng)的人大多會覺得自己無知，無法理解晨曦人正在做的事情是十分正常的，比方說，新綠養(yǎng)老鼠的理由是……醫(yī)療用途。

    濁魘難以置信地連問了幾次，確信新綠沒有拿自己尋開心，而是真真正正的認為老鼠與醫(yī)療是相關(guān)的。

    “在實驗鼠身上實驗特殊魔藥，魔力潮醞釀下新式草藥的效果影響十分不錯，這項思路是從斯萊戈皇帝諾埃爾身上學來的，也是暴食者領(lǐng)主十分認可，并支持我做的。外人無法理解也很正常，以醫(yī)學角度和你解釋也比較困難?！?/br>
    “你們覺得，暴食者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濁魘決定再問問。

    “領(lǐng)主大人……那要看你以什么角度看待他了?！毙戮G說，“如果你是外人，會覺得他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與外界格格不入的蠢貨，他的處事風格，行事準則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都有些難以接受，至少塞拉大人的評價沒錯，他和咕嚕大人一樣，在梅拉是異類。不過我們不這么認為，我們眼中的領(lǐng)主大人是獨一無二的偉大存在?！?/br>
    濁魘咽了口唾沫，她覺得一個會生吃其他種族智慧生命，大快朵頤的人，被認為是異類就該是理所當然的，但在這點上她并不打算和新綠發(fā)生沖突，畢竟活在晨曦領(lǐng)，身為晨曦領(lǐng)的子民，新綠天然偏向自己偉大的領(lǐng)主。

    就在她打算再問些什么事，沉重的禁魔大門被推開，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那里，讓濁魘渾身一凜。

    路禹與塞拉如上次那般，一前一后將濁魘夾在了中間，路禹的手依舊按在濁魘的肩膀上，這個動作讓她不由自主地冷汗直冒。

    “時間過去了很久，我聽新綠說你恢復得不錯，相信這一次你應該能夠解答我提出的一些問題了?！?/br>
    路禹的聲音從耳旁飄來，極近的距離，這讓濁魘顫抖不已。

    她很想提出讓路禹離開自己一些，但勇氣卻在醞釀話語時潰散。

    “很簡單，這次我只問一個問題?！甭酚碚f，“提出通過宗教沖突形式改變教國國內(nèi)形態(tài)的，是誰？”

    濁魘猶豫著，路禹的手已經(jīng)在她的后頸上摩挲，似乎在找尋容易下嘴的位置，在內(nèi)心那股恐懼感涌上來前，她果斷回答道：“禁魔教派的人?！?/br>
    路禹和塞拉對了個眼神。

    “禁魔教派？”

    “是的?！?/br>
    “具體的名字呢？”

    “我不知道，這是禁魔教派，回歸理性，林地埋葬者等組織向達斯米洛們提供的方案，你可以認為，許多組織都有參與其中，他們都希望教國亂得無以復加?！?/br>
    第754章 豐收季

    達斯米洛的各大種族中，打算對教國下手的人其實并不多，但與禁魔教派等新興勢力接觸的過程中，瓦解教國影響力的對策被反復提及，達斯米洛的主張也不得不隨著這些有助于他們快速擊潰四大國秩序的盟友們一起變動。

    “你們居然一直持反對態(tài)度，有些美化了吧？”塞拉滿臉不信。

    濁魘立即解釋：“達斯米洛各大族中都有與勞倫德教皇交好的，塞拉神選，這點你該清楚的?！?/br>
    “已經(jīng)過去多年了，不是嗎？”

    “對我們而言，只在不久前?！?/br>
    塞拉愣了。

    捏著濁魘后頸，仔細感受著她肌rou反應的路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抵達梅拉，進入教皇塔時的事情，明明像是過去了很久……也是啊，對于大多數(shù)異族而言，勞倫德的逝去也許就像是一兩個月前？

    濁魘的反應讓路禹確信這并非謊言，達斯米洛在這件事中扮演的只是合謀者的角色，真正迫不及待想要致教國死地的，是生活在四大國境內(nèi)的自己人。

    路禹看了看四周擺放整齊的禁魔素材，說：“你的活動范圍擴大為這一層，那些散落的禁魔素材，搬運到臨近樓梯階層以及升降梯的房間旁?！?/br>
    說完，路禹把手按在了濁魘的腦袋上，突然的一下讓她寒毛直豎——任何來自后方的突然舉動都會讓她的身體僵硬。

    “你不會想著逃跑吧？”

    耳邊回響的聲音讓濁魘沒來由想起了新綠畫出的血rou戰(zhàn)車草圖，那猙獰獵奇的模樣……

    她咽了口唾沫：“不會。”

    “那就好，不過我也不介意你嘗試一下，我也很好奇，進了晨曦領(lǐng)的家伙，能不能從我碗里飛出去?！?/br>
    暴食者與塞拉離去后，神經(jīng)緊繃的濁魘這才緩了口氣……無論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設(shè)，每次與暴食者交流她的心都會猛然揪緊。

    禁魔石筑成的大門敞開，像是在向濁魘招手，新綠仍在觀察著自己的老鼠籠子，對于她即將走出去毫無反應。

    “你不打算吃飯嗎？”新綠喊住了濁魘。

    “呃……散步回來再吃?！?/br>
    濁魘確實沒打算逃跑，但她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自從被關(guān)押在此，她就想知道這里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構(gòu)造。

    新綠的描述中，這是一座存放了海量人偶的高塔，禁魔層是作為隔斷層存在的，以區(qū)分不同工藝水準的人偶，而她們所在的樓層僅僅只是三層。

    樓層構(gòu)造并不復雜，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濁魘很輕松地來到了暴食者提及的升降梯旁，恰好升降梯緩緩落下，只要她想便可輕松離開禁魔區(qū)域……她沒有這么做，而是順著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向前尋去——禁魔層也會有人偶活動嗎？

    兩個腦袋為橫紡錘形，軀干由水晶構(gòu)成的石人踏著沉悶的腳步聲自樓下走上，他們按著預定的路線行走，對濁魘的存在視若不見，來到最靠近樓梯的一個房間，拿起兩塊巨大的禁魔石板就往回走。

    濁魘目瞪口呆，這層不是禁魔層嗎，那些可是禁魔石板啊，它……不對，人偶是怎么抵御禁魔力量的？

    看傻眼的濁魘忍不住追了出去，在踏足樓梯的一瞬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越界了，想著也沒人看見，她快速往上跑。

    “才答應了暴食者大人，就越界了嗎？”

    她的腳僵住了，不止頭皮發(fā)麻，脊背也涼颼颼的。

    濁魘緩緩回過頭，面無表情的西格莉德就站在臺階之下睨著她。

    “你，什么時候……上一秒那里什么都沒有的……”

    如果說人偶能在禁魔環(huán)境下穿行只是讓濁魘感到震驚，那毫無征兆現(xiàn)身的西格莉德就是讓她覺得害怕了。

    西格莉德輕描淡寫：“少見多怪，短距傳送法陣罷了，晨曦領(lǐng)一定區(qū)域內(nèi)都能進行的高效移動手段?！?/br>
    “你的意思是說，晨曦領(lǐng)有著那些天然短距傳送法陣？”濁魘松了口氣，只是和天然形成的天然超距傳送法陣相似的產(chǎn)物罷了。

    “什么天然，塞拉大人親自布置的?！?/br>
    西格莉德的話讓濁魘石化了，她追問：“晨曦領(lǐng)已經(jīng)能夠熟練運用？”

    “一定程度上的熟練運用?！蔽鞲窭虻聡乐?shù)卣f，“隨著晨曦主陣不斷在塞拉大人的手里迭代，傳送距離也隨之提升，魔力損耗也逐漸變少，唯一可惜的是如今想要使用這個法陣必須與主陣深度綁定，還無法全面推廣運用。”

    “那，那……那些能夠進入禁魔層的人偶呢？”

    “這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產(chǎn)物啊，當年九階魔法師凡妮莎留下的人偶制作高階知識被塞拉大人逐漸摸索而出，制造出的練手產(chǎn)物……哦，你可能不知道凡妮莎是誰，就是薩耶爾的妻子。”西格莉德贊許道，“雖然那些人偶還遠達不到凡妮莎的高度，但方向看樣子是對了……哦，我們晨曦領(lǐng)有個更大的雙形態(tài)水晶巨人，一直是農(nóng)務組在使用，如果你表現(xiàn)得足夠好，能夠離開輪回塔，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西格莉德按著濁魘的肩膀，把她帶回了禁魔層，而她則是退后兩個臺階，當著濁魘的面，隨著一道白光，傳送離開。

    濁魘目光呆滯地回到了房間中，看著新綠仍在記錄著老鼠們的狀態(tài)，她已經(jīng)不覺得這位醫(yī)療組的組長在搗鼓奇怪的事情，而是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也有些深不可測……

    “新綠。”

    “嗯，說?！蹦笾恢焕鲜蟮哪X袋，新綠左看右看，忙里偷閑回了一聲。

    “我聽說西格莉德說，農(nóng)務組有一只十分巨大，能夠在禁魔與儲魔雙模式下運作的水晶巨人？”

    “對，怎么了？”

    “他們，用來做什么？”

    新綠轉(zhuǎn)過頭，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你這是什么傻瓜問題？”

    “那當然是干農(nóng)活啊，還能干什么？哦，確實還有個別的作用?！?/br>
    “什么作用？”

    “驅(qū)趕魔物和鳥類的稻草人?！?/br>
    “？”

    ……

    ……

    將濁魘列出的各大勢力清單整理發(fā)送給教國、斯萊戈之后，路禹捏著雕像陷入了猶豫。

    “怎么了，不打算給塔妮婭嗎？”璐璐問，“這是個很好的，讓米萊進一步證明工作能力的機會啊?！?/br>
    “不，我只是感覺，現(xiàn)在這種直接聯(lián)系的方式逐漸有風險……讓情報組的人等下過來一趟，通過常規(guī)信使渠道，以商隊接洽的形式把信息送到米萊手里，并且告訴她，除卻緊急通訊，不要再以通訊法陣進行。”

    塞拉嘴角上揚，什么都沒說，繼續(xù)把橘子瓣送進整理藥劑的璐璐嘴里。

    “這些新興的勢力，名字真拗口啊……”璐璐眼睛微瞇，她吃到了一個酸的橘子，“回歸理性，這是做什么的？”

    “被打爛的黑尸會留下了不少死靈術(shù)法，莎拉的大范圍傳播讓很多魔法師都接觸了到了其中的知識，這群人認為能夠直面死亡，感受亡者的召喚意味著能以超乎常人的理性直面生者世界的齷齪，意識境界超然于生與死兩者，實現(xiàn)精神層面的輪回……”路禹嘖了一聲，說得都覺得拗口的他煩躁地揮了揮手，“不用思考太多它的主張，認定為害死塞拉家人同款的土味教派就好了?！?/br>
    “那林地埋葬者呢？”璐璐問，“這個貌似也被濁魘重點提及?！?/br>
    “他們就有意思了，認為近些年各大族群的活動極大增加了群森、山岳的負擔，讓這些擁有著沉默意識的‘神明’慍怒，而他們正是尋常人與神之間的橋梁。你可以可得他們自認為是林地與群山之神的代行者，而他們平息自家神明憤怒的方式就是殺人，獻祭……只要殺得夠多，總有自家神明怨恨的褻瀆者在內(nèi)?！?/br>
    路禹嗤笑道：“這還不是最離譜、惡毒的，這里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勢力鼓吹殺人可以積攢‘祈愿之力’，殺得越多，祈愿力量便越強大，神明也越能聆聽到你的聲音?！?/br>
    塞拉嘆氣，作為一個有著正經(jīng)教義的教國前神選，看見這些模仿著教國，以信仰欺騙無知者的家伙冒頭，她只剩下無語與無力。

    殺不干凈，只要秩序仍然處于混亂狀態(tài)，那么這樣的野心家就會層出不窮。

    救不回來，塞拉親眼見過被這些教派洗腦的狂信者有多六親不認，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在天災與絕望之下都喪失了最后一絲理智，寧愿將最后的家當換取虛無縹緲的信仰憑證，也不愿意嘗試著逃難。

    直至最后一刻，那個讓自己家破人亡的教派中，都有無數(shù)虔誠的狂信者，篤定地認為那位不存在的神明會在最后一刻施以援手，拯救他們于水火。

    塞拉記得在大寒潮發(fā)生當年，出現(xiàn)過不少小教派質(zhì)疑勞倫德賑災，哄騙教眾不吃教國救濟糧的事情。

    哪怕教國修女們苦口婆心勸說，這些人中仍有不少人在饑寒交迫中死去，少數(shù)吃了救濟糧的，也篤定地認為這是教國的間接傳教，轉(zhuǎn)頭就跪地向著自己的神明祈禱，念念有詞地說著“不是自己想要吃，而是教國強灌”之類的說辭。

    這也是他們一定要讓教國的光輝蒙塵的原因，欲從混亂中取得新秩序下一席之地的人不希望存在一個標桿，天然地能夠諷刺他們的所作所為。

    他們做到了，梅拉正在向著誰都無可挽回的混亂深淵跌落，魔力潮不結(jié)束，混亂一日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