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許多魔法師都夢想解決用魔法揠苗助長帶來的巨大負面效果，無一例外無功而返。

    不知為何，聽到阿格妮自信地提及時，丘瑪隱約愿意相信，晨曦領能尋找到前人苦尋不得的解。

    大雪漫天，丘瑪面前的湖水并未封凍，固然有梅拉西南的氣候原因在內(nèi)，但更多的，還是因為仍活躍于湖水中的人。

    僅在靠近丘瑪?shù)倪@一側(cè)岸邊就有數(shù)名擅長潛水的晨曦人不斷地深淺，又上浮，每一個來回都會使得岸邊的水桶中多上一只活蹦亂跳的鮮魚。

    丘瑪認得這種魚，先祖的淡水動物圖鑒記載為紅鱗魚，因其火焰般靚麗的紅色鱗片而得名。

    成群結(jié)隊的紅鱗魚于水中暢游，往往能讓人產(chǎn)生晚霞映照的錯覺，這種聽名字便能產(chǎn)生聯(lián)想，如臨其境感受美感的名字并不被晨曦人所應用。

    “鱸魚……這是，你們領主名字的諧音？”

    檢查水桶中鱸魚狀態(tài)進行篩選的水產(chǎn)組成員點頭：“對啊，有問題嗎？”

    “他不介意？”

    “是塞拉大人為魚改的名字，路禹大人可是很愛塞拉大人的，怎么會介意呢，鱸魚宴可是年節(jié)必備的。”

    想到那位領主的灑脫，丘瑪也自嘲地笑了。

    但隨即他便疑惑起水產(chǎn)組的舉動：“一個水桶，只放一只紅鱗……鱸魚？”

    “我們挑選的鱸魚都是魚群里好動、健壯的個體，放一起可能會互相拍打，導致魚皮受損，平時晨曦人倒也不在乎這些，但年節(jié)時總是要講究菜品的完整性，受傷破損會讓最終呈現(xiàn)出的菜品不夠美觀?！?/br>
    “所以，你們不是打網(wǎng)撈魚，而是親自潛水挑選？”丘瑪記錄的手一頓。

    “對啊，只要稍微一嚇，那些活潑好動的魚就會從慵懶的個體里脫穎而出，它們的rou質(zhì)緊實q彈，鮮甜味美，料理好后呈現(xiàn)出喜慶的漸變紅……比做成小魚干要美味多了?！?/br>
    把這一習俗，以及晨曦喜紅這一點記錄下來后，丘瑪眉頭一皺，好奇：“晨曦領有海妖，為什么這件事，不是由他們來做？”

    與之對話的水產(chǎn)組成員，帶著好幾只被暈眩的鱸魚浮上水面的“游泳健兒”都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覷。

    “我們，就是海妖?！?/br>
    “……”

    “……”

    丘瑪按了按眉角，他不認為自己的視力有問題，眼前兩個直立行走的人沒有海妖長尾，也沒有鱗片。

    他正打算配合晨曦人的幽默感說些什么，就看到還在水中的那人雙腳隱隱約約浮現(xiàn)出尾巴的輪廓。

    “哦，藥劑好像要到時間了，辛苦了，換班吧。”

    在丘瑪?shù)淖⒁曄?，水中的海妖利用雕像向魔藥組完成了報備，他申請的魔藥很快被白狼特快送到。

    已經(jīng)恢復海妖形態(tài)的他服用魔藥后，長舒一口氣，拎著一條鱸魚當做小零食開心地離開了。

    丘瑪頭有些疼，他疑惑：“晨曦的海妖，都是這樣？”

    “這樣……是指，熟練切換形態(tài)？”

    像是狗狗一樣口銜鮮魚撲騰上岸的海妖嚇得周圍的人退避，在丘瑪訝異地注視下，他看到周圍的海妖紛紛無奈地嘆息。

    “薇拉組長，別鬧了……”

    “請你在乎一點自己的形象?！?/br>
    “尤妮絲看到了會怎么想？”

    水產(chǎn)組眾人羞恥地不愿去看自己的頂頭上司。

    “我只是在練習今年的姿勢啊?！鞭崩蚜粲凶约糊X痕的鱸魚丟回湖水中，攤了攤手，“今年璐璐大人要為我們這些組長畫像留檔，我在思考什么姿勢比較震撼人心，充滿美感……你們不覺得剛才那個就挺好嗎？”

    “關于畫像留檔，我能了解點什么嗎？”丘瑪平靜地開口，“你的名字是薇拉，藻綠色頭發(fā)……深綠海妖嗎？”

    薇拉認真打量了眼前這位一拳能砸死熊的猛男，歪了歪頭：“早就不存在什么深綠海妖了哦，我們現(xiàn)在是晨曦海妖?！?/br>
    “海妖上岸事件后你們音信全無，現(xiàn)在你出現(xiàn)在此處，也就意味著，當年海妖侵攻晨曦領大敗而歸，有你們的身影，對嗎？”

    影狐為薇拉解釋了丘瑪?shù)纳矸荩崩烈髌?，將丘瑪帶回自己運用沙子與木材建造的宮殿之中，并第一時間分享了晨曦海妖干制的名產(chǎn)——鱸魚干。

    “你在其他海妖面前不直接回答，是因為他們并不認同晨曦海妖這一身份？”

    薇拉嘖了一聲：“難道你很喜歡站在寒風中干聊？在溫暖的室內(nèi)，享用著熱飲和美味的食物暢所欲言，不該是作為主人的我應該提供的嗎？又或者丘瑪先生很享受被慢待的滋味，那是我誤解了您的需求，現(xiàn)在我們就可以移步室外?！?/br>
    說著，薇拉打了個響指，房間內(nèi)的人偶與史萊姆仆從紛紛停下了籌備茶點的工作。

    “我表示歉意，請繼續(xù)?！?/br>
    薇拉沒有生氣，繼續(xù)奉上了自己珍藏的茶點。

    “回到你剛才的問題，深綠海妖，不存在誰嫌棄晨曦海妖的身份，正相反，他們慶幸于，作為深綠海妖之主的我做了正確的決定?！?/br>
    “決定，指的是在召喚師對決時，你們?yōu)槁酚碚塘x執(zhí)言？”

    “也可以是在那之后，我們遭逢大難后選擇相信梅拉人視為兇獸的‘暴食者’，總而言之……他們接納了我，并給予走投無路的族人們一片樂土，讓我們能夠安心存續(xù)的同時，還給予我們適應新魔法時代的便利?！?/br>
    薇拉托著腮，好奇地注視丘瑪古井不波的臉。

    “你為什么會認為，被晨曦之主溫柔對待的深綠海妖，會厭棄成為晨曦人的選擇呢？”

    “我在尋找許多問題的答案。”丘瑪平靜地做出解釋，“它需要無數(shù)的信息碎片湊成，而收集它并不容易，如果有些問題讓你感到不快，并非我對晨曦，以及你存在偏見……只是因為，你們理所當然的日常，對外面人，也許是不可理喻的?！?/br>
    “就像是我，來之前，法古塔爾曾告誡，不該以被污染的內(nèi)心審視晨曦的一切，因為這會觸怒晨曦之主。”丘瑪嘆息，“可出身于梅拉的我，又怎么能拿出一顆不被梅拉浸染過的內(nèi)心呢？”

    薇拉咀嚼著丘瑪口中那句“你們理所當然的日常，對外面人，也許是不可理喻，難以理解的?！睂η瓞斨饾u有了欣賞之意。

    “你說得對……晨曦人，確實很難被外面人理解?！鞭崩隙饲瓞?shù)恼f法。

    第926章 無知真是幸福啊

    盡管丘瑪?shù)膯栴}冰冷尖銳，但薇拉還是耐心地一一予以解答——眼前的人只是個茫然而好奇的求知者，求知欲與內(nèi)心某種曖昧不明的情緒促使著他渴望對晨曦領有更多的了解。

    他確實對晨曦領無惡意。

    丘瑪婉拒薇拉留下共進午餐的邀請，他確實有些餓了，但……薇拉招待貴賓的全魚宴多少有些粗獷，不是誰能接受帶鱗帶內(nèi)臟的生魚，面對這種深綠海妖時期傳承至今還未完成移風易俗的“豪邁”，丘瑪只能退避。

    想起薇拉等海妖身上并沒有咸腥的氣味，離開后的丘瑪忽感詫異，這難道是晨曦魔藥的功勞？

    飛龍呼嘯而過，扇動雙翅掀起的風浪吹得丘瑪周圍的霧凇碎裂，積雪簌簌落下。

    “他們?nèi)ツ模俊?/br>
    影狐思索片刻，回應：“方向應該是珊瑚水母居住的水泡區(qū)，今天是水母營養(yǎng)口糧的補給日?！?/br>
    這段路程并不短，丘瑪聽從了影狐的建議，呼喚來了晨曦領圈養(yǎng)的飛馬。

    “你們的飛馬飼養(yǎng)員是什么人？”

    “它們由畜牧組代為照料，實際照顧人應該是史萊姆果汁的發(fā)揚者，沃勒與瓦倫，他們是冒險者出身?！?/br>
    “所以這兩位也會也會用冒險者的標準鍛煉飛馬？”

    不怪丘瑪有此一問，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兩匹飛馬有著異常結(jié)實的肌rou，粗壯的馬腿上肌rou紋路分明，力量感噴薄欲出。

    作為混血魔物，飛馬飛行能力的象征之物，他們的雙翼全展將一株參天古樹環(huán)抱不在話下，過于旺盛的血氣令他們羽翼根部微微泛著紅，這是藥物無法催生的異態(tài)。

    輕輕捏了捏飛馬的馬腿，緊實的肌rou如同活動的巖層，豐沛的血氣令飛馬置身于寒冷天氣下微微冒著白煙，呼出的煙氣如柱。

    “學習能力有限，沒有了解過畜牧組的情況。”影狐回答。

    所幸這兩匹看上去就能一蹶子踹翻尋常冒險者的飛馬十分溫馴，當然……也許只是對晨曦人溫馴，但作為客人的丘瑪至少不用擔心被甩翻在地。

    “我乘坐晨曦飛馬，飛掠大地，呼嘯的風聲像是火山噴發(fā)前醞釀的前奏，眼前之景還未辨清，下一秒已在腦后……像是魔法師們興奮卻又恐懼的新時代，沒有誰真正做好迎接它到來的準備?！?/br>
    落地后，丘瑪換了一本冊子，注視著吁氣，驕傲抬頭的晨曦飛馬，如實記錄。

    “爆發(fā)力、速度、耐久，遠勝我生平所見，冬日騎乘是一種享受，大腿與屁股，始終溫熱。”

    剛剛丘瑪看見的飛龍趴伏于地面，一群又一群水母從一顆顆晶瑩圓潤，由海水構(gòu)筑起的巨大水球中鉆出，協(xié)力帶走一箱又一箱的貨物。

    不多時，水球表面再度泛起陣陣漣漪，水母們在各地的水球中完成卸貨后又往其中裝了什么，滿載的箱子一口又一口地碼回了飛龍的背。

    這是一場全程沒有晨曦人出現(xiàn)的“交易”，唯一表現(xiàn)出了高度智慧的個體除卻飛龍，就是一只約有一人高，以空氣為海洋輕輕搖曳而出的大水母。

    在影狐的介紹下，丘瑪?shù)弥?，這就是珊瑚水母一族之主，珊瑚。

    這個名字讓丘瑪混亂了好一會。

    “珊瑚水母一族之主，名字是？”

    “珊瑚。”

    “不，我的意思是，珊瑚水母的領袖，她如何稱呼？”

    “珊瑚。”

    “好吧，讓我們再嚴謹一些，我已經(jīng)知道珊瑚水母是一個族群，那，這個族群，領袖，我是說領袖……”

    “珊瑚。”

    接連三次發(fā)問，丘瑪才敢確定，這位晨曦第一大族的領袖，竟然自稱珊瑚……

    珊瑚同樣存在著魔力潮中覺醒智慧的族群，這類新智慧生命自我命名往往會規(guī)避同屬一個生態(tài)體系中的生靈，正是這個意外，讓丘瑪被知識填滿的大腦差點宕機。

    但從珊瑚口中得知自己的名字源自晨曦之主后，他又一次如實地在冊子上寫下了“晨曦之主起名不拘一格，奇妙異常”的評價。

    一個晨曦人之外難以置信的知識，水母是晨曦第一大族，其數(shù)量遠超于人、海妖、精靈等其他種族。

    盡管晨曦領不愿意提供更詳細的數(shù)據(jù)，但丘瑪對于這個信息予以采信，只不過晨曦領沒說的是，珊瑚水母一族完整覺醒智慧的個體數(shù)量并不多，除卻珊瑚這位水母女王，只有寥寥數(shù)十只女王親衛(wèi)具備與人溝通的能力。

    水母一族的溝通方式是通過以魔力制造rou眼無法看見的空泡，再引爆發(fā)出聲音，珊瑚提供的這項冷知識令丘瑪欣喜，他迫不及待地奮筆疾書。

    “女王陛下，我對你們與飛龍完成的交易很感興趣?！?/br>
    “是食物，想看嗎？”

    珊瑚的觸手拋耍著一只只小水母，如同雜戲團里拋球雜耍的小丑……只不過她的手更多，容錯更高。

    很快，一箱顏色各異，指節(jié)大小的丸子被女王親衛(wèi)擺到了丘瑪面前。

    丘瑪拿起一枚輕輕一捏，不甚緊實的綠色丸子便像是沙粒簌簌落粉，他告罪一聲，用舌頭舔了舔……咸腥，微微發(fā)甜，鮮味不明顯，但有。

    “這是海藻口味的球，孩子們的營養(yǎng)餐?！?/br>
    珊瑚解釋之后，丘瑪愕然：“給小水母的？”

    珊瑚人性化地點頭，接近半透明的身軀泛起櫻粉色的微光：“是晨曦水產(chǎn)組和璐璐大人一起制作的配方，營養(yǎng)豐富，不同的顏色代表著不同的口味?！?/br>
    “水母，能品嘗出，口味？”丘瑪有些難以置信。